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與共
第二日清晨，東方的天空才剛剛翻起魚肚皮，昊玄、炎陌和南素衣就來到了霜雲殿。由於之前夢汐失憶的關係，為了方便馨蕊過來照顧夢汐，霜雲殿外的結界早就已經被易雲洛撤去了。
路過易雲洛房間的時候，他們驚訝地發現屍王正坐在外麵的台階上，撐著腦袋靠著柱子打著瞌睡。他眉心微微有些皺著，似乎是睡得並不安穩。
昊玄有些奇怪地走到了屍王的身邊，推了推睡著了的他：“小兄弟，你怎麽坐在這裏？”
論起年歲，屍王比這裏所有人都大。但他現在是夢汐的靈獸，談及輩分來就比他們小了兩輩。再加上他年輕俊朗的外貌，他們也就很自然地把他當成了小輩。
雖說炎陌並不是很待見夢汐收了一隻妖為靈獸，還讓他堂而皇之地留在了天清，但南素衣可不這麽想。是妖是仙都無所謂，她隻知道是屍王的內力救了夢汐。而夢汐若是沒有靠著屍王的那些內力，在那光芒萬丈之下也是絕對撐不到拿出星輪來救易雲洛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屍王，那麽現在夢汐和易雲洛都已經死了。反過來講，在這裏仙魔大戰中，功勞最大的就屬屍王了。他不僅救了夢汐，還救了易雲洛和應霸天。
至於昊玄，摸摸胡子點點頭。屍王的心底善良，懂事明理，與別的妖魔並不一樣，而且他是易雲洛親手為夢汐所收，他師弟的眼光，應該不會有錯的。
屍王睡得本來就很淺，聽到有人的聲音嚇得立刻跳了起來。伸伸懶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有些迷糊地看著眼前人，揉了揉眼睛，清澈的眼眸中透著茫然與無知，就像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孩子：“掌……掌門？”
南素衣的手中拿了一個食盒，裏麵做了一些夢汐的愛吃的點心，是準備等她醒來之後給她吃的。但想著現在時辰尚早，她應該還未醒，便和昊玄炎陌一起先來看易雲洛。
此時見到屍王，南素衣的心裏已有幾分明了，朝著房門看了一眼，然後走上前一步，對著屍王語氣溫和道：“不是讓你在房裏照顧夢汐的麽，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聽了他們的話，屍王這才清醒過來，拍了拍腦袋，原地跳腳：“哎呀，我怎麽睡著了！這天怎麽這麽快就亮了？慘了慘了，我得去看看，萬一夢汐叫我我沒聽到就不好了……”
屍王也不顧身旁疑惑的三人，徑自推門而入：“夢……”看到夢汐正閉著雙眼安靜地躺在易雲洛的身邊，握著他的手，頭枕在他的肩頭，屍王立馬捂住了嘴巴。
拍了拍胸脯，還好及時刹住了，沒有吵醒她。
跟著進屋的三人也是一愣，雖然說夢汐和易雲洛兩人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秘密，但親眼看到他們如此親熱的樣子，還是有些尷尬。
倒是南素衣，第一個回過神來，搖頭微微一笑，走到桌邊將食盒放在了桌上，然後輕輕地走到了夢汐的身邊。
這個小丫頭該不會是壓著他師父睡了一個晚上了吧？他師父的身體沒好，哪裏經得起她這樣的折騰啊。
溫柔地伸手扶著夢汐的肩頭，將她放平在了榻上，但夢汐卻始終緊握著易雲洛的手不肯放開。
感覺到身體被移動，夢汐的睫毛微顫，睡夢中反射性地以為是師父醒了，飛快地睜開了眼睛，卻發現南素衣正眉角帶笑地看著她。
“醒了麽？身體有沒有好一點？怎麽睡覺都不蓋著被子，很容易感冒的哦。”
“師娘……”夢汐輕輕地開口，轉過臉去望了一眼身邊的易雲洛，心又慢慢地沉了下去。撇了撇嘴，師父還沒醒啊。
看出了她的心思，南素衣含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別擔心，你師父一定會醒來的。”
夢汐滿臉期待地轉過頭去，慢慢地注意到了南素衣身後的人，空著的手又開始艱難地撐著床板坐起來：“掌門……師叔……”
南素衣扶起了夢汐，坐在榻上讓她靠在自己的身前，怕她大病初愈身子弱容易染上風寒，又越過易雲洛從床裏抽了一條薄被出來裹在了她的身上：“有沒有舒服點？”
“謝謝師娘……”夢汐向她微微地勾了勾嘴角，被子下麵的手卻依舊緊握著易雲洛的。
南素衣疼愛地拍了拍她的頭，一邊的昊玄和炎陌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
看到這個孩子為了易雲洛付出了那麽多，還不惜拚死救他，就算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不堪，不為世人所接受。但現在對於她，看到她也虛弱成了這個樣子，他們的心裏除了心疼也再沒有了別的。
罷了罷了，管他什麽世俗偏見，什麽師徒倫常，現在他們隻希望易雲洛能夠快點醒來。至於醒來之後他們要怎麽樣，就隨他們去了吧。
這個孩子都已經為他做到了這個份上，他們這些人，又有何資格再去指責她呢？
昊玄長歎了一聲：“想必你師父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們雖然能夠保得了他一時，但這卻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在一個月之間找不到能救他的東西，那他……”
昊玄垂下了頭，額上幾條蒼老的皺紋清晰地映到了夢汐的眼中，讓她的心底不由一緊。
夢汐咬了咬唇，啞聲道：“可不可以告訴我，怎樣才可以救師父？”
昊玄略有所思地看著夢汐，心裏想著就算她隻是易雲洛的徒弟，她也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更何況她現在還不隻是他的徒弟呢。
“夢汐，你可聽說過女媧石？”
夢汐抿著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相傳在盤古開天辟地之初，上神之間雖相處和平，但也有不少矛盾。共工怒撞不周山，使得六界發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動蕩浩劫，天塌地陷，惡禽猛獸都出來殘害蒼生，鬧得人間生靈塗炭，哀鴻遍野。創世之神女媧娘娘為了拯救人界，特地熔煉了五彩石來修補蒼天。而那塊五彩石，在流傳了千年之後，後世的人為了紀念女媧娘娘，便將它稱之為女媧石。
可這個又跟救師父有什麽關係呢？夢汐不解地望著昊玄。
見她明白，昊玄掠著胡子點頭：“女媧石並未在女媧娘娘補天的時候全部用盡，在這世上尚餘下了一小塊，雖然體積不大，但用來救人性命，起死回生，卻並非難事。”
夢汐聽懂了他的意思，被子下麵捏著易雲洛的手緊了緊，有些激動地騰身想要坐起來，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柔弱又蒼白的嘴唇輕啟：“我去找女媧石，我要救師父。”
昊玄早就已經知道她會這麽說，但女媧石又豈是這麽容易能找到的？
沉著臉，昊玄蒼老的眉宇之間都泛著難意，在夢汐滿懷期待的目光下，終於還是緩緩地開口道：“是，要救你師父，除非找到女媧石。但女媧石在萬年前鎮妖神時已碎，萬年來就連天帝也未曾見過，你又如何尋得到呢？”
所以，即使他們想到了辦法，有和沒有，也沒什麽區別，更別說是要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就集齊完整的碎片呢？
什麽叫做從天堂被打入地獄的感覺，夢汐總算是體會到了。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嚇得抱著她的南素衣連忙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她，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她的雙肩：“沒事的，別著急，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就算找不到女媧石，我們也會想到其他方法來救你師父的。”
其他方法？夢汐苦笑著搖頭，若是有其他辦法，掌門他們又怎麽會想到這樣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方法呢？
夢汐偏過頭去凝望著易雲洛，不知道為何，在看到他睡顏的那一刻，起伏的心卻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夢汐的身上仿佛一下子擁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師父，不管有多難，不管有多不可能，汐兒一定會找到女媧石來救你。你一定，一定要等著汐兒回來。
如果，如果汐兒找不到，救不了你，那麽……
“碧落黃泉，生死相隨。”
原本隻是心裏的默念，卻不自知地脫口而出，讓三場的四人都怔楞在了原地，身體仿佛被點了穴一般，動彈不得。
“夢汐……”屍王啞聲開口。那個時候那隻小狐狸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也在場，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也能體會到夢汐現在的心情，心裏不由地為她擔憂起來。
夢汐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著他們，臉上漸漸地浮現出一個笑顏：“掌門，師叔，師娘，讓我去找吧。我一定會在一個月之內將女媧石帶回來，我……不會讓師父就這麽死的。”
昨晚沒講完的，她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他，還有好多話要和他說，又怎麽甘心讓他這麽死呢？
看著夢汐堅定的眼神，昊玄本來想跟她說，他已經吩咐子軒和靈芸去準備，過兩天就帶著弟子下山去尋。而其他幾派的掌門，因為都要留下來輪流替易雲洛輸真氣來保住他的性命，除了一些已經回山的弟子之外，剩下的部分弟子也會幫著一起去尋。
明明可以不答應，讓她留在天清好好養傷，可話到嘴邊，他又不忍拒絕。
夢汐見他沉默不語，輕輕地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眼底清明一片：“雖然師父不說，也不讓你們告訴我，可是我一直都知道，師父為了替我解攝魂術而受了很重的傷，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好。以前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是師父照顧我，保護我，讓我總是沒有煩惱，很開心地成長、生活。現在師父受傷了，傷得很重很重，我不能不管他。我是他的徒弟，卻也不隻是他的徒弟。我也想要去保護他，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夠早點醒來……所以，夢汐懇請掌門、師叔和師娘，讓夢汐下山，去找女媧石來救師父。”
夢汐言辭懇切地看著昊玄，臉上毅然的堅決讓她在他的眼中瞬間蛻變。
師弟，如果你醒著，看到了現在的夢汐，聽到了她說的這番話，你一定會很欣慰的吧。當年那個小小的、瘦瘦的，卻又堅強聰慧的孩子終於長大成人了。你的辛苦沒有白費，你的付出也沒有白費，她懂你，了解你。你的確，收了一個好徒弟啊。
輕輕地點頭，昊玄無聲地答應了夢汐的請求。
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能夠難得了她的呢？也許，她真的可以找到女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