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退?好,爸會想辦法。”

高義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自身也有點本事。從前他對孩子還算比較嚴厲,也不允許兒子搞出那些仗勢欺人的醜事。

此一時彼一時,聽醫生說了兒子的病情,高局長心裏一把火至今還沒消。涉及到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大事,由不得他不生氣,一槍怒火都集中在雲牧這個罪魁禍首身上。

既然兒子要求學校勸退雲牧,以高局長在藍江教育係統內的能量,很輕鬆就可以辦到,就當是給兒子一個補償。

心中琢磨了一下趕走雲牧的“方式方法”,再衡量了一下利害得失,高義接著道:“勸退可以,上午我已經和你們校長談過了。至於去少管所,你們學校有些人說是你和你朋友先動手,這個事情有難度。”

“有什麽難度,對你來說不是小事一樁嗎?”高富帥吼了起來,他知道,老爸真想顛倒黑白的話,別說雲牧動手了,就算雲牧從頭到尾都挨打不還手,照樣可以給他扣一頂“暴力襲擊同學,造成一殘三重傷”的罪名。

高義臉色一肅:“別胡鬧!”

高富帥不依不饒:“我胡鬧?我胡鬧為什麽還要轉到省醫院去?爸,您就眼睜睜看著我被打成這樣,您就咽得下這口氣?”

高局長心中湧起酸楚,如果兒子的病治不好,別說送雲牧去少管所,他連弄死雲牧的心都有。但如果兒子問題不大,這麽一鬧,影響實在不好。

“富帥,你也為你爸想想,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白潔連忙打圓場,協調著眼前越鬧越僵的父子關係。

高富帥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己人生第一次想利用家裏的關係把雲牧逼入絕境,怎麽能半途而廢?這貨滿臉委屈,扯開嗓門兒大喊起來:“我不管!爸,不能就這麽算了!你不收拾雲牧,我就死給你看!反正當著那麽多同學的麵丟人現眼,我也沒臉活下去了!”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咳嗽聲。

不止牛清濤,四班所有班幹部都聽到了高富帥的怒吼聲。

大大小小一群人表情各異,誰都沒發表意見。

眼看著一群學生都望著他,一副以他馬首是瞻的樣子,牛清濤一張臉快要苦出水來了。無奈之下,他隻得咳嗽幾聲,然後敲了敲門。

多年來,牛老師的學生裏從沒出過大有來頭的人物。而他的老對頭馬老師,就因為有個學生的家長是市裏領導,穩壓了他一頭。據說馬老師通過一次家訪,就輕鬆解決了小舅子的工作問題……對此,牛老師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和那些“有門路”的同事相比,牛老師常常覺得自己矮了一截。

直到執教2007屆四班之後,牛清濤的春天來了。

那一屆的新生中,出現了一個叫高富帥的學生。當時教導主任千叮嚀萬囑咐,要對這個學生多加照顧。打探到高富帥的來曆,牛老師牙都樂歪了,高同學之父是市教育局局長,那堪稱藍江整個教育係統的扛把子啊。

牛老師展現出殺伐果斷的一麵,力排眾議讓高富帥當了班長,兩年來通過每學期一次的家長會,外加一次別開生麵的家訪,跟高局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從那以後,牛老師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精神了,在同事麵前也敢昂首闊步了。

在教委教育局有關係,評職稱相對來說更加容易。比如牛老師,去年就評上了他渴望多年的特級職稱,同時當上了高二年級數學教研組組長,在眾多同事的道賀聲中,牛老師眼眶濕潤了:我老牛也有今天!

好曰子截止昨天下午,到了盡頭。

盡管校方將局麵控製得很好,沒在整個市區鬧得沸沸揚揚,高二(4)班的惡姓鬥毆事件在一中範圍內卻造成了極大的影響。校領導一追究責任,牛清濤這個班主任,自然難辭其咎。

受到校內處分也就罷了,牛清濤更擔心高局長對自己心懷不滿。若真如此,牛老師無異於四麵楚歌,賠了夫人又折兵。

聽到高富帥的怒吼,牛清濤在尷尬的同時,也開竅了。

⊙v⊙*⊙v⊙

率隊探望了高富帥之後,留下一眾班幹部給高同學送溫暖,牛清濤和高義走出病房,在醫院的一個家屬休息室裏進行交談。

短暫的客套之後,牛清濤切入了正題:“高局長,實在不好意思,剛才無意中聽見了高富帥同學的話。其實我個人認為,高富帥同學這次受了極度不公正的待遇,對於凶手,應該嚴懲不貸。”

“哦?”高局長架子十足,等著牛老師的後文。

牛清濤滔滔不絕道:“雲牧這個學生,一直以來就有問題。姓子孤僻,不合群,在班上口碑很差。在老師心目中,這個同學也是有問題的。您知道,從高一到現在,一共舉辦過三次家長座談會,但這個雲牧,從來都不請家長!”

說到這裏,牛清濤顯得義憤填膺:“我曾經耐心做過雲牧同學的思想工作,詢問為什麽班裏就唯獨他一個人不請家長,你猜他怎麽說?這小娃娃脾氣很大,硬邦邦頂回來一句:我沒家長!”

見高局長眼睛一亮,牛清濤深知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於是添了一把火:“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學生的思想品德教育始終是擺在第一位的。作為雲牧的班主任,我有義務和責任開導他,為此我特地了解過情況。這位同學的父母早年離異,天各一方,他的監護人外祖父和外祖母,已經相繼去世。雲牧這個學生,恐怕是有點缺乏管教,才做出這種嚴重傷害同班同學的事情。”

高局長有點欣賞牛清濤了,不愧是當老師的啊,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頭頭是道,實際上就表達了兩個意思:一、雲牧家裏沒背景,想怎麽弄怎麽弄;二、雲牧沒家教……你很難想象,這種話出自一個人民教師之口。

從前雲牧學習成績還湊合,算班裏中遊水平。在藍江一中這個全市升學率最高的重點學校,班裏的中遊水平,隻要不馬失前蹄一般都能考個本科。說得更直接一點,雲牧能為四班的升學率做一份貢獻,為了四班整體的升學率,為了獎金,牛清濤忍了。

但現在能忍嗎?完全不能忍啊!

事情鬧成這樣,牛清濤已經豁出去了,孰輕孰重必須做一個選擇。

高義聽出了弦外之音,淡然道:“以牛老師的意見,應該怎麽處理呢?”

牛清濤咬了咬牙,一橫心道:“雲牧這種學生,從思想到行為都極端惡劣,我教不了。回去我就寫報告,向校方反映情況。這種公然在學校裏打架鬥毆,還去自行車存放處拿了榔頭扳手意欲行凶的歹徒,應該予以法律製裁!”

高義故作為難道:“學校裏有些同學,好像對我們家高富帥很有意見啊,說我兒子唆使同黨先動手,搞得我在劉校長麵前很被動。”

“現在的青少年,思想還不成熟,聽到風就是雨,容易被謠言蒙蔽,他們哪裏知道真實情況?”牛清濤已經沒有回頭路,主動請纓:“高局長,您放心。事情就發生在我們四班體育課上,學生的思想工作,我去做。這件事情,肯定是雲牧先動手,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