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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吃過牛排後,又去看了一場電影,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看著車窗外的霓虹燈,耳邊是洪澤和淩嬌在拌嘴,還有周冕爽朗的笑聲,車內的暖氣輕掃在我的臉上,我淡淡地笑了。
當車慢慢駛入我不熟悉的街道,眼前出現了一幢幢美麗的別墅,淩嬌開門下車,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們已經到了淩嬌的家。
“這房子不錯啊。”洪澤讚賞地四處看了看,又趁淩嬌不注意,用手肘撞了撞我,“看到沒,人家的房子。”
我無奈地笑了笑:“對,人家的!”
我刻意強調了“人家的”三個字,洪澤顯然聽懂了我的意思。他嘟囔了一句:“沒意思。”接著就走到了一邊去。
我不由得笑了,眼前的這幢三層高的別墅,寬闊的草坪上鋪著一條白石板路,白色外牆搭配天藍色的屋頂,濃濃的地中海風情,就像無意中闖入了希臘的城鎮。走進別墅裏,整個都是歐式風格的,整體是白色調,點綴著一些咖啡色。
“這邊是客廳。那邊是廚房,晚上想喝水就去裏麵倒。那扇門後是我的書房,二樓是客房和我的房間,廁所在走廊的盡頭。”淩嬌大致給我們介紹了一下,走上樓梯,招呼我們道,“三樓是我爸媽的空間,我就不帶你們參觀了。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先帶你們去房間休息一下吧。”
我和洪澤分別住在相鄰的兩個房間裏,周冕住在我對麵的房間。
互道晚安後,我在**躺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一陣口渴,翻身起來在房間裏四處看了看,沒有找到水。我想起先前淩嬌給我們指了廚房的方向,想去廚房找水喝,隻好去穿鞋。
我一手摸著脖子上掛著的縛靈籠,一邊打開房門,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道洪澤睡了沒有,去敲門應該不要緊吧?”
洪澤的房門緊閉,卻從縫隙裏透出光來,裏麵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他沒睡啊,我放心地抬手敲門。
“幹嗎?”洪澤的聲音從門裏傳來。
“我想下去倒水喝,叫你一塊兒去。”我應道,又覺得有點奇怪,“你開門啊。”
洪澤小心地打開了一條縫,用身子把門堵得嚴嚴實實,露出半張臉看著我說:“我不去,我要睡了。你去叫周冕。”
“啊?我去麻煩周冕?”洪澤鬼鬼祟祟的樣子讓我摸不著頭腦,“我看見你房裏亮著燈,還窸窸窣窣的,你怎麽就要睡了啊?倒個水能耽誤你幾分鍾啊?”
“我不去,你自己去。”
洪澤不為所動,依然露著半張臉看著我。
我凝視了他一會兒,他卻不自然地躲開了,這更加讓我懷疑,我猛地一推門,大喊了一聲:“你躲著幹什麽壞事呢?”
門一下被我推開,我隻覺得腦子裏一陣轟鳴,淩嬌正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一臉戲謔地看著我們。
“喝個水還要人陪?傅靈妙,你越活越回去了。”
淩嬌的話讓我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臉一下漲得通紅。
洪澤有些不滿,挑眉看著淩嬌,低聲說道:“‘賣麵包的’,哪有人能越活越小的?你還是不是現代社會接受高素質信息技術教育的人了?”
我小聲地糾正洪澤:“是高素質教育,沒有信息技術。”
“隨便吧。”洪澤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又問我,“你還喝不喝水了?”我搖了搖頭,被淩嬌這麽一嚇,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回去睡覺了。”
走出門,我才想起,自己光顧著不要在淩嬌麵前暴露縛靈籠,竟然沒有問淩嬌為什麽會出現在洪澤的房間裏。我回頭一看,洪澤這回沒有關上房門,我鬼使神差地蹲在了門口,豎起耳朵偷聽起來。
“她走了,你繼續說吧。”
“我已經說完了啊。你天天追著我問也沒有用,你要想跟傅靈妙變成家人,你就跟她結婚啊。”
“結婚”兩個字一出,我緊咬著下唇,又急又恨,果然是淩嬌教他的,就是為了拿我尋開心!可是我的心跳卻不受控製地加速,剛剛降溫的臉溫度又是一陣飆升。
“結婚的事情我上次跟她說過了啊,她的反應你也看見了,所以我才來找你繼續幫我想辦法的。”
“有件事情我一直特別奇怪,你為什麽一直強調要成為家人?”
淩嬌的問題讓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生怕洪澤脫口而出“達到成為我家人的條件後,可以得到縛靈籠”。
“她的願望就是想要擁有家人啊。”
“她的願望?你要實現她的願望,所以一直想成為她的家人?”
洪澤的話說得太理所當然,不隻是淩嬌,就連我都想要問他,是不是真的隻是為了實現我的願望而已。
“不然呢?”
淩嬌沉默著沒有說話,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我盯著地板上的木紋,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不然呢?不然呢?
“洪澤,你有沒有腦子啊。你們是相互喜歡吧?隻有戀人才會想成為彼此的家人。”
“什麽?”
“什麽?”
我趕緊捂住嘴,淩嬌的話讓我沒忍住驚呼了出來。不過驚訝的不止我一個,房間裏的洪澤顯然比我更驚訝,他的聲音完全蓋住了我的聲音。
我抿著嘴,屏住呼吸,注意聽房間裏的動靜,兩個人似乎都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淩嬌繼續說:“難道不是嗎?我雖然跟你不熟,但是我好歹認識傅靈妙這麽多年了。她對我從來都是惹不起躲得起的,除了你第一次找我說話那天,她那副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樣子……”
“嘖嘖,我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還有今天,如果不是你同意了來我家,她一定會想盡辦法讓周冕拒絕我的邀請。”
“雖然有時候我會看著不爽,但是我從來沒有真正擔心過他們兩個會怎麽樣。因為她永遠覺得自己欠了周冕一份恩情,不管是對待誰,她永遠小心翼翼,禮貌而疏遠,直到你出現之後……”
一直沉默的洪澤突然打斷了淩嬌:“誰,誰會喜歡她啊?又小氣又摳門,脾氣還那麽大,不僅記仇,還喜歡教訓人。”
淩嬌的話直戳我的心髒,她的分析頭頭是道,我一句也反駁不了。可是洪澤的話聽得我不禁皺起了眉頭,難道我在他心裏就是這副樣子嗎?
“哈哈哈,全世界恐怕隻有你一個人認識的傅靈妙是這副樣子的!她不喜歡你,她把全部的小性子都給了你?你不喜歡她,那你和周冕較什麽勁?現在你又結巴、臉紅什麽?我的‘蛟龍王子’。”
“我……我才沒有結巴,你才結巴!”
“誰喜歡傅靈妙誰結巴。”
“憑,憑什麽啊?我,我又……我又不結巴。”
“死鴨子嘴硬!我就該錄下來給你自己聽。”
淩嬌的話讓我跟著狠狠地點頭,洪澤真是死鴨子嘴硬!
“承認吧,你們兩個就是相互喜歡!”
“胡,胡說八道。”我小聲地反駁了一句,躡手躡腳地爬回房間,蒙上被子就要睡覺。
“咚咚咚,咚咚咚……”恍惚之中,我聽見有人在敲門。
緊接著,傳來了周冕的聲音:“靈妙,醒來了嗎?”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天花板上的藝術燈提醒我,這並不是在我的臥室。陽光從我床頭的窗戶灑進來,照射在我的被子上,我揉了揉頭發,喃喃地說:“是在淩嬌家裏啊。”
“靈妙?醒了嗎?”周冕還在敲著門。
我清了清嗓子,朗聲應道:“醒來了!”
周冕隔著門說:“毛巾牙刷淩嬌已經放在洗手間裏了,你換好衣服就洗漱。洗漱好了,下樓吃早餐。”
我點點頭,想起周冕看不見,說:“我知道了。”習慣性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縛靈籠,我想問洪澤在哪裏,張張嘴還沒發出聲音,臉就紅了。
周冕像是知道我要問一樣,在門外說:“好,那我去叫洪澤,他跟你一樣,還沒起呢。”
我點了點頭,換好衣服出門時,剛好碰見也去洗漱的洪澤。
“早,早啊。”
“你,你結巴什麽啊!”
隻不過打了個招呼,我就明顯地感覺到我的臉又紅了。我顧不上洪澤,埋頭衝進旁邊的洗手間裏,打開水龍頭用冷水給我的臉降溫。
我一抬頭,正好從鏡子裏看見走到我身邊的洪澤扭過臉去,露出了通紅的耳朵。
我想要擺脫這沉默,慌張地拿起牙刷,尷尬地說:“好,好巧啊。你也,也洗漱啊。”
洪澤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始終不肯扭回頭,對著牆壁說:“嘖,你能不能不結巴?”
我猛然想起昨天淩嬌那句“誰喜歡傅靈妙誰結巴”,不再說話,默默地加快了手上刷牙的動作。
洗漱好後,我趕緊退出了洗手間,站在門口等著洪澤一起下樓。
2
餐桌上擺著非常豐盛的早餐,遠遠地就能聞到香味。我和洪澤下樓時,周冕和淩嬌已經坐在桌邊吃了起來。
淩嬌抬頭看到我們,打趣地說:“洪澤,你好好走路,渾身那麽僵硬,要是從樓梯上滾下來,我可當你訛詐啊。”
我身邊的洪澤口氣十分惡劣地說:“嘖,你能不能不說話?”
原本在幫我們分早餐的周冕抬起頭,說:“這是怎麽了,一早上這麽大火氣?”
我心裏知道洪澤是在惱淩嬌昨天晚上說的話,麵對周冕的提問卻不好說些什麽,隻能搖了搖頭。
還好,淩嬌並不在意,頗為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和洪澤剛剛落座,第一口三明治還沒有吃下,淩嬌的保姆阿姨就急忙走了進來。她慌張地說:“嬌嬌,不好了,外麵來了好多人,要你交人!”
“交人?交什麽人?”淩嬌疑惑地問了一聲,側頭朝窗外張望,“一大早的,這是黑幫劇?”說著,她起身朝大門走去。
周冕也趕忙跟著起身,他看了我一眼,說:“可能是聶氏的人,你待著不要出來。”
“那怎麽行?”我一口回絕,從脖子上把縛靈籠取了下來,塞進周冕的手裏,“你拿著這個,不要讓洪澤出來。”說完,我就跑去追淩嬌。
到門口時,我才發現來的竟然不是一輛車,而是一排車。七輛黑色轎車把淩嬌家前麵的路完全堵上,除了為首的車之外每輛車旁都站了四名穿著黑衣的彪形大漢。淩嬌麵前站著三個穿著黑衣的男人,正在和她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負責人!
眼前的景象讓我意識到之前的事情是我想得太簡單了,負責人所代表的絕對不是他個人,很大程度上,他代表著聶氏。
我的腦子飛速運轉,想要找出解決的辦法,負責人的聲音卻像是死亡宣判一樣響起:“靈妙啊,鑒於你在學校的表現,董事長想要見你。”我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試探著問:“我在學校的表現?負責人,你不要嚇我啊,我沒有犯什麽錯吧?”
負責人正要說話,我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周冕和洪澤兩人衝了出來。他們一左一右地攔在我麵前,異口同聲地說:“你休想帶走靈妙!”洪澤出現的瞬間,我看見負責人明顯眼前一亮,不由得在心裏大叫不好,洪澤的現身正如了他的意。
“李叔叔,您直接帶這麽多人衝到我家裏來,在我一個小姑娘麵前耍威風,這件事傳出去恐怕不太好吧。”淩嬌的聲音鏗鏘有力,不卑不亢地說,“他們三人現在在我淩家做客,是我淩家的客人。我一個小孩兒也不懂事,怕衝撞了您,不如就等我淩家的主人回來之後,再給你們答複,如何?”
“嬌嬌啊,你既然叫我一聲李叔叔,那我勸你最好不要蹚這趟渾水。靈妙是我們聶氏的人,現在董事長點名要見她,我們能來這裏接她,也自然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負責人欣賞地看了淩嬌一眼,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頗為感慨地說,“虎父無犬女啊,淩坤有你這樣的一個女兒,真是天大的福氣。”
負責人一步一步走向我們,在距離我們三步的地方停下,相當自然地招了招手,對我說:“靈妙,我們走吧。”
洪澤和周冕應聲而動,更加嚴實地把我攔在身後。我搖了搖頭,今天負責人是不會輕易放過我了,還好我出來之前把縛靈籠交給了周冕。這樣想著,我稍微輕鬆了一些,朗聲應道:“我們走吧。”說著,我從洪澤身側走向了負責人。
“我也去!”
背後,洪澤一下拉住我的手,我身子一頓,回頭看他,他堅定地看著負責人。
顯然,負責人相當滿意洪澤主動站出來。他微笑著點點頭,抬起右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當然,我代表董事長向您表示歡迎。”負責人表現出的恭敬讓我感到極大的不安,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了洪澤的身份嗎?
“我也去。”
周冕也伸手抓住我被洪澤拉住的手,我眼皮一跳,他把縛靈籠塞進了我的手心裏!
“周冕對吧,你不用擔心,靈妙畢竟是我聶氏的人,董事長找她去隻是隨便聊聊。替我向你父親問好。”
負責人隨意地打發了周冕。
周冕也不堅持,收回了手,擔憂地說:“你自己小心。”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攥緊了手心裏的縛靈籠,跟著負責人上了車。洪澤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
汽車一直沒有熄火,迅速開動,兩邊的街景飛速倒退,很快到了我熟悉的聶氏大樓。
雖然是周末,聶氏大樓卻仍然有不少人。負責人帶著我和洪澤直接乘專用電梯上至最頂層,電梯到達時,“叮”的一聲,似乎是在吹響戰爭衝鋒號。
正對著電梯的是一扇花紋繁複的紅木門,門從裏麵被人拉開,是一間巨大的辦公室。
“走吧。”負責人說了一聲,走進了辦公室裏。
我看了洪澤一眼,洪澤對著我輕鬆地笑了笑,大步走了進去:“既來之,則安之。”
有了洪澤的話,我安定了不少,抬腳走進辦公室。
辦公室裏沒有開燈,窗簾緊閉,房間裏一片昏暗。正中央是一張巨大的長桌,長桌後的沙發椅上坐著一個低著頭的男人,我想,那應該就是董事長了。
這時,站在他身後的男人看到我們後,開口說道:“董事長,他們到了。”
聶董事長的頭往下一栽,整個人猛地驚醒。他抬起頭,昏暗中我看見一張異常蒼老的臉,肌肉紛紛下垂,鬆弛的皮膚似乎快要無法支撐,老人斑布滿了他的臉,十分嚇人。
我呼吸一滯,雖然我僅在六歲時見過他一次,而他也至少八年沒有出現在任何公共場合或者新聞報紙上了,但是我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當年親自選定我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隻是眼前這個人卻讓我不由得懷疑自己的眼睛,據我所知,聶董事長今年應該才剛剛六十五歲,無論如何也不該是我現在看見的這副樣子。
“傅靈妙,你還記得我。見到這樣的我也不露怯,不愧是我所選中的精英。”聶董事長嘴唇翕動,是異常沙啞的聲音,聽起來中氣不足,“你們不要緊張,放鬆些。今天,我請你們來,不過是想要聊聊家常。”
聶董事長的稱讚並沒有讓我高興,他越說讓我們放鬆,我反而越不自覺地挺直了身板,皺眉凝視他。
“這些年,我一直聽李密說你似乎和大家不是很合得來,一直在思考你這樣封閉自我的性子可能不適合聶氏這樣的企業。但是最近,”聶董事長說得有些激動,他顫顫巍巍地舉起了右手,不過抬到齊肩的高度就無力地垂下,“最近,我聽說你有了新朋友,所以才想叫你們過來聊聊天,順便讓我見見你的新朋友。”
洪澤冷哼了一聲,說:“好一個順便見見。直說吧,在我麵前還裝什麽?”
“好!”聶董事長身子向前傾了一點,似乎整個人注入了活力,“洪澤先生是個爽快人,那麽我也不繞彎子了。我隻是想跟洪澤先生簽訂一個小小的契約。”
“契約?”我不解地問了一句,心想難道聶董事長是想要跟洪澤簽合同?可是,他既然知道了洪澤的身份,那合同又怎麽可能對洪澤有約束力呢。
“契約?”洪澤臉上滿是怒意,最後竟然笑了出來,“哈,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妄圖跟我簽訂契約?”
洪澤的話讓我明白,聶董事長所說的契約並不是我所想的那麽簡單,不僅對洪澤有相當的約束力,而且聽起來,洪澤對這個契約相當忌憚。
“隻是向洪澤先生借一件小東西,一片逆鱗而已。”聶董事長稍稍搖了搖頭,雲淡風輕地說。
逆鱗兩個字讓我眼皮一跳,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不可能!一直都說‘龍有逆鱗,觸之必死',董事長,您不知道嗎?”
“觸之必死,說的可不是被拔了逆鱗的龍。”董事長的目光頓時變得銳利,像是要戳穿我,“死的是無故拔下逆鱗的人,而我,隻是收下洪澤先生的禮物而已。”
洪澤又是一聲冷笑:“禮物?我何必送你禮物?”
“當然是為了感謝聶氏這麽多年對靈妙的關心和培養。”董事長說得理所當然,一寸一寸地咧開嘴,露出了貪婪的笑。
我有些難以置信,不禁笑了出來:“董事長真是明人不說暗話,那如果他不呢?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說,他都沒有理由為我做到那種地步。”董事長並沒有看著我,而是直直地看著洪澤,說:“哦?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
“所謂契約,恐怕也不是逆鱗這麽簡單吧。”洪澤語氣冷靜得就像是在談論別人一樣,“你還是一次性說完吧。”
“好!”董事長讚賞地點了點頭,“洪澤先生果然爽快,我需要洪澤先生以逆鱗為媒,與我締結契約,保我與天齊壽。當然,錢不是問題。”
洪澤嘲諷地說:“與天齊壽?你的膽子倒是不小,胃口更是大得不得了。”
“洪澤!”我一把抓住洪澤的手,注視著他,“你別發瘋了!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靈妙,我和洪澤先生談話,你最好不要插嘴。”董事長充滿威脅地說著,“這種雙贏的事情,當然是完全可行。”
我想董事長一定是瘋了,質問他:“雙贏?為什麽我完全看不出雙贏來。”
“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換你們以後一輩子衣食無憂,這難道不是雙贏嗎?有什麽比花不完的錢更讓人幸福呢?”說著,董事長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瘋狂而病態地大笑著,不過三聲,他就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董事長的樣子讓我不忍,曾經意氣風發的人竟然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暗自估測著房間的大小,從我現在站的地方跑去靠窗的牆角,大約剛好10米距離。隻要能夠走出10米的距離,就能把洪澤吸入縛靈籠,我隻要一口咬定洪澤不接受董事長的條件,已經跑掉了就行。
“你擁有花不完的錢,可是你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幸福嗎?這不見天日的屋子就是你度過殘生的地方吧?這不是你用金錢建造的宮殿,這是囚禁你的監牢!”說完,我朝牆角跑去,想要拉開窗簾,讓陽光能夠穿透這裏的黑暗。
剛剛跑出兩步,洪澤就追上了我,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重重地握了握我的手,輕聲說:“你好像還沒見過真正的我。”
話音一落,我隻覺得一陣風卷起,我被吹得睜不開眼睛。
當風漸漸變弱,我睜開眼睛,隻看見我周身盤繞著一條巨大的蛇身,藏青色的鱗片泛著光芒,兩隻烏黑的四指巨爪踩在我腳邊。我的頭頂上是一個吐著信子的蛇頭,頸下露出三片銀白色的鱗片。
是洪澤,我眼前這巨大的怪獸就是洪澤,他環繞著我,保護著我。心底裏的聲音讓我覺得安心,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鱗片,冰冷的觸感讓我清醒了一些。
“啊!我的蛟龍!快,逆鱗!快拔下來!”董事長激動的聲音伴隨著椅子倒地和一聲悶哼傳來。
蛇頭發出了洪澤的聲音:“靈妙,閉上眼睛。”
我知道他要做什麽,痛苦地搖著頭,雙手扒拉著他的身子,懇求他不要。
洪澤的尾巴悄然抬到我的眼前,遮擋住我的視線。
我猛地跳起伸手抱住了洪澤的尾巴,幾乎整個身子騰空。一瞬間,我看見洪澤一揮爪子,一片銀白色的鱗片被他撕了下來,頓時鮮血從他的頸下噴湧而出。
鱗片被洪澤甩在地上,巨大的蛇身痛苦地翻騰著,堅硬的鱗片在地板上摩擦出一道又一道印子。洪澤的嘴裏不斷吐出鮮血,他發出了痛苦的嘶吼,尾巴卻折成90度,絲毫沒有動彈。
整個人趴坐在洪澤尾巴上的我,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緩解他的痛苦,無助地輕拍著他的尾巴,像是院長媽媽哄我一樣,喃喃地說:“洪澤乖哦,給你呼呼,痛痛飛走啦。呼呼哦,痛痛飛走啦,痛痛快飛走……”
董事長如獲至寶一般,撿起了地上迅速失去光彩的鱗片,原本站在他身後的男人攙扶著他,讓他在原地打坐。
那個男人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根巨大的毛筆,蘸著洪澤的血,以董事長為圓心畫了一個巨大的符咒,將洪澤完全包裹在其中。
我想要從洪澤的尾巴上跳下去阻止這一切,卻發現自己完全不能動彈。直到男人的最後一筆完成,一直在翻騰著的洪澤突然靜止了,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隻覺得自己眼淚都要流幹了,洪澤終於動了動。
他慢慢放低了自己的尾巴,將我平放在地上,慢慢收縮身子,變回了洪澤的樣子。
我無暇去管其他的事情,一心隻想跑到洪澤身邊,把洪澤的胳膊架在脖子上,小心地將他攙扶起來。
虛弱的洪澤像是一片羽毛,整個人靠在我的身上,幾乎是被我拖出了辦公室。
“讓他們去吧。”
身後是董事長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正是他的話,身邊沒有人阻攔我,我穿越了人牆,一點點把洪澤拖進電梯。
洪澤像是暈過去了一樣,隻有淡淡的鼻息證明他還活著。我不敢停頓,隻想早一點走出聶氏大樓,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召喚繼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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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拖著洪澤踏出了聶氏大樓。陽光照射在我的身上,視野裏隻有白光,讓我有些暈眩。我們終於走出了那昏暗的房間。
“洪澤,我們回家。”
肩上的洪澤輕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他是聽了我的話回應我,還是因為疼痛。無論是哪一種,都讓我欣喜不已,隻要洪澤醒來就好了。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我跌坐在地上,坐在陽光裏,坐在聶氏大樓的門口。我一手抱著洪澤,哭著說:“洪澤,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別鬧了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早就走了。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洪澤,我該怎麽辦啊?如果是繼衡在……對,繼衡,詔令,繼衡給了我詔令。”
我艱難地騰出一隻手掏出了繼衡留給我的詔令,剛剛敲了一下,洪澤悶哼了一聲,扭動身子一下撞到我的手肘,我的手一抖,詔令脫手摔在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老遠。
我剛想起身去撿,洪澤又是一聲悶哼:“靈……靈妙……”
我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帶著哭腔說:“在,我在。我在這裏,你別嚇我。”
“你……別怕。我,不疼……咳咳……”洪澤努力睜開眼睛,虛弱得隻能用小到我快要聽見不見的氣音說話,“我隻是,遺憾……我,我現在是你的……你的家人了嗎?我們,結……”
“是是是!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你永遠都是。你想要怎麽樣就怎麽樣!你高興就好!別說話,別說話,我去找繼衡來。”
我茫然失措地摟著洪澤,想要給他拍拍背順氣,卻又怕自己的力氣太大,隻能緊緊地摟著他。
“別叫……別叫他,他會笑話我的。”洪澤艱難地抬起手,輕輕勾著我的衣袖,臉上努力地擠出了笑容。
他虛弱的笑讓我更加難受,勾著我衣袖的手竟然毫無重量,就像我看見的不過是自己的幻覺。我伸手反握住洪澤的手,力氣大到指節泛白,抽泣著:“不叫……聽,聽你的。不叫。”
“我……想吃,吃牛排了。”洪澤咧開嘴,露出被血染紅的牙齒,笑著。
血紅的牙齒刺痛了我的心,眼淚快要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在衣袖上擦了擦:“吃!吃十份,二十份,你想吃多少就,就吃多少……”
洪澤像是撒嬌一樣,晃了晃被我握住的手,小聲地說:“不吃你做的,要吃餐廳的……”
“不做我吃的,錯,錯了……不吃我做的,吃餐廳的。吃淩嬌家餐廳的,明天,明天就去……不,今天,等會兒,等會兒就去……”帶著哭腔的我已經泣不成聲,更加緊握住洪澤的手。
“還要帶小錦小鯉去學校。”洪澤扭動著身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
我不自覺僵硬著身子,想要讓他躺得舒服些,又努力讓自己放鬆,嘴上滿口答應著:“帶,一定帶,隻要你……隻要你好起來,想帶玲瓏也可以。”
“不帶玲瓏,臭貓老是不搭理我,還欺負小錦小鯉。”洪澤扭過頭,嘟囔著,“今天回家不給它飯吃。”
“好,你說不給就不給。”我點著頭,完全不思考洪澤說的內容,一味地答應著。
“明天也不給。”洪澤抬頭看我,像是一隻得逞的貓。
“好,不給。你想什麽時候給就……”
我的話還沒說完,洪澤就打斷了我:“我不洗,不洗浴缸。”
“不洗就不洗,不要你洗,以後我天天給你洗。你要好起來,要看著我。”我又在衣袖上擦了擦眼淚,不假思索地答應洪澤的全部要求,隻希望他能好起來。
洪澤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你不能每天晚上一翻譯文件就不理我,要跟我說話,說到我覺得可以了為止!”
“翻譯文件?沒問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快好起來吧,我求求你了,洪澤,你好起來吧。”我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趴在洪澤身上大哭了起來。
“好好,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以後不準教訓我了,聽見沒有?”洪澤的大手輕輕拍著我的頭,安撫著我,聲音輕快地說。
“嗯,不教訓你。”我埋著頭,甕聲甕氣地說。
“那給我換一個大浴缸吧,家裏的浴缸太小了,我的腿全部伸在外麵。我已經看好了,隻要你去……”
“什麽?”我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狐疑地說,“你讓我現在去給你買浴缸?”
“不用現在,明天也行,越快越好。宜早不宜遲,我怕你……”說到這裏,洪澤的聲音戛然而止。
“怕我?”我直起身子,看著躺在地上的洪澤,哪裏還有一絲病號的樣子,紅光滿麵的,比誰都精神,“怕我反悔?給你一分鍾解釋,否則我剛剛答應你的那些都取消。”
“誒,你怎麽這麽快就發現了?我還以為我還能多戲弄你幾天呢。”洪澤躺在地上意猶未盡地看著我,一臉惋惜,“太可惜了,我還想多玩幾天……”
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有些生氣地斥責他:“好玩嗎?看著我哭就那麽好玩?你快說,這到底怎麽回事,我要生氣了。”
“我坦白,牛排不能取消!”洪澤一下跳了起來,激動地繞著我跑了兩圈,“家人也不能取消!”
“我考慮考慮,你先說。”我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就這樣抬頭看著他。
“好吧……”洪澤猶豫地說,“其實,這件事很簡單的,我用了障眼法,我給他的不是我的逆鱗。”
我疑惑地問道:“可是我親眼看見你拔下來的。”
“不,你沒有親眼看到,你隻是看見我拔了,然後看見我手上有一片鱗片,以及我的脖子上噴出來的血。我的血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我手裏拿的不過是我當年換下的第一片鱗片,所以,給你造成了這樣的視覺誤差。事實上,我的確碰了我的逆鱗,隻是我沒有拔下來,我用血把它蓋住了。”洪澤看著我,十分得意的樣子,看起來就好像我應該要好好表揚他一樣。
“所以你沒事?”雖然洪澤說得認真,但是他頸下噴血,在地上翻滾的樣子,一直在我眼前揮散不去,我將信將疑地問道。
洪澤老神在在地說:“對啊,我沒事。不過,你那位董事長恐怕就有事了。”
“他……他怎麽了?”猶豫了一會,我還是心懷不忍,想要問清楚董事長的情況。
“他啊,大概是鬼迷心竅了吧。算了,別說他了。”洪澤大手一揮,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拖著我走了好幾步,“我認真回答了,所以剛剛答應的牛排一定要去吃!”
“誰說的?不管是牛排還是你的浴缸通通沒有,你可以在我給你做牛排和幫你洗浴缸之間選一個。”
“誒?怎麽這樣?那我豈不是隻能選牛排了?這不公平!那可是我收藏了多年的鱗片啊,我換下的第一片呢。多珍貴啊!”
“有什麽不公平的?我白流了那麽多眼淚,這是你補償我的。你以為那些東西不要錢買啊?”
“哼!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錢,第二討厭你!”
“對對對,我也最討厭你!”
“不行!我可是你最重要的家人呢,你自己說的!你還說,你要跟我結……”
洪澤的話讓我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我迅速地打斷了他,不讓他說出口:“停停停!誰說了啊?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你怎麽可以不認賬?”
一直拖著我往前走的洪澤猛地轉身,兩隻眼睛瞪得溜圓,他扣著我的雙肩,低下頭,額頭頂著我的額頭,太近的距離讓我不自覺屏住呼吸。
他用低沉的嗓音說:“傅靈妙,我鄭重地呼喚你的名字。希望你能認真地聽我的心聲,我雖然不能成為和你血脈相通的那種家人,但是我希望成為那種因為愛而相互扶持的家人。你難過的時候,我陪在你的身邊;你高興的時候,我陪在你的身邊;隻要你需要,我就一直在你的身邊。”
他停頓了一小會兒,接著說:“傅靈妙,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對我發脾氣,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因此而離開。你可以放心大膽地依賴我,變成‘沒有我不行’就太好了,因為我已經沒有你不行了。我們相互依賴,相互信任,相互扶持,你說我們是家人,但是我希望我們不隻是家人,我希望我能成為永遠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永遠擋在你前麵的那個人,我希望我能成為你的戀人。”
洪澤一段長長的話,裏麵包含了太多太多。我安靜地聽著,眼淚從眼眶裏滑落,滴進我的嘴裏,隻覺得甜蜜。
“嗯。”我定定地看著洪澤的眼睛,從他的眼睛裏我看見了浩瀚的星河大海。
“什麽?”洪澤眨巴著眼睛看著我,撇了撇嘴,“我說了一大串,想了好久好久,你就說個‘嗯’?”
看著洪澤這副樣子,我有些忍俊不禁:“我說好,很好,非常好,好極了。”
“啊啊啊!不行,你……你太敷衍了!”洪澤翹起嘴角,拉起我的手,掌心對齊,慢慢地十指交錯,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接著說道,“我要吃牛排,唯有牛排才能安慰我這顆受傷的心!今天不吃你做的,我們要去慶祝,要去餐廳裏吃。”
我也翹起了嘴角,用力地回握著洪澤,十指相扣,掌心的溫度直達我的心底。溫暖的陽光此刻灑在洪澤的身上,像是給他鍍上一層金邊,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