1.
Just one last dance
(跳完最後一支舞吧)
before we say goodbye
(在我們決定分別之前)
when we sway and turn a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一次次旋轉和轉身之際)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就像第一次相遇的感覺)
……
裝修精致的咖啡店內,溫婉而浪漫的旋律在每一杯香濃的咖啡間低調徜徉,隨著歌曲漸入**,女歌手的唱腔逐漸轉為綿長悠遠,將分離的無奈和痛苦融入了每一個跳動的音符。
落地窗外太陽高照,路上行人匆匆,和優雅靜謐的咖啡店格格不入。琥珀坐在最顯眼的桌台,望著外麵來來去去的人們發呆。她雙手交叉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恰到好處地壓住了一本離婚證書。
大約是她那對濃密的一字眉給人感覺過於強勢,再加上她臉上此刻明顯流露的冷漠,硬是讓服務員對這位知性女士望而卻步,轉向了另一位長相妖豔的美人。
“一杯錫蘭紅茶,一杯意式拿鐵,不要糖,再拿些奶球過來,謝謝你了。”美人笑眯眯地點完東西,把單子還給服務員的時候還衝他飛了個媚眼,這讓社會經驗明顯不足的小哥臉頰緋紅,落荒而逃。
——萬水真的是個美人。
即便他是個男人,也絲毫動搖不了他在這個以顏值取勝的時代中的地位。這一點,僅憑他微博上近千萬名粉絲就足夠證明了。
長而微卷的黑發在腦後攏成一個鬆鬆的發髻,兩縷纖長的劉海從額際垂下來,很好地修飾了他那張原本就秀氣的臉。棕色的眉毛畫成彎月的形狀,配上一副極具藝術氣息的黑框眼鏡,極為恰當地突出了那雙水潤的大眼睛。橘黃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薄唇上,深色的唇彩變淺了,卻轉變為更為讓人心動的粉紅。
他穿著一件款式花哨的格子襯衫,外麵罩著黑色的小馬甲,乍一看像極了藝術工作者,但他的眼睛太靈動了,時刻充滿著引人注意的神采,哪怕隻是輕輕的一個眼神,別人都會以為他在跟自己說話,輕易就被他勾去了心神。
The wine and the lights and the Spanish guitar
(夜光 美酒 吉他琴音幽幽響起)
I'll never forget how romantic they are
(今夜的浪漫 我永遠難以忘記)
……
優美而哀傷的音樂還在繼續,萬水將剛才四處亂瞟的目光收回,投在了對麵的琥珀身上,迷離的眸子一如既往含情脈脈,讓人意亂神迷。
相較於萬水,琥珀的打扮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簡單。她剪著幹淨利落的短發,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商場打折的時候隨手買回來的,幾乎沒什麽能讓人格外注意的特色。如果不是她的五官和身材足夠出色,很容易就淹沒於芸芸大眾。
琥珀不是那種顯眼的苗條女人,甚至比一般女人要結實一些,但身材比例極好,再加上幹淨白皙的五官,眉宇間隱隱流露的一抹英氣,都讓人不敢輕視她的存在。她就像咖啡店裏緩緩低吟的旋律,足夠安靜卻也自顧自釋放獨屬於自己的氣質。
不管怎麽看,他們對於彼此都是極端而矛盾的存在,當初怎麽會在一起呢?
萬水見琥珀還在走神,眨了眨眼,極為得意地誇讚自己:“怎麽樣?有沒有被我的細心感動?可憐的琥珀,你以後應該再也遇不到像我這樣對你這麽好的男人了,以後的人生不要太絕望哦……”
聽了他的話,琥珀終於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但隻是在他身上淡淡一掃,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
“好歹在一起這麽久了,我怎麽連一滴眼淚都撈不到?”萬水輕輕地歎氣,“寶貝兒,你真是一個狠心的人。”
大約是被這句久違的“寶貝兒”觸動了,琥珀終於用正眼瞧了他一會兒,澀澀地開口:“廢話就不用再多說了,我們還是下輩子再見吧!”
萬水的表情短暫地停在了那一刻,他看著琥珀說完話又不自覺地把頭轉開了,朝她的側臉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好吧。”
“之前說好的,這輩子都不要再打擾對方了。”琥珀說完,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看著萬水冷靜地開口,“我會忘了你的。”
萬水也跟著站起來,同樣壓在手臂下麵的綠皮本子露了出來,上麵有明晃晃的三個字:離婚證。
“再也不見了。”萬水看著琥珀,輕輕地說。
這是他們的最後一句話。
琥珀聽完他的話,拿起了桌上的本子,低著頭離開了。
轉身的時候,服務員小哥把剛做好的飲品端上來,見狀不禁愣了一下,弱弱地開口:“哎……”
琥珀和服務員擦肩而過,隨即便聽到萬水喊小哥結賬,但她沒有回頭。
說了再也不見,從此就把對方當作陌生人。
琥珀緊緊抓著手裏的離婚證,快步走出咖啡店。
萬水緊跟她的腳步,走出店門的時候還能看見琥珀高挑的背影。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想了好久才想到要把手機拿出來。
作為一個坐擁近千萬粉絲的美妝博主,因為和琥珀的事,他已經幾天沒有發過微博了。萬水狀態不好,他不想把這種心情帶給粉絲們,但現在琥珀離開他了,除了這幾百萬個不知身在何方的粉絲,他已經一無所有。
Just one more chance
(再來一次吧)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抱緊我 給我溫暖)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因為夜晚越來越冷)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我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
音樂已經到了尾聲,女歌手聲嘶力竭,試圖用最後的溫存抵消和戀人分離的痛苦。站在萬水的位置,隻聽見歌聲變得越來越小,終是迎來了結束的一刻。
千般婉轉萬般離愁的歌聲沒有挽留住愛人,萬水在臉上堆起一個和往常相差無幾的微笑,點開了微博。他忽視了不停閃爍的係統提醒,用修剪整齊的指甲碰了碰屏幕鍵盤,敲出了幾個字:“就在今天,哥哥恢複自由啦!”然後,他打開攝像頭,對著自己和身後的咖啡店擺了個角度,正要按下拍照鍵的時候,發現光線突然變暗了。
萬水一臉可惜地收起了手機,抬頭看了看天,發現原本太陽高照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他把手機塞回兜裏,百無聊賴地往前麵走去。但他沒注意的是,頭頂那片烏雲像長了眼睛似的,萬水往哪裏走,它就往哪個方向飄,好像在時刻提醒著他,你失戀了。
這真是無可奈何的一件事。
琥珀的頭頂依然豔陽高照,太陽高興得恨不能把地麵上的每個角落都曬成沙漠。琥珀走得很快,麵無表情地轉過街角。
街角有一家裝潢高檔的酒店,門口擺了兩尊石獅子。琥珀從它們麵前走過的時候,石獅子輕輕地發出了“啪”的一聲響,馬上就變了個表情。仔細一看,原來是臉部開裂了。
琥珀毫無所覺,她捏緊離婚證,腳下越走越快。過去幾年的時光猶如電影鏡頭一般在她腦海裏一一回放,隨便定格哪一幀,上麵都是萬水那張風情萬種的臉。
好煩,似乎怎麽都忘不了。
琥珀甩了甩頭,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不知不覺走向了一條完全陌生的街道。
周圍不知什麽時候變得安靜了,街道兩邊不再有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傳單的臨時工不見了,站在店門口招攬客人的經理也不見了,甚至連商店都關門了。
琥珀終於停下了腳步。她站在空曠的路中心,抬頭望向了街角唯一亮著燈的店門。
不知現在是什麽時間,整條街的商店都關門了,路上冷冷清清的,看不見一個行人。唯一還在營業的店,門口散發著橘黃色的柔和光芒,猶如一個暖洋洋的太陽,既不熾熱,也不冷淡,但足以擊中每個失落的人心裏最柔軟的那個位置。
小小的店門獨孤地佇立在淒冷的街道上,古樸的木雕門宛如一幅浮世繪風格的圖畫,上麵用繁複而優美的筆法寫了幾個字:迷迭香記憶館。
琥珀站在空****的路上,遙望著不遠處的記憶館,似乎在思考什麽。很快,她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向了那扇小小的店門。
“你好!歡迎來到迷迭香記憶館!”
琥珀一進門,耳邊就傳來了一個少女殷勤的問候。她抬起頭,隻見前方有一個半人高的櫃台,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正用叉子**著麵前的一塊水果蛋糕,見有客人上門便立即端正姿勢,並露出一個讓人無法抗拒的微笑。
不過,少女嘴角沾了一點兒奶油,這讓她看起來有些呆。
琥珀被這個微笑安撫,心裏放鬆了些許。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店裏的裝修很有意思,就像走進了另一家咖啡店。不過,記憶館裏沒有桌台,隻有幾張為客人準備的胖胖的沙發,再加上空氣裏飄浮著淡淡的迷迭花香,整體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不知何處傳來了一陣緩慢而悠揚的樂曲,宛如汩汩流動的河水,輕輕地撫慰每一個來到這裏的客人的心靈。
趁琥珀打量店內裝修的時候,夏雲夢迅速擦掉了嘴角殘留的奶油,微笑著問:“您好,請問有什麽能幫您的嗎?”
琥珀回過神來,隻見剛才趴著吃東西的夏雲夢直起了身子,身高竟然快追上琥珀,可見夏雲夢的身材同樣出眾。
“我想出售一段記憶。”琥珀淡淡地說。
“啊?”夏雲夢很少見到這麽直截了當的客人,臉上寫滿了驚訝。
但凡是有需要的人,都能看見記憶館。然而,如果一個正常人的世界觀突然出現了變化,比如多了一部分不屬於普通世界的東西,心裏總是會有些忐忑不安,所以每一個第一次走進這家店的人總會不自覺地問東問西,至少會一再確認記憶館的業務範圍。
琥珀的反應太過平淡了,夏雲夢偷偷地猜測她可能不是第一次來了,又或者,她以前就知道記憶館的存在。
“稀客到訪,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店裏的一扇雕花銅門打開了,門口的銅鈴發出一陣輕響,一個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眉目含情卻略顯冷漠,袖口的暗紋隱約透著一股肅殺之氣,他就是迷迭香記憶館的店主周稷。周稷麵容清雅而冷峻,有一種複古的美。他看上去很年輕,根本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當他走到琥珀麵前的時候,琥珀不自覺微微揚起臉——隻有周稷這樣身高的男人才能壓得住她。
“館主,您認識這位小姐?”夏雲夢好奇地問。
“當然,億萬顆不言不語的石頭裏隻有一顆能修行,又需曆經千萬年的修煉才能修成人形……”周稷看著琥珀,眼神裏少有地帶上了一絲欣賞和敬意,“即便在三界也是非常罕見的石妖小姐到訪,真是令小店不勝榮幸。”
石妖?
夏雲夢張大了嘴巴,不禁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起一臉冷漠的琥珀來。
麵對周稷的揭穿,琥珀毫無反應,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靜和淡然:“我的生意,你做不做?”
“迷迭香記憶館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人的要求。”周稷點點頭,“請問您想出售的是哪一段記憶呢?”
琥珀抿了抿唇,目光看向了別處,輕聲回答:“我想忘記一個人。”
一個本不該遇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