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是拿來出賣的,盟約是拿來撕毀的。履行了前一條行事準則的殷螭,使得情敵俞汝成也暗自生出極度的不齒;然而等殷螭實現後一個人生信條的時候,俞汝成業已來不及鄙夷,甚至來不及憤怒——因為殷螭毀約的速度和他送人的速度竟是一個大大反比,交易談了近半年,才終於將人送了過來;毀約卻連半日也不用,就直接翻臉如翻書。原來殷螭結盟的目的就是為了背盟,饒是俞汝成再老jian巨滑,也沒料到他是這般的無恥又無信。?

以俞汝成老謀深算的習性,當然也不可能對這個曾暗算過自己一記的昔日jian王全無防範。但這個時候殷螭勢力才充,大業未成,急於擴張與拉攏的當口,應該是合作之心大於一切,不惜將情人都送來當作交換條件便是明顯例證,又怎麽想得到他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居然在完全不應該動手的時候,就動上了手來抄底黑吃黑??

所以這次事件裏,最吃虧的人絕對不是被當作貨物出賣的林鳳致,而是在結盟儀式上就被偷襲包抄、險遭全殲的俞汝成。他們結盟為了保持安全距離,乃是在大同江上擺開浮橋相聚,殷軍狠狠放了一把火之後,還埋伏在對岸萬弩齊發,成心想送人上路。俞汝成也算當世俊才,遇到這等惡劣形勢居然還帶兵突圍而出,欲待回到中和城領了大軍來報仇,卻得急報:“平壤方麵已渡江突襲中和,炮火猛烈,孫先生獨力難支——此刻大營已失!”?

所謂孫先生,指的乃是俞汝成最信任的心腹門生孫萬年,被派留守大營兼看管新獲俘虜林鳳致。俞汝成考慮問題的方式沒有殷螭那麽怪異,走的還是正常人的路線,心知此刻便是不顧一切趕回大營搶奪林鳳致,也是決無可能成功,徒勞折上自己一條性命,於事何補?他的私兵並沒有全入朝鮮,還有很大一部分勢力留在建州作為後備,這時失機,也隻有果斷棄此敗勢,迅速繞開中和戰火,仍往虎飛嶺來路逃避,同時急急召集建州餘兵來援。?

因此可憐俞汝成雖然得到林鳳致,卻僅僅來得及打了個照麵。連扇這個心愛門生兩記耳光,打他一個有眼無珠錯付癡心的工夫都沒有,就被殷螭的黑手又活活掐斷緣分。豈非吃虧之極,能不痛苦鬱悶!?

可是這一日大獲勝利的殷螭,卻一樣跳著腳覺得自己吃虧之極,痛苦鬱悶。尤其是約定結盟的午時還沒到,埋伏未戰的時候,急得有如熱鍋上螞蟻,一股勁兒追問袁百勝:“當真?老俞接了人就立即赴大同江了,沒在營裏多呆?”負責護送俘虜的人正是袁百勝的得力手下祁五,回答道:“俞相將林大人安到內營,就出來準備赴約了,大約一兩個時辰後定會到的。”殷螭唉聲歎氣,隻是自怨自艾:“想事不周!早應該將約定時間再提前一兩個時辰才好,萬一老俞禽獸起來,先做一回再出門,我這頂綠頭巾,豈不是戴定了的?何況還是我自己把人送去的,日後也不好跟小林算賬,好不悶氣!”?

因為他的身份不宜早早公開,所以袁百勝不敢稱呼為“陛下”,而改稱“恩主”。他本來就與林鳳致有仇隙,這時知曉林鳳致非但與這位恩主皇帝有不可告人之事,還與前朝出亡的俞首輔也不清不白,心下不免愈加鄙視其為人,聽了殷螭這幾句自責,不禁問道:“恩主,難道還想那林太傅回來?還有用處?”殷螭惱道:“當然有用,要緊之極!我不過拿他做一回誘餌,還能當真便宜老俞?這麽大的虧我是萬萬不吃的!”?

袁百勝琢磨,便是釣魚下餌,也難免不被魚吃,如今反正自己已公然與朝廷軍作對,林鳳致也失去了當幌子的作用,閑人一個,丟棄了又能如何?不過恩主既然這般說,想必就是林鳳致還有非常重要的利用價值,能助殷螭重奪大位的——袁百勝是老實人,雖然知道殷螭同林鳳致夜夜同床,卻並不懂得其間的情愛糾葛,當然也不會明白,殷螭所謂的“要緊之極”,就是指床笫之歡,眷戀之情,萬萬丟棄不得的。?

殷螭抱怨自己這回想事不周,其實他向來不是想事周全的風格,甚至幹事還常常帶幾分憑直覺而來的莽撞。但是要說完全不想,也不盡然,比如幹了一半回頭不得的時候,想象力又會出奇的豐富起來,沒準比林鳳致這等行事縝密的人還要想得多,卻往往不是想到好事上去。所以自怨自艾擔心老俞會幹禽獸事之後,過一會兒又想到另一個潛在風險:“不好,萬一他這回真被我氣著了,又跟老俞舊情複燃起來,不想再跟我,竟將我的謀劃向老俞合盤托出,那麽這次偷襲不是要失敗?”袁百勝大驚道:“恩主難道向他透lou過口風?”殷螭道:“我有那麽傻!可是他也不傻——他能毫不反抗被送去,我打賭他一定猜著了!不過……就算猜著,也不知詳細,再說,他應該寧可在我這裏也不願意跟老俞的,總不會出賣我罷?”?

袁百勝才信不過林鳳致的忠誠,聽了這話趕忙加派人手去偵伺對江光景。殷螭倒是相信林鳳致若在兩人中二選一隻會選擇自己,但想了又想,忽然不確定林鳳致的心智起來:“他真有這麽聰明,猜中了我的心思?他以前倒是機靈過,可是這回跟我重逢,一直犯傻得可以,並且錯過那麽多次逃走的機會,也絕對不是裝的!常言道做人不能太癡心,一癡心必定傻不拉嘰。萬一他這次真的傻了,以為我當真想送他給老俞去玩,想著想著想不開,那怎麽辦?”?

這個可能性卻是比林鳳致會出賣自己計劃更大的凶險,殷螭立即回想起林鳳致自稱那回血症大發,又回想起更遙遠的時候,林鳳致曾告訴自己,倘若再被俞汝成侵犯一次,定然會承受不住**痛苦而發瘋。殷螭做事之前從來懶得做最壞的考慮,但萬一事態發生,最壞的結果卻是由不得自己不想的:“他要是瘋了,還可以慢慢調養,就是一輩子不恢複我也不嫌棄;可是他要是死了,我怎麽辦!我其實最怕他出事的呀!”?

而且,就算最壞的事一件也不曾發生,按照計劃林鳳致隻是被當作誘餌去俞營呆了半天,又完好無損(或者有損也不嚴重)回到自己這裏,以他脾氣,又怎麽會給自己好果子吃?殷螭覺得狠狠打擊一次林鳳致是件痛快事,到時候他被老俞嚇得瑟瑟發抖,自己宛如天神降臨、提刀帶馬衝進去救他出來更加是無比英雄氣概,卻忘了林鳳致不是含淚待救的弱美人,而是發起怒來會揍得自己氣焰全無、不敢還手的狠漢子。這場欺負他的行動,到最後必定是以自己反被欺負收場,豈不是倒黴加鬱悶!?

這些丟人現眼的話當然不好再向袁百勝說,隻能放在肚皮裏煎熬,並且隨著時刻的漸次接近、行動的漸次開始,一顆心也禁不住跳成了忐忑兩字。以至終於分頭領兵欲待衝出的那一瞬,袁百勝看見他臉色發紅又發白,一副情緒不穩的樣子,於是好心建議索性換一下方案,由殷螭去對付浮橋會盟的俞汝成,而袁百勝去攻擊中和俞軍大營。殷螭咬牙道:“老俞jian詐老練,估計也隻有你能對付他,中和還是我去!”——心裏想的卻是:“這種事我怎麽能不親自去?小林,你怎麽也不能出事啊!”?

這場襲擊一如計劃般順利完成,連袁百勝擔心的對方可能有所防備這種情況都未發生,分頭突擊都大獲全勝。甚至俞軍大營的抵抗比殷螭預料中的還缺乏實力,新奪來的國朝大炮又委實威力驚人,隻轟得幾下,營寨便破。俞軍幾員副將抵擋不住,各自潰逃。袁軍手下忙著追殺與招攬潰兵,而殷螭不忙別的,先問了俘虜所在,便直衝向內營而去。?

殷螭帶兵衝入俞營內帳的時候,心裏那根弦已是繃到了最緊的一霎,隻擔心看見林鳳致業已遭受過淩辱,正衣衫不整倒在床上,甚至被逼迫得發瘋自盡;又害怕看見他倒是保住了無事,卻悲憤得無以複加,一見自己就要恨怒痛罵——殷螭是既怕他出事,又怕他發火,甚至從此不理自己。左右落不到好處,卻偏偏要幹這不討好的事,所以不免苦笑著想:什麽叫做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這回我可明白了!?

可是種種自作自受的懊惱,卻無論如何也及不上真正衝入大帳後的所見所感:所有的猜測擔憂,猶如沉重的大石壓迫下來,卻撲通一響砸了個空;猶如弦線繃到最緊,卻啪的一聲斷了個幹脆。一刹那間,竟教殷螭應了話本上常用的一句老話: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一桶冰雪水?

帳中並沒有遭過淩辱的林鳳致,也沒有怒發衝冠的林鳳致,什麽都沒有——沒有任何人。?

殷螭算計已定,保證俞汝成無法回頭來奪人而走,料定還應該囚在此營帳之中的林鳳致,居然失去蹤影,完全不在了。?

軍營裏一片廝殺之聲,殷螭卻一時不知所措,恍惚又似回到了八年前:八年前林鳳致為了讓自己拖身,主動被俞汝成俘獲。殷螭提兵打破昆明城去營救,滿心希望破城之後立即便能找到他,卻不料滿城大索挖地三尺,也找不回人來。那一時間心中的絕望與驚痛,畢生都不堪再受,豈知今日,這悲劇竟又重演了一回!?

而且,今日這場重新上演的悲劇,居然還是自己一手導致的!?

殷螭原本也是個頗有機變的人物,遇到事態變化,雖然不及林鳳致鎮定,卻也每每能立即憑直覺快速應變,在爭鬥中混水摸魚。這當兒也應該迅速冷靜下來,指示隨從趕緊追查才是——可是那一時間帶著舊日回憶的驚慌和痛楚襲上心來,竟致失措無對,隻是發著愣,居然還傻傻連叫了幾聲:“小林,小林!”衝到床榻前,猛然抓起鋪間被褥與胡亂丟棄著的衣物,用力攥緊,仿佛抓的就是自己所要找的那人一般。可是手上一輕,到底抓住的不是人。?

好在跟隨他的護衛頗有機靈的,稟道:“主上勿驚,小人傳命各帳去尋林大人。”殷螭慌忙點頭,急急又加了一句:“尤其要追俞軍的逃兵,還有向降卒追問——他自己也走不了,定是有人帶他走了!”?

吩咐下去之後,心中總算稍微安定了些,才能冷靜思索一下,隱隱覺得不對:“我這半日隻是擔心他出事,可是——他能有那麽無能,那麽容易出事?他乖巧的時候,往往出事的卻是我!”?

一時覺得大大不妙,需得趕緊回營,卻不經意向手中抓著的被褥衣物看了一眼。這一眼卻教他腦中嗡的一聲,登時酸甜苦辣鹹五味齊至——原來抓到手中那衣物,卻是一件輕薄的白綾中單,印著喜鵲登梅的暗花,衣緣還鑲了銀邊,日光下微微閃著光芒。這件貼身衣物卻是殷螭熟悉無比的:正是自己出於無聊嗜好,親自替林鳳致挑選的華麗衣衫,昨夜還曾親手在林鳳致身間解開這件中單,與他**為歡。?

今晨將睡在懷裏的林鳳致推出去捆縛起來,交給手下送往俞營時,他身上也隻穿了這一件中單,連外衣都沒有來得及套上。殷螭本來還一直頗覺後悔,心想實在應該讓他多穿幾件衣服,隻穿那一點貼身衣物,萬一勾引得老俞色心大發,不待到晚就撲上床去,豈非平白提前找綠頭巾戴?而且這中單質地滑軟,一扯衣袢就可以完全卸拖,本是自己貪圖享樂專門替對方安排的衣著,這時又豈非便宜老俞受用??

這些無聊的念頭,若是林鳳致知道了又不免狠狠罵幾句齷齪,可是這當兒殷螭抓著這件中單,齷齪的想象卻一發不可收拾,幾乎看見了林鳳致**身子被人壓在這張床上呻吟。猛然伸手握住腰刀刀柄,一時間便想拔刀——卻不是將想象中的林鳳致與“jian夫”一刀砍死,而是索性回手砍殺自己算了。誰教自己沒事找事,使什麽計不好,非得使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美人連環計!?

不過這句“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冷笑話,卻仿佛不怎麽合景:一來林鳳致並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也不是誰的夫人;二來明明是自己大勝,趕得俞汝成狼狽而逃,吞並了他大部分人馬輜重與武器,如何說得上一個“折兵”??

但是事態往往隨著念頭而來,大約就在殷螭想到“折兵”這兩個字的同時,耳中便似乎聽到外麵巨大的喧嘩嘈雜聲,跟著有人急奔入來一疊連聲嚷著“不好了”。殷螭急喝:“出了什麽事?”可是一時竟沒人說得清,隻有人回報道:“江那麵傳過來的……像是火藥爆炸……牡丹峰上有大火!”?

殷螭登時變色,但這時萬萬不可自亂陣腳,於是先厲聲嗬斥,約束住自家亂嚷的士兵,一麵依舊在這裏安鎮收降,一麵急派人去打探營地消息。待他收整得差不多,匆匆又趕去渡江回平壤城的時候,袁百勝早已擊敗了俞汝成歸來,半路便派人接應殷螭與告之事體:“俞賊jian詐,也派人偷襲我軍營地!幸虧袁將軍有備,旋即擊退,隻是……”殷螭喝問:“隻是什麽?”兵卒稟道:“我軍貯存在牡丹峰上的火藥,被jian賊放了火……”?

火藥遇火,不消說一定損失幹淨,而殷螭奪來的大炮再神威無比,沒了火藥也隻能成為擺設。殷螭氣得眼前發黑,幾乎倒栽下馬,袁百勝派來報訊的卒子趕忙安慰:“除外我軍也沒什麽損失,還奪了俞賊不少兵器……”殷螭臉色鐵青馳回營地去,袁百勝迎上來也是這樣一番話寬解,殷螭惡狠狠地道:“追拿了沒有?見到人趕緊給我砍了!一定是他搗鬼,除了他也沒人有這缺德主意!”?

殷螭當然不會怪自己先對人家大缺其德,一時怒氣衝天,滿口嚷著要砍殺林鳳致。話出了口便即反悔,正要收回不算數的時候,他先前命令去向俞營降卒追問林鳳致下落的隨從卻趕來回了話:“稟主上,小的知道林大人被誰帶走了。”?

殷螭連忙追問,卻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被拎過來回話的降卒還邊說邊想,答得遲疑:“頭領吩咐不許別人進內營的,誰敢進去?隻有孫先生奉了命看管,進去好一會兒……哦,孫先生是誰?小人也不清楚,官諱好像是啥‘千年’還是‘萬歲’……對,就是萬年!進去之後幹什麽?小人不知道啊,後來孫先生就帶了俘虜出來了……換衣服?不知道,許是換過衣服罷。孫先生後來就點了百來號人……嗯,要衝出去的時候已經打起來了,大炮架在營門口轟著呢,他們從營後走的。林什麽?那個俘虜?當然是跟孫先生一道走的……後來?後來小人就投誠了,其餘什麽也不知道!”?

殷螭咬牙切齒,又追問了一句:“該死的孫萬年!他進去單獨相處,到底有多大會工夫?一炷香?一盞茶?”那降卒如何記得清楚,隻得胡扯回答:“有好久……不,沒好久!一盞茶工夫罷!”殷螭憤怒拍桌,大罵:“一盞茶的工夫也夠做事了!反正老相識,什麽話也不用說就可以上馬,他偷人倒快得緊!”?

袁百勝哪裏管他跳腳喝醋的心情,聽了回報逃兵去向便分派追擊。殷螭衝起三千丈無明業火,連嚷了幾句:“趕緊捉住,一道砍了,提頭來見!”等到兵士們都已派出,他卻又忽然反悔起來,急忙又命人傳令:“捉住姓孫的,一刀砍殺;林鳳致先留下性命——千萬要留他性命,送回來給我親自收拾!”?

怎奈世事難以盡如人意,殷螭滿心想著即刻捉回林鳳致狠狠收拾,追擊卻屢屢失手不能得人。相反孫萬年與林鳳致燒了火藥營又逃回大同江對岸之後,顯然很快就收攏了俞營部分潰兵,還反過來又襲擊了殷螭一次。幸得袁百勝用兵精奇,營盤之固與出擊之狠都是世所罕有,這等襲擊隻能算作不自量力,徒勞慘敗一場,丟兵曳甲而逃。?

按袁百勝的想法,當務之急應該是防備高子則領了義州駐守的大軍來報仇平亂,還要防備朝鮮士兵起事,以及俞汝成聯合倭人回頭偷襲,何必糾纏這種已沒必要追擊的殘兵?但殷螭急怒攻心的時候,是不管什麽大局的,袁百勝也隻得派出一支精兵,緊盯孫萬年的逃逸隊伍窮追猛打,勢必拿獲林鳳致回來。?

一追一逃,兩三日間便入了虎飛嶺地界。這山脈綿延甚長,地勢複雜,袁軍再勇,到底是初來不熟地形;孫萬年所帶的俞軍卻是這條路上過來,雖然連戰連敗,狼狽無比,到底也有處躲藏。所以殷螭越想快快捉回林鳳致,卻越是事與願違,再跳腳也是無可奈何。隨著光陰推移,齷齪想象也隻有與日俱增,心道便是那日匆忙間林鳳致來不及和人偷情,這幾日逃跑的空暇,估計該做的也翻來覆去做了個遍,自己這隻烏龜王八蛋,是穩穩做定了的,恨得隻能將孫萬年的祖宗八代問候了又問候,同時又自我懊惱:“我千提防萬小心,堵住了老俞的門路,怎麽想得到小林竟還有後手?平時跟我假正經,勾搭起別人倒快,老相識也能變成新相好,這綠頭巾還真是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