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瑩蟲

搖搖晃晃地站起,想著一定要告訴臻影有危險,頭腦還未徹底清醒,出艙後一個不留神,腳一崴,直接掉進了河裏。初秋的天氣不像夏日潑灑的熱,卻已有了涼意。河水微急,我並不識水性,沒能抓牢船沿,被水衝著遠離了畫舫。

“啊……”剛張開口,河水便猛地灌進鼻口。撲騰著想靠近陸地,在水裏沉浮著,有一下沒一下地呼吸著,難受極了。就在我以為大抵會喪命於此的時候,伸手扯到了探進水中的葦草,用勁有些猛,斷了兩根,我把手中的葦草扭在一起,更牢固些,慢慢爬上了岸。

全身都濕透了,隻能自認倒黴。風一吹就冷的發抖。

“哈啾,哈啾!”看來有點著涼,立馬決定先去附近醫館看看。

跨上馬時衣服任然滴著水,那馬兒不舒服地躁動了下,最後還是乖乖地跑了起來。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著該整麽辦,太子要留我,那麽應該不會很快就下手,但到底是為什麽?臻影、楚笙有危險,那麽隻有我消失,才有可能相安無事。毀容嗎?不可能,那隻是自欺欺人的手法。隻有離開,但我一走,必定要有人頂替我的位置,這就必須要繡娘的幫助。可是繡娘完全是個謎團,在不能知己知彼的情況下,我該如何說服她,我有什麽資本說服她?

正想著,便到了附近的一處小醫館,此處距離鹹城鬧區還有很長的距離,周圍僅有十來戶人家。我走進堂內,隻見一個老郎中在打著瞌睡,屋中彌漫著濃淡淡的中草藥的香味。

我上前輕喚:“大夫,大夫。”

他微瞌的雙眼睜開,見我一身濕透便說:

“這位少爺,你先坐下吧,我叫人取來爐火給你烤烤。”說完向著裏屋喊道:“老婆子,燒些炭火來!”

“多謝大夫了。”看著他慈愛的神情,心中一片溫暖。

不一會兒一個老嫗端著一盆炭火出來了,放在我附近,便又走到屋裏頭去了。

“少爺可是來取些驅寒的藥?”老郎中問。

我笑道:“這是其一,其二我還要寫曼陀羅、生草烏、香白芷當歸等藥,不知大夫可有?”

“少爺可知這些藥物是何作用?”老郎中沉吟道。

“大夫不必擔心,我要此藥並非用來害人,隻是這件事情勞煩大夫保密。”

“這,不是難事。”

“那麽大夫,你這兒可有芋白芷?”

“小公子,老夫好心提醒你一句莫打此草的主意,此草之貴重不是我們小醫館賣的起的,更甚的是……也罷,少爺應該知道我要講什麽,老夫當你今日沒來過,也沒說過這句話。公子要的驅寒之藥,老夫這就開個方子抓藥。”那老中醫說完,急急忙忙回到桌前提筆寫了起來,再到身後的櫃子裏東拿一點西拿一點,倒在桌麵上的紙中。

包好藥之後交予我手中:

“這些藥,每日煎兩服,早晚各一次,三日之內必藥到病除,這最下麵這包,公子另用。共三十兩銀子。”

我接過藥,付了錢上馬走人。決定先去臻府找臻影說說這事。倚羅閣在鹹城西邊,臻府則在東邊,費了好大勁才來到臻府門口。

臻府府門恢弘,朱紅色的大門緊閉,幾個下人在外看守著。

“這位兄弟,能否通報給臻二少爺一聲,友人來訪?”

“你是何人?”那看門的幾許不耐煩:“臻二少爺說了,今日誰都不見,看你麵生的很,莫要誆我。”

“誰都不見?這是為何?那能否給臻二少爺傳句話?就說是秋晉來過。”說完我拿了幾兩銀子給那看門的。隻是這人聽完那句話後眼神怪異的很。

“這臻府的事,我們下人哪敢亂說,話會替你傳到的。”說罷揮揮手讓我走。

“多謝。”略微有些失落,便先回了倚羅閣。回來的路上覺得直接找臻影這做法太冒失了,給人落下話柄就不好了。

回到清夢閣,鳶兒看衣服還未幹透連忙拿出幹的衣物,並端來了熱茶。我將藥交給鳶兒。鳶兒不知發生了什麽氣急道:“晉哥哥,可是臻少爺把你推下了水?你們吵架了?”

“他不會做這種事的。”我覺得好笑。

“那你們是怎麽了?好端端地出去,這樣狼狽地回來!”

“沒什麽,我自己落水的。”

“臻少爺真不會心疼人!這性子一直都改不了!”

“一直?”

“啊?”鳶兒眼神閃躲,忙接著說“是啊,我是說七夕那次也是這樣!”

“……”

“……晉哥哥……我先下去好了。”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尷尬地跑走了。

屋裏隻剩另一個丫鬟,碧祉。靜靜地站著,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仿若處在了另一個世界之中。一個隻餘她一人的世界。

“你也先下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她點下頭離去。

喝了幾口茶,苦笑起來。

隻要一日喝著倚羅閣中的水,就不可能走遠。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隻要他們想,一樣會找到你。

知道這事的人不會多,若不是當時在雲澤看了那麽多的醫書,我便不會知道。一本記錄各類的奇蟲異草的書籍。

【夜瑩蟲】 身形小,發熒光,性喜火,喜千山蓮。人與蟲服用同調製千山蓮汁,無論人身何處,蟲千裏來尋。

【千山蓮】 藥中珍品,極少。氣味極淡,獨夜瑩蟲能辨之。芋白芷及馬尿能去其味。

暮色漸暗,傳來了敲門聲。

“公子,您的晚飯。”說罷開了門。

碧祉擺上了飯菜,點亮了桌上、床邊各處的蠟燭,蒙好燈罩。一個微俯身便又離開了去。

我動動筷子,卻吃不下,渙散的目光聚集在了一處。

床頭的燭光朦朧,偶有幾粒火星躍出,像極了跳躍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