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凍土高原南部,山河縱橫,地形複雜。
在這裏,山連著山,山疊著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陡峰一直插進雲霄。
山頂上,風卷著像棉絮一樣的雪花漫天飛舞。山腰和山腳下,叢林莽莽,小路盤腸,各式各樣的峽穀岔道,簡直是數不勝數。
有兩條大河經此處。
一條是拐了個彎的古拉爾河,自西向東橫過。一條是古拉爾河的主要支流──渥錫河,呈一個翻倒的“卜”字形,從西北向東南匯入古拉爾河,在交匯的兩河口處,形成一片肥沃的衝積三角洲。
如果排除那些孤山餘脈、小河溪流,就整體而言,可以說兩道大山脈和兩條大河流構成了這個地區的總體框架。
西邊的鷹王山脈和東邊的瓦蓮山脈隆起為這一地區的骨架,渥錫河與古拉爾河連接為這一地區的兩條血脈。
鷹王山脈、渥錫河、瓦蓮山脈,形成一個向左傾倒的“川”字,由南向北一直延伸到古拉爾河為止,被這條橫流的大河截住。如果加上古拉爾河這一橫,又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山”字。
山區往南,就是與南部草原接壤的過渡地帶──起伏的丘陵地區。往東,則是一望無際的平坦的東草原。
丹西改變貝葉和摩盧會師鷹王山脈中段,沃薩冬令基地──鷹巢峽穀的原定計劃,也不是直接向南撲往古拉爾河,而是將兩軍的會師地點向東、向北平移到渥錫河畔,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反覆錘煉後做出的決定……
渥錫河畔,以飛馬軍團為主力的貝葉北進騎隊與蒂奇斯南遷族眾勝利會師。
兩支部隊都有些勞頓不堪,北進騎隊奔襲多日,轉戰千裏,蒂奇斯族眾扶老攜幼,拖家帶口,也是長途跋涉。不過,匯合一處後,兵力立變雄厚,騎兵多達八萬,無論是胡瑪戰士、猛虎戰士還是蒂奇斯兵民,安全感都大增,渥錫河穀也洋溢著令人陶醉的喜慶氣氛。
會師的兩邊都在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胡瑪人穿著羊皮襖,與草原上的遊牧民類似,不過其作工顯然要精致許多,而其武器則一律是式樣獨特的鉤月彎刀。
猛虎騎兵穿著金燦燦的輕甲,兩排紐扣銀閃閃的,戴著插有猛虎標記的頭盔。他們拿著統一製式的武器,穿著珵亮的軍靴,隊列走得整齊森嚴。
小夥子們的軍姿儀容,在那些剛從森林裏跑出來的蒂奇斯人眼裏,就如天兵天將一般令他們驚歎。更有無數少女的秋波,頻頻朝這些盟軍戰友們遞去。
對於蒂奇斯人,胡瑪人和猛虎騎兵在大荒原和草原追擊戰中都曾見過,不過,基本上看到的都是成年戰士,老頭、女人和孩子等,見得還是比較少的。
蒂奇斯戰士全身獸皮,臉塗油彩,嘴插獠牙,幾萬這樣的人聚在一起,倒也讓人開了眼界。
這些戰士身上的皮甲非常的結實堅固。女人們用骨針穿上翎根、皮筋等,將獸皮縫合成厚達三層的皮製戰甲。
依部落或家族的不同,戰士們身上的皮甲類型各異。有的戰士穿鮫魚皮甲,有的戰士穿野牛皮甲,而摩盧的親族部落則穿著熊皮甲。
不知道是審美觀念的不同,還是想在戰場上嚇唬敵人,蒂奇斯戰士往往在臉上戴張獸皮麵具,或者將臉塗成青麵獸的樣兒,再插上幾根駭人的獠牙。
其他非戰鬥人員一般也穿獸皮,不過,因不用打仗,故而多是輕便的羊皮、獐皮、麂皮等,一般而言,婦女的皮衣要漂亮整潔許多。
前麵說過,蒂奇斯是一個以狩獵為主要生存方式的民族。雖然因人口的增多,需要增加食物來源的穩定性,蒂奇斯人也養有畜群,並有比例逐漸加大的趨勢,但整體而言,牲畜的數量要比遊牧民族少得多了。這次遷徙,他們主要是吃貨車上運載的各式野味醃肉、幹魚片、幹果等,沿途也順路打些草原野獸、捕些河湖魚類嚐嚐鮮。
為了增強本族的文明開化程度,摩盧頒令禁止了吃食戰俘等野蠻習俗,宣告采用中央走廊的商都語記載本族曆史等一係列進步措施。
在摩盧的領頭和馬塞拉斯的布道下,全族還統一皈依了基督教。不過,目前大家的宗教信仰尚不夠堅定,信奉自然界的萬物神靈,崇拜祖先者,仍然大有人在。在此生死存亡關頭,馬塞拉斯等人也無暇顧及,隻好留待南遷成功後再考慮如何移風易俗。
軍民聯歡,盟友共慶的時刻,族長摩盧的帳幕內,摩盧、貝葉、提奧、馬塞拉斯、穆斯塔法等人也在聚會麵談。不過,與外邊的喜慶氣氛有點格格不入的是,帳內的氣氛有些沉重。
“奶奶的,則尤那個甕桶,平時蔫不啦唧的,關鍵時刻竟然壞老子的大事!”摩盧憤然道:“讓我抓到了,我要生吃他的腦髓,看看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雖然親自頒布了不許吃食戰俘的法令,可一到生氣關頭,摩盧就忘了那檔子事,習慣用語總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關鍵是與丹西領主為敵,破壞猛虎自治領與蒂奇斯同盟的草原大計。這一點,不可饒恕。”馬塞拉斯善於辭令,知道如何拉近兩邊的距離。
“沒錯,但這也恰恰是我最無法理解的地方,則尤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功虧一簣的貝葉對於草原戰略的失算仍耿耿於懷。
“戈勃特的行為也變得極其古怪,無法琢磨。我們在半路上截住了一股沃薩牧民,他們趕著五百隻羊,竟然是無償贈送給胡狼人過冬用的!太他媽不可思議了!”
草原蠻族聯合起來與猛虎軍團為敵,在特定條件下也許是可能的,但各民族長期的恩怨和各首領各懷野心,一般而言,在期待戰勝猛虎軍團的同時,各方更希望別族跟猛虎軍團打得不可開交而實力大損,本族則能夠白撿便宜。
然而,伊森將鳩蠻與沃薩兩族首領傀儡化之後,跳出了本族利益的狹隘小圈子,可以從全局角度進行資源整合,兵力調度。這種行為模式的根本性改變,在進一步給猛虎軍團帶來麻煩的同時,也令貝葉等陰謀家在算計他人時,屢屢出現偏差。
“當前的關鍵還是如何跳出包圍圈,盡早抵達死亡峽穀北口與猛虎大軍匯合。”馬塞拉斯介麵道:“丹西領主命令我們在這裏匯合,想必是蘊含深意的。”
“凍土高原南部山區就像一座四通八達的大廳堂,東西南三麵都有很多的門。”馬塞拉斯比劃著地圖道:“往南有砥石山豁口等六個出口,往東有高木峽穀等四個出口,往西則有鷹巢峽穀等三個出口。現在要討論的是,究竟推開哪扇門,走哪條道,才是上帝為我們預備的生存之路呢?”
“門也好,路也好,都是次要的,人是最關鍵的。”談及軍略問題,貝葉的惱怒情緒逐漸平息:“首先是咱們自己,必須輕裝上路,先保命再圖財。要是自己不努力,神仙也救不了咱們!丹西領主已經答應,抵達目的地之後,將給予蒂奇斯盟友足夠的畜群和其他的生存資源,故而那些壇壇罐罐、那些不必要的包袱,都別要了。留下供騎乘的馬匹,帶足一個月的糧草,其餘影響行軍速度的東西,通通扔掉!”
果然,一上來貝葉就貫徹丹西的意旨,要給南遷的蒂奇斯族眾來次瘦身減肥。如今這種形勢下,貪財者必然是人財兩空,在座的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嗯,丹西領主如此慷慨,我們蒂奇斯人自當以大局為重。我立刻就叫族人們扔棄那些破爛,明天開始,咱的行軍速度就能提高不少。”摩盧點頭道。
“輜重是要扔棄,至於行軍嘛!保持目前這種速度就行了。”貝葉咧嘴一笑:“大家這些日子都累得很,養好精神最重要。”
貝葉此話,令很多人摸不著頭腦──扔棄輜重,又不許走快了。難道生死關頭,丹西卻真的在憐惜大家的身體健康嗎?
“難道說,領主大人準備把戰場選在這片山區?”馬塞拉斯皺眉問道。
“南部山區的一些關卡險阻,確需留下一些小分隊駐守,阻止和遲滯遊牧騎兵的行動。不過,主戰場肯定不是這裏。”貝葉不置可否地答道:“關鍵在於,咱們遺棄的輜重,要讓遊牧斥候們發現。”
貝葉的話,更令人糊塗了。
“提奧將軍,咱們必須加大斥候的隊伍。”貝葉無心解釋,轉向提奧道:“蒂奇斯人中的優秀獵手不少吧?”
“嘿,那還用說,咱們就是靠這吃飯的!”提奧自豪地說道。
“那好,把最厲害的獵人都召進偵察狙擊兵的隊伍裏,遍布山區,探察敵軍動向,如碰到遊牧斥候,見一個,殺一個!”
“好咧!”
“貝葉先生,您的意思?”摩盧還是一頭霧水。
“草原作戰,本就沒有一定之規,咱們就更不應該被什麽陳規陋習束縛住手腳。”貝葉撫mo著他那瘦削的尖下巴,答非所問地自言自語:“我有些懷疑,這次敵人不僅性情大變,就其指揮調度而言,也與往昔不同。沒錯,遊牧蠻子這回的軍事布置確實稱得上嚴謹縝密,但卻缺乏天才的創意,似乎不大像戈勃特原來的風格……”
※※※
猛虎騎兵的臨時宿營地。
凱日蘭帶領一千騎兵趕著幾輛馬車,匆匆離開軍營。孔狄也帶領五個中隊的尖犀騎士向北急行。他倆的離開,使得丹西那支不大的騎隊,兵力更加單薄……
“卡琳爾小姐,您已經是第二次到猛虎軍團做客,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忙,有些招待不周,煩請多多擔待哩!”看著眼前年輕的胡狼女將,丹西緊繃的臉放鬆下來,咧嘴笑道。
這種笑容半是做作,半自真心。
卡琳爾這朵草原之花確實養眼,令人心情愉悅。
天鵝絨般的黑眉婀娜彎曲著,下麵是一雙流盼生輝,帶著火烈野性的黑色明眸。
嫣紅的臉蛋如同綻放著的嬌豔花朵,莓紅的嘴唇微翕著,露出白亮儼如珍珠般的皓齒。
黑貂皮一樣閃亮的黑發,自狼皮帽下流瀉出來,及於柔嫩的雙肩。
在固原堡那陣雖然曾與卡琳爾相會,掛念妻兒安危的丹西卻沒有心思品貌賞花。隨後因喪偶而沉浸於悲傷,又承受著巨大衛國戰爭壓力,丹西更沒能想起這位美麗的草原女性。
再加上那會兒,丹西武功盡失,咬著牙與體內寒毒奮力抗爭,自然更不會有什麽欣賞美女的興致。
此刻近距離觀察,丹西方覺得,這個不施粉黛,麗質天成,全身狼裝的草原女“狼”之豔美,尤其是身上那股來自草原的特有野性,對男人有一股極強的吸引力。
卡琳爾雙手抱胸,低頭望地,並不回話。
“一個年輕女子,整日打打殺殺,何必呢?”丹西繞著胡狼女將踱著圈子:“早點尋個人嫁出去才是正經。我手下的戰將裏,英豪之輩數不盡數,你要是看中了哪一個,盡管說,我替你做主。”
“呸!吃屎的狗還想高攀吃肉的狼?做夢!”
“眼光還滿高的,狼喂久了也會變成狗的。”丹西依然是一副嘻笑的樣子:“狼與狗**,才能培育出獵人最好的幫手──狼狗嘛!這麽漂亮的草原女狼,我會給你選擇一位般配的夫婿的。”
“無恥!你們這些欺淩草原姐妹的強奸犯!”卡琳爾的身體有些氣得發抖:“隻要你們敢碰我的身體一下……”
任何戰爭中,性侵犯都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猛虎軍團這次北上追擊,並不如往昔般強調軍紀,相反,丹西為了獎賞有功的將士,擄掠到的草原女子,往往可以由他們挑選,作為女奴領走。卡琳爾對此也有所耳聞,自然更是深惡痛絕。
“人們常說,婚姻是民族融合的最佳方式。何況,先zhan有其肉身,再征服其芳心,你們草原上不一直都是這麽幹的嗎?我慰勞手下將士的做法也是向你們學來的。”丹西冷笑著反駁道:“你的母親不也是被你的老爸,上輩的胡狼首領強搶為妻的嗎?幾年前,草原聯軍從閃特搶走了多少婦女?在這次咱們俘獲的各族婦人裏頭,還有不少是當年遠嫁草原的閃特女子呢!我們是強奸犯,你們自己呢?!”
“啪!”
卡琳爾想扇丹西的耳刮子,玉手卻被丹西牢牢捏住。
“啪!啪!啪!”
一連串的打鬥聲,卡琳爾兩手被丹西的大手鐵鉗般製住,兩腳穴道被點,撲跪在地。
“假如我願意,可以輕易地zhan有你。”丹西抬起卡琳爾的下巴,手指恣意在她的俏臉上摩挲著。
這可是一種非常現實的威脅。
因為氣憤與恐懼交替湧上芳心,卡琳爾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當然,如果你能說服你那位死腦筋哥哥,或許,”丹西的手伸到她的玉頸處,然後就此停住,做出欲進犯又止的樣兒:“我將你這隻美麗的母狼放歸狼群,亦未可知。”
“你妄想!”
“哦?你是願意和我同衾共枕呢!還是願意去跟你哥哥西格爾好好談談心?”丹西做色迷迷狀,揚著眉道:“說實在的,我真希望你選第一條路……”
※※※
“不行,再來一盤!”
西格爾氣呼呼地重新擺棋。
從賭棋恢複到下棋後,速帝與哈莫的棋藝也恢複了原有的水平,西格爾族長隻得繼續挨扁。
“還是讓孩子們睡覺吧!”哲勒笑道。
天色晚了,速帝和哈莫眼皮耷耷,都有些困意。這被哲勒酋長看在眼裏。
“啊!”西格爾也打了個哈欠:“也是該……”
“報告!”
話未說完,一名胡狼親兵在帳篷門口大聲報告。
“什麽事?”
“抓到一名猛虎探子,他自稱古斯,是魔王丹西派來的特使,要求麵見族長大人!”
“哦?”西格爾神情一動:“帶他進來!”
不一會兒,被氈布蒙上雙眼的瘦小的古斯在幾名胡狼人的推聳下進了西格爾的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