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第十一章
“凱魯!”別亞驚喜道。
“哈,跛子老弟,難怪你被稱作全世界跑得最快的瘸子。”凱魯在擔架上坐起身,“我從飛梭城追到古土城,又從古土城追到井鹽市,到這會兒才把你逮住。”
“嗬嗬,狗熊大哥,”鄧肯笑道:“要不是敵人援軍三天內就會到達井鹽,咱跛子哥會跑得更快!”
“是啊!馬赫迪水陸並進,即將抵達井鹽市。”奎爾歎道:“要沒有這支可惡的援軍,假以時日,咱們的跛子老弟恐怕能把艾哈邁德的整個後方全部掏空!”
“哈,不管他,有仗打就行。”凱魯走下擔架,“跛子,準備怎麽動手?”
“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別亞笑道:“先是肚皮,然後是屁股,現今又是胳膊,下一回,小心讓人剁掉**。”
“你個死跛子,下麵那條腿跛了,當心我把你中間那條腿也打成瘸腿兒!”
“我看你倆都得找陀比恩大師,”鄧肯打趣道:“像修巨木堡一樣給你們各罩一條鐵褲衩。”
“好了,既然大狗熊回來了,”奎爾笑道:“咱們還是進屋談正事吧!”
“會來多少異教狂徒?”凱魯站在大沙盤前問道。
“易卜拉辛走水路運送二十萬部隊,馬赫迪率十萬人沿陸路行進,總計三十萬大軍,其中水軍七萬,陸軍二十三萬。”奎爾介紹局勢道:“不過,估計我方援軍業已抵達洛瓦城,不日南下,這些人不可能都來對付咱們,必須北上支援。到底會有多少人加入後方戰場,殊難預料,估計在三五萬到十萬之間。”
“我倒希望他們多來點人,既減輕前線壓力,”別亞笑道:“咱們的堅壁清野戰略也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咱們手頭有二三十萬義勇軍,”凱魯估算道:“這麽多人,淹也把他們淹死了!”
“凱魯老哥,你一直在猛虎軍團作戰,沒見過民軍作戰的場麵。我在中央郡打過仗,”別亞苦笑道:“民軍沒有十倍人數優勢,人海戰術很難奏效。兩三倍兵力優勢,根本不管用。中央郡民眾的初始素質還算不錯的,換成軟弱安逸許多的半島民眾,情況隻怕更糟。”
“敵人還有一個優勢,就是海陸協同,運輸方便。現今,洛瓦城的新水師尚未造好,我們主要靠威塞克的長船艦隊進行遊襲剽掠,麵對偽軍水師還可以這麽打,當帝國正規水師來到後,海上形勢又將逆轉。”別亞指點沙盤道:“這又限製了我們的活動空間,戰爭將主要在內陸地區展開。沿海城鎮咱們一律不碰,讓威塞克放手去搶掠。”
“你有什麽計劃呢?”凱魯的濃眉縮成一個大團。
“飛梭、古土、井鹽三城,我們必須能守住一個。民軍作戰,憑的就是一口氣,聚集起來容易,散逃也很容易。兩盟半島本非我國領土,我們在此毫無根基,新政權剛剛建立,半島民眾也不如中央郡民眾堅毅。如果所有大城全部失守,我們威信大損,敵軍氣焰囂張,民眾也會心生恐懼而離散,我們等若重新開始。”
“如果能守住一座城,這裏就是民心鬥誌的支柱,是勇氣的象征和源泉,勝利的希望就維係得住。另外,以一座城市吸引住敵人的兵力,也是我們實行襲擾和反擊的關鍵。我已經從義勇軍中挑選出三萬名素質不錯的戰士,準備組建一支機動騎兵部隊。訓練完成後,一旦敵人兵屯城下,糧道後路將被徹底斷絕。”
“隻要能堅持到那個時候,我將下達總集結令,號召各地城鎮民軍前來參戰,包圍合擊,將沙漠帝國後方駐守部隊徹底抹去。如果做到這一點,艾哈邁德的末日可期,他在兩盟半島也再無翻盤的機會!”
“嗯,想得是不錯,”奎爾皺眉道:“但可行性如何?能否講得更具體一點?”
“首先,義勇軍主力將化整為零,朝後方分散。敵人將從南進犯,而我們將把南部占領區變成一片焦土,令其無法就地食糧,必須從後方運送。”
“其次,我帶領三萬騎兵隱蔽起來,一麵訓練,一麵進行小規模襲擾,鍛煉作戰能力,增加實戰經驗,待時出擊。”
“最後,有人帶領三四萬左右的民軍守城。這是最關鍵,也最艱苦的任務。我們手頭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沒法跟巨木堡相比,城防設施不如,守軍素質更差了一大截。記住萬斯在黑岩城的教訓,民軍的天然弱點,敵人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這是一項非常危險的任務,有誰自願承擔?”別亞的眼睛掃過三人,麵色嚴峻。
“我!”
三人異口同聲,同時請戰。
這確實不好取舍。奎爾沉穩老練,熟悉半島情況;鄧肯年輕氣盛,而且掛職半島軍團副軍團長,丹西準備將他和諾豪培養為駐守半島的大將;凱魯作戰經驗豐富,有很強的個人魅力,對民軍這種勇氣勝於技術的隊伍而言,號召力和威信更足。
“抓鬮吧!”別亞最後說道。
“井鹽市?”
馬赫迪是一個年僅三十的男子,一副典型的黑大陸人長相,長頭、窄臉、鷹鼻,後頭骨高高隆起,身材矮小結實,黑色披巾下,落腮長須隨風飄動。
“假如瘸子真準備守城的話,”史吞拿興奮道:“正好可以包圍城市,把他們一網打盡。”
“恐怕這又是一個陷阱。”自大敗而歸後,賽義德正眼也不瞧史吞拿一眼,“敵人在井鹽城周圍搶收糧食,焚燒房屋,堅壁清野,擺明了設套讓我們去鑽。”
“什麽圈套不圈套的,數十萬聖教大軍一圍,還不是甕中之鱉,手到擒來?”史吞拿這幾天也發現了賽義德的敵意,但他可不會在乎一個普通戰將的臉色。在他看來,盤絲沼澤大敗,完全是賽義德指揮失誤,卻把氣撒到自己頭上。
“父皇前線有難,必須迅速北上支援。我負責平定後方,手頭總計隻有七萬步兵、一萬騎兵可以調遣。”馬赫迪笑道:“所謂宴無好宴,跛子擺下的這席酒,肯定不懷好意。但不赴宴也不行,這幾座城市卡住交通要道,不拿下來,我們的運輸線就不能連結一體。另外,城市有很強的輻射作用,如果在城頭公然反叛的人都沒法懲治,又如何能鎮得住廣闊的鄉村市集?!”
“可我總覺得,”賽義德皺眉道:“別亞這個跛子,隻怕準備了些我們意想不到的毒招詭計。”
“你大概被瘸腿兒殺怕了吧?”史吞拿譏諷道:“二皇子征戰多年,諳熟兵法,其雄韜偉略,豈是你所能及的?”
賽義德臉都快氣綠了,礙於皇子在座,不然就要當場發作!
“老兄還是和少年時一樣的脾氣,就是喜歡開玩笑。”馬赫迪咧嘴笑道,衝淡席間氣氛。
艾哈邁德與休倫合作無間,其兒女在童年時也經常一起耍鬧,相互間非常熟識。
史吞拿在得意,賽義德在氣惱,其實兩人都沒聽出馬赫迪話裏對史吞拿的委婉諷刺,把他比作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皇子殿下可有破敵妙計?”賽義德知道跟史吞拿較勁,自己尚不夠斤兩,但這句話裏,還是隱隱透出不服氣的味道。
“瘸子擺酒,咱們赴宴,這沒的選擇。但到底從第幾杯開始,我們卻可以自由抉擇。”
“哦!”賽義德頓時反應過來,“好辦法!”
“井鹽最靠南,離我軍最近,對方也做好充分的準備,老將奎爾在此駐守。”看史吞拿尚未明白,馬赫迪以盤子和茶盞示意,邊擺放邊解釋道:“古土由鄧肯駐守,飛梭城由凱魯掌軍,別亞則在外圍遊蕩,伺機而動。”
“井鹽附近幾成焦土,糧草絕無,但古土和飛梭城卻因前方民眾後撤,麋集了大量糧草軍資。大批叛匪也被解散回鄉,修整待機。”馬赫迪先拈起一盅茶盞,再抽調一個果碟,“我繞道而擊,先下古土城,再占飛梭城。”
“糧草豐盈,士氣高漲,最後以連勝之師合圍井鹽,”馬赫迪將最後一盤羊肉撥拉到自己的碟內,“平定叛黨指日可待。”
“確是好計,”史吞拿總算明白過來了,旋即問道:“可為什麽不先打飛梭城?”
“來不及嘍!我的一萬輕騎幾日前潛行飛奔,想必此刻已經抵達了古土城下。”馬赫迪聳肩道:“此時想改變計劃,已經晚了。”
賽義德心中一凜。
這個二皇子,以前雖聽過他的一些戰績,但在艾哈邁德以及身邊大將煌煌巨功的陰影下,還不覺有甚出奇。賽義德過去也未曾在其麾下效過力,更沒有多少直觀感受。今日甫一接觸,才頓覺此人用兵不凡。輕描淡寫間,已完成兵力調度,顯示他提前預測出別亞的兵力布置,早想出了全盤計劃,並不動聲色地付諸實施。
這次奔襲,他連自己人都瞞過了,跛子更不可能會察覺。隻怕鄧肯還未上任,古土城就已經易手!
“老兄為什麽要先打飛梭城呢?”馬赫迪的聲音,把賽義德從沉思中拉回。
“那還用問!”史吞拿的回答讓人忍俊不禁,“飛梭城裏有頭大狗熊哪!”
“什麽大狗熊哇?史吞拿大哥。”
賽義德本想藉此機會諷刺史吞拿兩句,孰料在廳堂門口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轉目一看,不由得癡了。
“領主大人撥來了充足的資金和人手,”尤勒興奮地說道:“打仗抓到的俘虜,全都送到我的船廠當苦役。以前我們每月隻能造八艘三桅帆艦,現在可以造十五艘。”
“現在已造出三十艘戰艦,凱魯在香濃城又搶了十艘,總計有四十艘戰艦。”查理接過話茬匯報道:“但領主下了死命令,不聚集百艘以上不許出戰,故而恐怕要到年底,我蛟龍軍團才會再度出發,滌蕩妖教,掃平海麵!”
“夫人這次帶來的數萬水兵,對查理的幫助可不小啊!”負責船廠守衛的吳平笑道:“這小子天天跟我訴苦,說缺乏熟練水手,到時候有船無人,可就不好辦了。”
“有船無人,這正是異教徒的困境寫照。”查理道:“為了適應遠洋航行需要,他們必須造大量的巨型船隻。可是本國水兵不夠,最後很多隻能做運輸之用,兵船其實不多。隻要聚集百艘之數,我們就能把所有敵船幹掉,控製整個海域!”
底下人興衝衝地給領主夫人匯報,描繪光輝的未來,但美芙洛娃提不起一點興趣。可皇室王族成員,激發士氣,安撫民心,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美芙洛娃亦必須演好自己的角色。她作意興盎然狀,聽取匯報,時不時還讚許地點頭,或者問些夥食如何、住宿如何等小問題以示關心。
丹西對於老婆自作主張,拖兒帶女南下省親,還把狼女、悍婦及其小娃娃招惹同行,搞出一個高層家屬慰問團來,頗為惱火,卻又不能有脾氣。最後他隻能寫信折衷,向她布置了安定民心、撫慰當地駐軍和外派官員等任務,如若不然,女權至上的夫妻協議就有遭丹西撕毀之危險。
猛虎自治領素以剛烈強硬著稱,但亦須女性的溫柔嫵媚來調和衝淡這種形象。除了崇尚聖火教的國家之外,大多數國家都選擇以女性形象作為本國標誌,比如把祖國比作母親。這既承襲了上古時期的生殖崇拜傳統,更是因為統治的需要。一個仁慈、善良、溫和的政權,更能爭取到民心,更能實現長治久安。雖然大多數國家的形象與本質迥異,但作為一種傳統,作為一塊招牌,卻得以一直沿襲下來。
自治領成立不久,征戰連年,丹西尚沒有時間搞這些形而上的玩意兒,但既然有帕巴特陪同美芙洛娃同行,他自然要充分利用。帕巴特搞內政問題確屬頂尖好手,在這個老狐狸的策劃下,美芙洛娃等若替老公巡視一圈新國土,而她懷抱嬰兒的美麗形象,更是深入人心,贏得民眾的喝采。沿途向教堂捐贈,給窮人布施,每到一個城市,都要舉行儀式,由市政官員將象征城市統治權的鑰匙獻給美麗善良的夫人。不知不覺中,自治領在老百姓心中的印象分增加了很多,貪婪強橫的霸主形象漸漸淡出,被美麗可親的新形象所替代。
當然,這也把美芙洛娃搞得相當疲累,每天晚上就寢前,她都要惡狠狠地對著牆壁罵老公幾句:“丹西,你太過分了,看到時候我怎麽整治你!”
這是一個不到十七歲的清秀女孩,有一種純淨端麗的美質。修長的身材、烏絲般的黑發、飽受陽光的深色健康膚色、黑瑪瑙般閃亮的眼睛,寬大的聖火袍遮住了曼妙的線條卻蓋不住渾身的青春朝氣,調皮的眼神中,又略帶聖火女子所特有的傳統的嬌怯和羞慚。
老奸巨猾的艾哈邁德竟然有這樣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兒,難怪賽義德都不免一呆。幸好他記得自己的身分,記得聖教禮儀,連忙低下了頭。
“大狗熊就是一個叫凱魯的邪教徒,長得跟狗熊一樣,毛茸茸的,我估計,大冬天他都不需要穿衣服。”史吞拿卻沒有什麽顧忌,他和皇室家族的人是老相識了。
“呀!真有這樣的人呢!”
賽義德雖不敢抬頭,聽著這天使般的聲音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你關心這些事幹什麽?”果然,馬赫迪出麵幹涉,“為什麽不帶蓋頭和麵紗?”
“史吞拿哥哥又不是外人。”
“是啊!是啊!”史吞拿笑道:“真主在你臉上蓋了美麗的印記,人們看到這個印記,就更能認識真主對他們的恩典,何必要遮起來呢?”
馬赫迪聽得大皺眉頭,神色明顯不悅。史吞拿引用的話,是黑大陸一位著名蕩婦的名言,是違規逾矩者經常采用的借口。
“兩位比我來得早,也跟瘸子交過手,對於瘸子煽起的叛亂,你們有什麽看法呢?”不好直接責備史吞拿,馬赫迪隻得引開話題。
在美貌公主麵前,年輕男子自然有強烈的表現欲,史吞拿道:“叛亂嘛!就是殺一儆百,一個不行就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總之,殺到某個時候,叛匪們總會屈服的。”
“我在想,瘸子把我們的後方搗成了一鍋粥,我們何不如法炮製,”賽義德道:“由我帶一支部隊到敵後進行破壞。”
“嗯,賽義德將軍的建議很有意思,但可行性不足。”馬赫迪沉吟道:“瘸腿兒可以在我們這裏掀起叛亂,我們到了敵境卻隻能蹂躪破壞,很難有人跟從。這說明,我們前期的困境,不是軍事上的戰敗,而是因為政治上失分。”
“父皇與教宗在兩盟半島實施的政治製度,當然是正確的,是符合真主意旨的合理秩序,是我們必須堅持的。但是,由於前期軍事進展太快,所以在實行過程中一步到位,沒有過渡。這在我國擁有絕對軍事優勢時,當然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可是,當另一股強大的邪惡力量也殺入半島時,這就成為了我們的弱點。”
“對方擁有後發優勢,能在政治上對半島民眾做更多的讓步,比如:保持其自治權利等。”馬赫迪深有憂色,“如果不改變這種狀況的話,即使我們打贏戰爭,瘸腿兒種下的禍根,到一定時候就會死灰複燃,兩盟半島也永無寧日哪!”
“二哥,你總是坐在那裏苦思,整天想來想去的。”伊莎貝拉對這些問題自然也沒有任何興趣,“爸爸和休倫叔叔肯定會有辦法對付那個叫丹西的邪教徒的。你就不要操那麽多心了,說點有趣的好嗎?聽說那個丹西騎一頭大老虎打仗,是真的嗎?”
“是的……”賽義德剛想給公主介紹,就被馬赫迪嚴厲的眼神壓下了頭。
“父皇和教尊自然可以對付任何狂風惡浪,但有時候,也需要有人直諫提醒。”馬赫迪說道:“明天我將率主力部隊向古土進發,另外還有兩萬人馬護送伊莎貝拉前往父皇那裏。史吞拿,你跟我一起去獵捕大狗熊;賽義德,你負責公主的安全。”
在座兩人苦樂不均,史吞拿有些掩飾不住失望,賽義德表麵上恭敬允命,心裏卻在偷笑。
“我也要去捕熊。”對於這種好玩的事,伊莎貝拉當然有興趣。
“對呀!大狗熊可有意思啦……”史吞拿馬上接口,卻被馬赫迪打斷。
“這是父皇的意思,我不希望有人違抗聖旨。”馬赫迪攤手道:“當然,假如有人敢這麽做,我也會有辦法對付。”
伊莎貝拉噘著嘴,很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