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做夢的時候,意識比較清醒,知道自己在做夢。
即便如此,很多人依然沉浸在夢中,不願意醒來。
而在醒來之後,夢裏發生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雲牧就屬於這種人,他做夢的時候常常知道自己在做夢,隻可惜醒來後記不得那個夢境。在雲牧一個持續多年的夢境中,自己置身於一個漆黑孤獨的環境裏,有一個女人會在這時候冒出來和他聊天。
說冒出來有點誇張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夢境裏,他根本看不見對方的樣子,隻能聽到聲音。那個女人的聲音毫無感情,雲牧卻倍感親切。
救護車裏的醫護人員肯定想不到,此時此刻,昏迷的雲牧又在和夢中的女人交談。
“你今天,很勇敢。”
夢中的女人語調平鋪直敘,沒有半點波瀾。
“哦。”
夢中的雲牧思維很清晰,哪怕醒來後他會忘記這一切,而在夢裏,他記得自己和那個神秘女人所談過的所有話題。幾年來,他和她之間的談話已經可以編成長篇的故事,就仿佛連續劇,一集接著一集。
女人:“你想不想治好你的臉?”
盡管在夢中,雲牧聽到這話還是出現了情緒波動:“你有辦法?”
女人:“這很簡單。”
夢中的雲牧激動了一陣,很快垂頭喪氣:“沒用的,我醒來之後什麽都記不得了。就算你告訴我方法,我也記不住。”
女人:“我可以讓你記住。”
雲牧:“謝了,不過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最近我靜下來想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你的來曆,我知道你為什麽存在。”
女人:“哦?說來聽聽?”
雲牧:“小時候我會天天想我媽,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想不起她的樣子……後來你就出現了,嗬嗬,你隻是她的替代品,一個我潛意識裏假想出來的人。”
女人:“有進步,上了兩年高中,知識麵又開闊了許多,不像以前那麽膚淺了。我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告訴過你,現在我仍然要重申一次,我是真正存在的。而我存在的意義,以前不方便告訴你,現在,也是時候告訴你了。”
雲牧:“有必要說的那麽玄幻嗎?你知道我不信邪的。”
女人:“你不信嗎?我記得你去年說過,假如這種時候有個女孩兒還真心喜歡你,你就嗬護她一輩子。”
雲牧:“那是因為我當時剛好看了《美女與野獸》,發點牢搔罷了。生活不像電影那麽浪漫,我也不指望會有這種女孩兒出現。再說了,電影裏的男主角中了魔咒才變成野獸,我又沒中什麽魔咒,這都我自己造成的。”
女人:“如果我說,你被人詛咒過,你相信嗎?”
即使在夢中,雲牧也愣了。
他沉默良久,問道:“我記得你從來不說謊,也不愛開玩笑,這次不是來真的吧?”
女人:“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希望你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雲牧:“你以前不是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嗎,還用問?”
女人:“這是必須要走的一個過程,你嚴肅點。”
雲牧大感有趣,於是同意了:“好吧,你問。”
女人:“第一個問題,夏雪純,是你要嗬護的那個人嗎?”
雲牧:“她?應該不算吧,她又沒對我表達過那種意思。”
女人:“你上次不是說她對你有意思?”
雲牧:“那是我自娛自樂的說法,我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夏雪純那丫頭很害羞,怎麽可能跟我表白?上次如果不是她提起,我都不記得自己初中時代曾經幫過她一個小忙。那丫頭挺有意思的,不知道從哪得到了我的QQ號碼,也不跟我線上聊天,每個星期都會發一封電子郵件。郵件中的內容大多數都是很有來頭的詩歌,說真的,那些據說很勵誌的詩歌有一半我都看不懂,不過夏雪純的心意我算是懂了。大概意思無非是好好活下去,明天會更好。”
女人:“假如她喜歡你呢?我是說,現在的你。”
雲牧:“這應該不太可能,她能真心鼓勵我兩句已經很不錯了,我也不奢望別的。”
女人:“我是說假如。”
雲牧:“可能我的想法你會覺得比較幼稚,在我心裏,女孩兒分為兩種,一種是需要去珍惜的,一種是必須去禍害的。夏雪純應該算前者,我沒想好怎麽去珍惜她。以前我就跟你說過,等我的臉好了,有些女人,我一定要去禍害她們!”
女人:“第二個問題,現在你想起魯人佳錢夢茹這一類的女生,是什麽心情?”
雲牧:“有點後悔。”
女人:“當年你拒絕她們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過,你不後悔。”
雲牧:“我又不是那種終生無悔的蓋世英雄,你知道我就一普通人,偶爾後悔一兩次也不過分吧?不怕老實告訴你,今天在球場上看到那兩個妞,我很後悔。”
女人:“後悔當初沒接受她們?”
雲牧:“是,也不全是。”
女人:“什麽意思?”
雲牧:“當初拒絕她們,我確實不怎麽後悔。那時候我眼光挺高,一心想著初戀要找個能讓我刻骨銘心的姑娘。要是能夠像書裏那樣重生一次的話,我會把她們上了,然後趁她們沒弄明白的時候,就把她們甩了!”
女人:“我應該誇你誠實嗎?”
雲牧:“不知道,反正這就是我心裏的真實想法。”
女人:“下一個問題,這兩年,你都收獲了什麽?”
夢境中的雲牧沉默了許久,隨後說道:“一開始我覺得全世界都跟我過不去,連老天爺都故意坑我。後來仔細想想,也不全都是壞事,算得上經曆過大起大落了吧?這兩年的經曆,我明白了許多道理。有段時間我恨所有對我指指點點的人,後來我發現我自己也有問題,以前鋒芒太露,得罪了許多人,別人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當然要整我。”
女人:“你想說自己以前做人太失敗?”
雲牧:“有一陣子我真是這麽想的,可能我做人太失敗了,落難時才沒幾個人願意留在我身邊。可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就算初中時代我也沒去欺負過誰,沒主動招惹過誰,我自認對得起那些來往過的朋友,回想起這些事我問心無愧。這兩年的經曆讓我體會最深一個大道理就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女人:“還有嗎?”
雲牧:“有,光靠臉吃飯完全不靠譜,男人還是得有一番事業。”
女人:“接著說。”
雲牧:“沒了,等下個月我有了新感想,你再來問我吧。”
女人:“真的沒了?我剛才問你,最大的收獲是什麽?”
雲牧:“最大的收獲,以前就有,隻是這兩年顯得更加珍貴。”
女人:“比如?”
雲牧:“比如袁澤那家夥,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就算他去了二中,每個周末還是會來找我吃喝玩樂。該怎麽樣還怎麽樣,一切都和從前沒什麽不同,不會因為我臉上多了點東西而改變什麽。”
女人:“還有呢?”
雲牧:“比如我初中的三個室友,耗子、阿賓、華仔,他們還跟我保持著聯係,時不時還介紹一些祛痘的秘方,雖然我再也不相信這些秘方了,但我知道他們真心想讓我好起來。”
女人:“還有嗎?”
雲牧:“比如我小舅,他經常板著臉裝冷酷,在我麵前抖官威,但我知道他心裏挺關心我的。上次從醫院回來後,我知道他心裏很自責,認為沒照顧好我。其實這不怪他,要怪就怪袁澤那牲口吧,說起這事兒我就有怨念,也怪我當時急病亂投醫,袁澤推薦的祖傳三代老中醫祛痘秘方,我竟然真信了,結果就被坑慘了!”
那些人,那些事,如幻燈片一般浮現在眼前。
夢境中的雲牧有種超越他本身年齡段的淡然,這個少年過早地體會到人情冷暖,依然保持著一種頗為風趣的樂觀,這一點殊為不易。
女人:“最後一個問題,假如你的臉真如醫生所說的那樣會留下痕跡,你會怎麽樣?”
雲牧頗為灑脫:“還能怎麽樣?我又沒勇氣自尋短見,總得找點借口讓自己活下去。要想活得好一點的話,就從偶像派轉型為實力派唄,沒準兒若幹年後我也能當一回成功人士。你說我現在要是有權有錢,哪怕我是地球第一醜男,那些孫子敢這樣對我嗎?”
就在這時候,夢境中的女人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讓雲牧當場就愣了一下:“候選人雲牧,恭喜你通過全部考驗,歡迎進入夢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