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黑夜有時候給人期待，有人即將出去約會，有人即將組團去[***]，有人準備一周一次的交公糧，有人下好了藝術片備好了手紙即將大快朵頤……黑夜有時候也讓人無奈，比如上麵所說的這些人約會失敗了，[***]被掃黃打非了，交公糧幾秒鍾就唰唰唰射了，看藝術片嗨到一半的時候老爸老媽突然推門進來了……這個夜晚，墨薇屬於無奈的一群人。
老板娘和雲牧有個共同點，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去江邊吹吹風。
這樣做並不能讓心情立刻好轉起來，而生活還要繼續，該來的會來，該走的會走，誰也不能指望在江邊擺擺姿勢就能改變世界。
作為一個成年人，最起碼的標準就是適應這個世界，美其名曰自我調節，放棄那不可放棄的，接受那不可接受的。當然也可以走極端，比如自尋短見。
老板娘還沒脆弱到因為一些挫折就要死要活的程度，在江邊駐足二十分鍾後，她理了理風中散亂的長發，當秀發被理順的一瞬間，心緒似乎也理順了。臉上的愁雲密布重新被風情萬種替代，她驅車絕塵而去。
汽車路過一條舊街道的時候，驟然減速。
透過車窗，老板娘望著那個名叫星星文具店的地方。
⊙v⊙＊⊙v⊙星星文具店的前身，是第一代的紅顏網吧，也是老板娘發跡的地方。六年前當千禧年鍾聲敲響的時候，老板娘租下這個店麵，憑著三十台電腦慘淡經營。
說慘淡經營一點都不誇張，那時候老板娘集老板、網管、清潔工於一體，屬於既是CEO又是打工仔的傳說級人物。這樣做的結果當然是身體漸漸吃不消，但那時候的老板娘是個勤儉節約的人，她覺得雇個網管守通宵太浪費錢了，於是想出一個很有經濟頭腦的辦法，從此開始了虐待童工的道路。
第一個童工，就是雲牧。
兩千年那會兒，人們對上網抱著一種難以用語言的新奇感。那時節，上網費很貴，很多孩子囊中羞澀，隻能眼巴巴地網吧門口反複路過，從他們的眼神中你可以輕易讀出那強烈到快要燃燒整個世界的渴望。
如果可以不花錢上網的話，簡直稱得上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可以負責任地說，在那個年代，網管這個職業在很多青少年心目中無疑是牛逼中的戰鬥機。
有那麽一段時間，雲牧有個理想：長大了做個網管！
這個理想，不用等到他長大，就成功實現了。
眾所周知，天生的射手具有奧運精神，在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在袁澤驚詫的目光注視下，雲牧一毛錢沒帶，厚著臉皮去跟老板娘打了個商量：姐姐，我給你做網管怎麽樣？
機會屬於有勇氣的人，老板娘被他的誠意打動了。
那時候的老板娘對這個長得很有點粉雕玉琢的小牲口印象深刻，在那之前，每個周末雲牧都會去網吧瀟灑走一回，連打字都是她手把手教的。而老板娘對雲牧印象深刻的原因，在於這貨太固執了。
第一次注冊QQ之後，雲牧不知道從哪添加了一個名叫七七的網友。
這本來沒什麽稀奇的，問題是一個月之後，他還是隻有這麽一個網友。
有一天老板娘終於忍不住了，好奇道：“你怎麽不多加幾個人？”
雲牧：“先搞定她再說。”
老板娘：“萬一這人是個男的呢？”
雲牧：“我相信她是個女的。”
老板娘：“萬一她長得不好看呢？”
雲牧：“沒關係，我又沒打算去見她。”
老板娘：“你這樣不行的，先加幾十個美眉，多管齊下。”
雲牧：“不，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老板娘頓時被這貨的王霸之氣折服了：“好吧，你們聊得怎麽樣了？”
雲牧當場就撩了一下頭發：“她終於跟我說第二句話了。”
老板娘當時沒搞懂：“什麽意思？”
雲牧頓時牛逼得不行了：“我給你看記錄。”
那年代的網吧還不帶還原精靈，同一台機器上可以翻到聊天記錄。像天生的射手這麽偏執的人，從來都是坐同一台機器，習慣了就再也不肯改了。在那台電腦上，清晰顯示著他和七七一個月來的聊天記錄。
雲牧：“你好。”
七七：“你好。”
雲牧：“你好。”
七七：“你好。”
雲牧：“你好。”
七七：“你好。”
以上，無限重複。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樣的“你好”重複得很有規律，每次都隻發了一次。也就是說，雲牧每次和七七聊天，就“你好”打個招呼，然後再也沒下文了。直到下次網上邂逅的時候，再打一個“你好”，又沒了下文，如此反複。
翻著聊天記錄，老板娘震驚了，她從沒見過如此苦逼的聊天方式。
看到最新的一條記錄，老板娘樂了。
當時的記錄是這樣的：
雲牧：“你好。”
七七：“你好。”
沉默。
一分鍾之後，七七：“你能說點別的嗎？”
又是沉默，雲牧始終沒恢複。
老板娘看不下去了，問：“人家女孩子都主動發話了，你就不說點別的？”
雲牧：“我還沒想好。”
老板娘：“有那麽複雜嗎，隨便扯兩句啊。”
雲牧：“那怎麽行，太隨便了。”
老板娘：“那你想怎麽樣？”
雲牧：“我準備回去寫一首詩，下回發給她。”
老板娘：“別介啊，你今天又不搭理她了？”
雲牧：“也是，她上線時間很不穩定，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上。”
老板娘：“你得趁熱打鐵，抓緊跟她搞好關係。”
雲牧：“我不知道怎麽弄。”
老板娘：“要不，我幫你？”
雲牧：“你知道她心理想什麽？”
老板娘：“廢話，好歹我也是女人。”
雲牧：“好吧，拜托你了。”
於是老板娘彎腰翹臀，雙手從雲牧左右肩膀上伸過去，胸部貼著他的後頸，幫他打字：“美眉，你多大了？”
雲牧當時就受到了啟發，老子以前怎麽就忘了問這茬呢？
七七就比雲牧老練多了，反問：“你呢？”
老板娘：“要不要騙騙她，說你十八？”
雲牧：“不用。”
老板娘：“那你多大。”
雲牧：“十二。”
老板娘打字：“十二歲。”
七七：“小屁孩，我十五啦。”
雲牧頓時很自卑：“怎麽辦？”
老板娘氣定神閑，打字道：“女大三，抱金磚，我們真有緣。”
雲牧立馬對老板娘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這位大姐太牛逼了，調戲姑娘還帶押韻的。
果不其然，對麵十五歲的無知少女明顯經不起忽悠，於是中招了：“嗬嗬，你真逗。”
接下來老板娘一通狂侃，把七七侃得暈頭轉向，主動約好下周六晚上再和雲牧聊天。雲牧隻感覺人生美好的像霧像雨又像風，那突如其來的幸福讓他雲裏霧裏。那一天，老板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簡直高山仰止。
再後來，就是雲牧主動申請當網管的事情了。
老板娘覺得這少年固執也是優點，起碼不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於是雲牧就成為紅顏網吧第一任網管，沒工資，福利是可以隨時上網。
一個小童工每天上夜班按理說不會被家長認可，沒人知道那年雲牧家裏發生了什麽事，總之沒人站出來阻止。那個暑假，雲牧學會了抽煙。在那個夏天的每個夜晚，人們可以看到一個傳說中的網管準時出現，那網管屁大一點，嘴裏叼根煙，怎麽看都是我國早期非主流的典範。
說來也怪，自從雲牧成為網管後，網吧生意越來越好，一度爆滿。老板娘覺得雲牧是這孩子的福星，身上有種可以旺夫運媲美的旺妻運。除此之外，這孩子很執著，每晚十點堅挺到上午十點，工作兢兢業業，從不貪汙公款，頂多就明目張膽要一包紅塔山。
那年頭老板娘腹黑得令人發指，從沒勸過雲牧戒煙，她大多數時間在偷著樂，良心早就被狗吃了。老板娘每天都可以睡美容覺，那小曰子過的，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v⊙＊⊙v⊙白色寶馬在星星文具店外麵停留了幾分鍾，再次啟動。
原本直走的汽車到了前麵路口突然改變了行進路線，轉了個突兀的彎，沒過多少時間，抵達距離曙光中學後門百米開外的一個建築工地。
這個據說要修建藍江市區中心廣場的施工地，曾經是第二代紅顏網吧的舊址。
好不容易在江邊醞釀出來的風情萬種消失無蹤，這一刻，她看起來隻是一個純粹的，懷舊的女人。坐在車裏，老板娘有一絲悔意，她後悔路過星星文具店，更後悔自己鬼使神差地驅車來到這裏。
看得出來，老板娘很能麵對現實，她的悔意很快消失，索姓從車裏走下來，看著曾經留下了兩年回憶的建築工地。
第二代紅顏網吧擁有百台機器，當時老板娘躊躇滿誌，她的網吧在藍江算得上頗具規模。隻可惜這個女人始終難改摳門兒的本質，原本這種規模需要好幾個工作人員，她卻隻請了一個女網管。
那時候上初中的雲牧沒空去網吧轉悠，況且他一心去二中找場子，課餘時間都在練球。老板娘常常感覺自己累得跟狗一樣，每當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想念免費的童工。
誰說學生和上班族才渴望雙休曰，那時節的老板娘比誰都更盼望雙休曰，每次都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數著時間。因為周末雲牧練球之後，會去網吧溜達一下，然後老板娘肯定會以“大家關係這麽好，你幫幫忙”的理由讓他免費打工，然後她自己總是各種借口溜走睡回籠覺……直到有一個周末，發生了一點故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