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晚自己是很幸福的在他懷裏睡著了,醒來時卻躺在另一間婢女的客居,比原來那間大一點。看來,他是不想讓我想起一些不快樂的事,所以給我換了房間。隨後,我就跟著浩浩蕩蕩的王族隊伍回到他的宮殿。
在天池上無名提到過與師傅的夢中一戰。我想,那未必是場夢,無名身上怕有更多關於師傅的秘密。如果能通過無名找到師傅,師傅或許可以幫幫他?又或許,可以把他帶回仙羽山?我覺得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了。雖然無名從來不和我說他想要什麽,但是我卻很想為他做些什麽。
在我百般祈求下,無名拿了祭司大典的上冊給我。我想既然他們祭拜的是師傅,定有記載。當時在結界裏,迷迷糊糊地隻看到過下冊。
果然,上冊開篇就是介紹這個城池與這個神的淵源。原來師傅就是傳說中的戰神無彥。
據他們的記載,大約在四千五百年前,師傅在這蠻荒之地大戰妖魔,最後,以強有力的勝勢,劃界為城,定下了無名之城。師傅的隨身配劍――萬靈劍――也插在城外萬裏連綿的雪山上,入地三尺,終日散發著靈力。妖道魔道無一可以走出這城池。奇怪的是,這道屏障對凡人卻無效,越來越多的難民相繼走入無名之城。比起城外的連年戰亂,城裏倒是安全了許多。更奇怪的是,據說強盜官兵皆無人能入城。年複一年,無名之城聚集了越來越多的凡人百姓,安居樂業起來。
戰神無彥也就成了他們的信仰,祭拜的神靈。這千年的祭拜,居然連城裏的妖魔也降服了。他們都修成了凡人的模樣,與凡人一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千年之後,這裏也就沒有人或是魔的區分了。
由於居住的人多了,便自成一族,有了自己的王。與王族權力相抗衡的,就是祭司殿。祭司殿裏有三個司主,他們的決定象征著最高的權利――生或死,富或貧。
冊子裏還提到我學的入夢訣,居然是門絕活。世間除了師傅,怕是再沒有人知道了。難怪他們就這樣千裏萬裏的找到我――他的傳人。
萬靈劍?――我回想剛才讀過的冊子,心裏納悶著:師傅用兵器於無形,又豈會佩帶這些有形之物?如果那真是師傅留下的,我可以尋著劍的靈氣,說不定很快就可以看到師傅了?神靈的武器都是與主人息息相應的。
那晚,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當年師傅把妖魔囚禁於城池內,為什麽這囚城表麵上看卻是個世外桃源?師傅為什麽突然在無名的夢裏出現?之後為什麽沒有回仙羽山?……我又想到了二祭司,他找了什麽人來救菱蘭?那晚在我房裏幻化成無名樣子的魔又是誰?最後,迷糊中還想到了噬魂劍。“你寧可每晚以自己的血安撫噬魂!”妖後的聲音近了,又遠了……
今晚,他不在身邊,有點難過。
……
第二天,我繼續研究這古老的冊子。原來,司女殿之前是設在祭司殿裏,後來根據王的指令搬到了王宮裏,並規定司女不得擅入祭司殿,直到接受王的司女封印後才能留在祭司殿等待祭祀大典。
他為什麽要把她們封起來呢?
一陣急急的腳步聲打斷我的沉思。我抬頭看見幾個侍衛衝了進來,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飄到我身前――妖後!我有問過無名她的名字――魅珞。他們都尊稱她“王後”,但在我心裏不過是個妖罷了。
“一個婢女居然偷看祭司大典的冊子,是死罪!”她得意地笑著說。
我一直都是無名貼身婢女的打扮,我知道他是想把我藏得再好一點。但女人對自己在乎的男人總是很敏感的。妖也一樣。
“一個冊子就想定我死罪,你也太天真了吧。”我慢慢地合上手中的冊子,平靜地看著她。
“哈哈,你說對了。”她惡狠狠地盯著我,憤憤地道,“我費了那麽多勁,你們居然還是走到了一塊!為了你,他連我們的計劃也不顧了。既然如此,我又在乎什麽呢!這魔,不鬥也罷!”
她又繼續道:“你為什麽就是不能安安靜靜地找個人嫁了?為了你,他居然用了那棵最隱秘的棋子。哼!這天下遲早是要送到別人手裏!”
我突然明白一些事。楚一凡的藥丸,潛入我睡房的黑影,還有之前那一路來的跌跌撞撞,怕都和她有關。無名定會派人暗中保護我,而無名的人是不受命於祭司殿的,卻要給他這個後一點顏麵。
“我想要男人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做不到的。”她眼裏閃出紅光,得意地笑了起來,“包括他手下所有的人都得聽我的!”
“可惜,無名讓你失望了。”我冷冷一笑,“我也很讓你失望吧?”
她不再說話,隻是冷笑著一揮手,她身後的侍衛就把我帶了出去。我沒有做任何掙紮,他們能進到王的寢宮拿人,定然是有所準備的。
我直接給帶到了他們所謂的審判台前。押我過來的妖後,直接走上審判台上,在無名身邊坐下。這是一次不公開的他們的審判,基於他們的意願,來決定我的生死。我毫無畏懼地看著台上的每一個人。三大主祭司,無名和他身邊的後。
是他們,而不是他,主宰著這裏的一切。
最先開口的是三祭司:“亂了祭典的,隻有死!”
我隻在祭祀典禮那天見過她模糊的身影,今天算是能比較近的注視她――一個麵無表情卻極奇冷豔的女子。
大祭司,一個麵容蒼老,雙眼空洞無物的男人接著道:“死!”
二祭司,這是我在菱蘭死後第一次見到他。他茫然地頭也不抬地附和著一個字:“死!”
我冷笑一聲。這其中緣由,他們比誰都清楚。我又何須辯解?
“她不但是亂了祭祀,還亂了後宮!罪加一等!”妖後大聲接應著。
我換了個溫柔而滿足的眼神望著她,緩緩道:“他,不是你一個人的。”
“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天下!”她失控地站了起來,一道紅光冷不防直擊我的心髒。
我身體很不爭氣地晃了晃,最終還是穩穩地站住了。我狠狠地把那股翻滾的熱血吞了下去。那一瞬,我看見無名試圖攔住她,隻是,她的冷不防來得太突然。
之後,無名平靜的聲音傳來:“祭祀是亂了。”
他的眼光冷冷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停在三祭司臉上,不冷不熱地說:“不過,三祭司,你隻是想在他麵前殺個凡人罷了,人――我給你殺了,鞭刑火刑,有區別麽?”
而後,他又緩緩地望向大祭司,依然平靜地,卻不容忽視地道:“大祭司,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麽?”
“她,”他沒有表情地望向我,冷冷地說,“不過是城外的過客。一個隻有幾十年壽命的凡人罷了。”
“你,”他轉頭望向他的後,眼裏滿是愛意,同時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難道也要和一個凡人計較?”果然,妖後眼中的怒氣淡了,蕩起了水一般的溫柔。
我逃避似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轉頭望向二祭司,說道:“菱蘭,並不恨你!”
聽到菱蘭兩個字,二祭司回過神來,尋聲望向我。
“她,隻是給最後一個,噩夢,纏繞著。”我繼續說道。
二祭司的臉唰的一下,慘白無比。突然撲向大祭司,厲聲道:“你為什麽騙我!為什麽!”身體卻給一道綠色的光狠狠地彈了回去,重重地撞到牆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臉部難看地抽蓄著,很吃力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隻是個凡人,哈哈,隻是個凡人!!又怎麽鬥得過你們!!”他狂呼著,瘋瘋癲癲地向殿外跑去。
又一道綠光襲向他背後,卻給一道白光擋了回去。
那幾道綠色的光,激起了很多我拚命想忘記的回憶,我和菱蘭的回憶――空洞的眼溢滿綠色的光。原來那魔就是大祭司。那晚他說是他把噬魂教到無名手裏的,那他也應該是無名的師傅。
大祭司突然大笑起來,那氣勢排山倒海,整個殿宇也跟著搖晃起來。
“想不到如今,你居然有本事阻止我殺一個凡人。”他的笑聲突然變得很詭異,“那,我想要一個凡人呢?”
我眼前突然亮起一片綠光,成千上萬黑色的幽靈藏在綠光裏惡狠狠地向我撲來。我竟是像著了魔,無法移動半步。在綠氣吞噬我的一霎那,一道白光把我整個身體給托了起來,懸在空中,然後形成一個光球把我整個身體包圍起來。
我看見另一道強大的綠光又閃了過來。無名巨大的身影突然擋住我所有的視線。他如一道堅不可摧的牆,用身體接住了那致命的一擊。那一刻,我的心也像給誰狠狠地刺了一刀。我是那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痛。他轉過頭,看著我,臉上卻漾著那個熟悉而溫柔的微笑,看不到一絲的痛苦。
“不錯啊!居然還可以接我這一道力!”大祭司冷笑著說,“看來你進步不少!”同時,他的掌心重新聚起能量,綠色的光球慢慢地向四周擴展,越來越大。
“無名!”妖後大吼一聲,身影閃了過來,並在他身邊低語,“你現在還殺不了他!”
她說得極其細微,我卻聽得真切。
無名冷靜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抓住我的手。我頓時感到暖暖的氣息不斷地傳入我的體內。我顫抖的身體開始緩和下來。其實我心裏並不害怕,隻是這凡人之軀在這樣的場合會有自己的反應。我是怎麽也控製不住的。
大祭司掌心裏的光球越來越強。無名和妖後相互看了一眼,同時一越而起,瞬間閃到大祭司身前,噬魂和紅色長腰帶一齊襲向他。而此時的我,卻被一道紅白光包圍著,半點移動不得。這白裏透紅的光看上去是那麽的和諧。我心裏黯然。我知道,那紅光是妖後使的。為了無名,她居然也護我性命。
無名,你可知我多麽希望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這是我第一次看無名和妖後連手對敵。妖後漫天飛舞的紅色長腰帶處處護著無名。無名的噬魂幻化成光影與大祭司打得難分難解。場上紅白綠三道光頓時混成一團。
“你們鬧夠了沒有!”三祭司一聲怒吼!隻見她幻化成一束極其豔麗的紅光衝入混戰中。不一會,三個身影硬給她分開。
大祭司看似安然無恙,不過先前囂張的神色收斂了不少。妖後卻是噴了一口血。無名扶著她,自己嘴邊也掛著一絲血跡。三祭司的紅光築起一道光牆,隔在他們中間。
“為了一個凡人!真是笑話!”三祭司聲音不大,卻有一種魅力鎮住所有的人。
“來人!”她話音未落,無名已經衝到我身邊,一把抱住我吻了下來。
這是一個極短的吻。他放開我時,我感到嘴裏一陣苦澀,似乎是某種藥丸在慢慢融化。我疑惑地望著他,他緊緊摟住我的腰,眼神複雜卻不慌亂,仿佛在說:等我!然後,我聞到了熟悉的花香,迷迷糊糊中聽到三祭司的聲音“帶去祭司牢裏先關著吧。”
那時我根本無法多想就昏睡過去。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待我在這狹小的地牢裏醒來時,我才明白這就是他們給我的裁決――沒有期限的關著。
這地牢四壁都是石頭,陰暗潮濕,隻有微微的火光從石門上那小小透風處落下。我仿佛又回到了菱蘭的噩夢裏。唯一能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就是無名最後那眼神:等我。
侍衛們看我醒來,就迫不及待的給我用刑。我想他們也不過是在履行公事罷了。既是牢獄又怎麽可能不受苦?我看著他們對我的肉體用盡酷刑,聽著自己淒慘的呻吟,神經卻絲毫感覺不到痛。那些酷刑好像是加在別人身上一樣,而我隻是個看客。我知道是無名的藥丸封住了我身體的痛覺。可他封不了我的心。每到深夜,當我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時,心就開始裂開一道道口子。我從來沒有那麽渴望見到他。我不敢閉眼。這祭司殿是大祭司的天下。我怕一入睡就會成為下一個菱蘭。我也不敢再緊拽著小噬魂,因為我不想讓無名感到心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拽緊自己的拳頭,不讓淚流。
就這樣過了兩三日,幾個新送來的囚犯把牢獄裏侍衛們的興趣全吸引了過去。他們對我也漸漸冷了下來,除了一日一餐按時從門洞裏送進來之外,也不再有誰要帶我出去用刑。我不知道要呆多久,但我知道無名一定不會放棄我。
我沒有想到第一個來看我的居然是妖後魅珞。那天她一身華服,妖豔動人地出現在這小小的地牢裏。前後幾個婢女把燭光點得通亮,刺得我差點睜不開眼。她隻用站在半推開的石門中間,就已經可以清晰無比地看到我。這地方實在太小,小到我都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而此時的我正蜷縮在冰冷的石床的角落裏,身上掛著早已破爛不堪的牢服。我也很佩服自己,那一刻居然能平靜地望著她。
“我不會殺你。如果你死了,他會恨我永生永世。上千年的給恨著,也不是什麽好事。”她看著我淡淡地說,“我本想讓他們封了你的記憶,再賜予一個凡人,百年之後也煙消雲散了。”
她停了停,似乎想看看我有什麽反應。我還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沉默不語。其實,我又能說什麽呢?他們的遊戲,我隻是個無力反抗的獵殺對象。
“沒想到那天大祭司居然想用你來試探無名的實力。”她冷冷笑了笑,“還好無名沉住氣,不然我們都徹底地玩完了。”
“無名,他怎麽樣?”我小心地問,怕一不小心又激起她的醋意。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她向前走了兩三步就站到我的石床前,盯著我說,“無名從來沒有求過我。你猜,他第一次求我,求的是什麽?”
我努力地保持平靜。我想知道他求的是什麽,卻又害怕知道他要放棄什麽去求她。
“他居然求我不讓大祭司靠近你。”她湊過來低聲說,然後轉身離去。
“你覺得我會答應他嗎?哈哈哈~~~”她在走出石門時拋下這話,帶著一聲聲冷笑。
我突然聞到從她身上留下的一股久違的清香,之後便安然地睡去。
魅珞,你還是答應他了,對吧?我心裏祈禱著。
這一夜,我睡得很沉,沒有夢,卻真心希望再次醒來時會在他的懷裏。
可這一次又不如我願,醒來時我還是躺在那冰冷的石床上。
“聽說王去了天池。”一個侍衛的聲音細微地傳來。
“天池?王受傷了?”另一個聲音應道。
“別胡說,王怎麽可能受傷呢。”之前那個聲音又傳了進來,然後便沒有下文,我想他們是走遠了。
我呆這地牢裏也有些日子,從來沒有聽過侍衛們議論。今天他們的話卻非常清楚地傳進我耳裏。
無名,這些是你要他們故意說給我聽的嗎?天池是絕好的療傷場所,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已經不知道怎麽去算日子。以前他們帶我出去用用刑,我知道是白天。現在他們連拉我出去的興趣都沒有了,我就不知道白天和黑夜了。我每天就坐在石床上發呆,累了就躺躺,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把小噬魂捧在手心,和它說說話。
這天,我和往常一樣,坐在角落裏發呆。
“上善大人!”一個侍衛的聲音從石縫裏擠了進來。接著石門給重重地推開。
我微微抬頭,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石門正中,擋住了我唯一一點光。他一身黑衣,簡潔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肩上還披著一件黑披風。我看不清他的麵容,卻聽到他無比陰冷的聲音:“果然是棵好棋。”然後轉身離去。石門又給重重地關上。我印象裏是沒有見過他的。
自從那位上善大人來看過我之後,我的牢獄生活有了極大的改善。他們派了兩個婢女來伺候我,按時帶我去梳洗換裝,還給我擦藥換藥去除身上的傷痕。我想我是快要見到無名了,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又過了幾日,他們終於差人來帶我出去。而這“帶”的方式也是無名常用的,讓我在花香中睡去……無名總是喜歡讓我安靜地睡去,這樣我就不會感到害怕,而他就會趁我睡著的時候為我做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