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一)
我在沐浴後換上了一套淺青色布衫,看見鳶兒正在收拾我們二人的衣物。
“鳶兒,在外女兒家裝扮總歸不方便,要不換上男裝?”
“好的,公子。”
鳶兒說完便退出了房間。還是有些尷尬。我看了看打包的行李,幾件衣物,一些盤纏。我將那幅與我極似的畫卷一同放進包裹中,再看了眼清夢閣。與臻影,三少他們,大概是後會無期了,誰也料不準今後會發生些什麽。
鳶兒再進來時,穿的是藍紋白底衣裳。倒也像有模有樣的俊俏小公子。她手裏端著倒好的茶色湯水,還冒著熱氣。
“公子,熬好了,先喝了吧。”
“好。”我喝下,芋白芷微苦,但是味道還是清香的。
“公子,剩下的芋白芷,路上再熬,再喝上兩次,也就夠了。”
“好的。”我拿起包裹:“鳶兒,你等下。”
我取下一直掛在牆麵上的一把裝飾的短劍:“雖不是什麽名兵利器,還是可以防身用的。你拿著吧!”
鳶兒一愣,笑著接過我手上的短劍:“的確不是什麽好家夥。”說著又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匕首:“公子且帶著它吧!雖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鳶兒一直帶著,還是挺鋒利的。”說完直接塞我手裏。
這時進來了一個小廝,正是當日難眠之時在繡娘門口所見之人,仍舊是嬉皮笑臉的模樣。他上前,從懷裏掏出兩張文牒:“繡娘說了,現下情況未明,這東西還是帶著的好。側門已經準備好了馬匹,二位及早上路。”
我和鳶兒從清夢閣後門溜出,走些生僻小徑,盡量避人耳目。一出倚羅閣側門,便看見了小廝口中的馬匹。是兩匹棗色駿馬。我欲扶著鳶兒,助她上馬,鳶兒倒是笑了起來:“公子不必了,鳶兒騎術比你精通。”說罷一蹬一跨便上了馬。我倒是臊紅了臉。也上了馬。
“公子有何打算?”
“去秦國。”
我望向前方,輕踢馬肚,馬兒便開始跑起。
從始至終我都未再回頭,看這在我失去記憶之後唯一一段給了我安定日子的謎一樣的倚羅閣。
倚羅閣位於鹹城西側,鹹城南門是四門之中最為鬆懈之處,位處山脈前,有了一道天然屏障。但南門卻是最遠的。
我與鳶兒騎了個把時辰才到了南門。
黑色的城牆巍峨矗立,像堅固的牢。雖說南門外多山地帶守兵不多,但是個個都挺拔威嚴。此時並非特殊時期,對於來往城中的人並不嚴查。我並未出示出城文牒仍是出了城門。回頭看著高高的城牆上鹹城二字,墨色的城牆透著肅穆直逼人心。
此時天色漸昏,催促我們不得不加快腳步投宿。問了路人附近的客棧,快馬加鞭終於在夜色完全暗下來之前趕到。
我與鳶兒係好馬進了客棧,點了三兩菜草草吃下,便上樓回了各自的房間休息。
我從掌櫃那兒問來了紙筆,並不是什麽好紙好墨。我按著記錄戰事的書上對楚國所述之詞在紙上畫了個潦草的地圖。這地圖沒什麽實用性,隻是對離開楚國有點幫助罷了。
客棧是簡陋的,一桌一椅一床。沒什麽過多的修飾。我站在窗邊剛好可以看見玄月一角。此起彼伏的蟲鳴在秋季愈漸冷去的時令讓人倍感珍惜。我跳上窗,坐在窗沿上。鳶兒就在隔壁,看上去已經睡下,窗上沒有一絲燭光明亮的痕跡。一下午未歇地趕路,確實疲憊。但心裏卻有絲竊喜。即使明白繡娘這等聰明的人絕無可能無緣無故地放我走,現下也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自由之身遠比倚羅閣中的小倌要好上許多。
我倚靠著窗,看遠處的景色在夜中模糊成黑色的輪廓。月色明朗。
“公子。”隔壁窗戶被打開,鳶兒探出頭來:“公子還未睡下?”
“嗯。”我淺淺答道。
“公子……可怨我?”
我搖頭:“不,鳶兒。比起我一個人離開,有你在,我安心的多。”
鳶兒笑了,瑩白色月光在她姣好看的臉上灑下薄薄一層清輝。
“公子……”鳶兒不知該說些什麽,手撐著臉頰,凝視著如水夜色。
彼此無言,夜色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