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樣,我被喬尼福和老鼠精前後堵截著,一路上低著頭悶聲不吭的走了許久。就在天快亮的時候,我們終於到了一個小鎮口。
在十七世紀的英國,類似的小鎮實在是太多了,對於我這樣一個外來人口來說,要說出名字來,是件難為人的事。我第一眼看去,覺得和布丁巷有些相似,一樣狹窄的街道,鋪了石磚的路麵,低低矮矮的樓房和年老的教堂。
可又不全像,它比布丁巷大多了,我暗自估摸,至少有十個布丁巷這麽大。也顯得更為冷清些,路上的行人都很消沉,瘟疫在這裏更肆無忌憚。這倒不怪,一個郊外的小城鎮,本身的條件設備就很簡陋,而瘟疫來勢迅猛,對他們而言死是必然的結果。
“主人,您來了。”剛進鎮子,一個金頭發的少年就迎了上來。
他身後還跟了兩個和老鼠精一樣打扮的人,由於鬥篷的關係,我看不清長什麽樣。隻是憑直覺,應該和老鼠精沒什麽區別,都是陰險狡詐的主。
“萊恩,乖孩子。”喬尼福對他倒不同,一邊說著,一邊拿手摸了摸少年的頭發,“事情準備的怎麽樣?”
“嗯,都安排好了。”金發少年瞟了我一眼,神情淡淡的,“主人,她就是幻境裏出現的那個女孩?”
“沒錯,如今還是科爾德的夫人。”喬尼福示意老鼠精看好我,一群人就往鎮子裏走去。
“是麽,看起來可真不怎麽樣。”金發少年跟在喬尼福身後,口吻不屑。
好吧,我承認一開始對這孩子頗有好感,並不像老鼠精一類的,乍眼看去就十分狠厲。反倒在這樣的幾人中,透出一絲不諳世事的單純來,就算沒什麽表情,卻給人十分篤定的感覺。
但現在,我要改變這樣的看法了,分明是一個不懂禮貌的毛頭小子。
我不動聲色的左右看了幾眼,假如剛才沒有機會開溜,那麽現在就想都不要想了,絕對是自找不痛快。也隻能沉住氣,跟著他們走。
大概過了兩三條巷子,幾人停下了腳步。我抬頭一看——靠,又是教堂!當即心裏咯噔一聲,本能的覺得不安起來。
“別愣著,天快亮了。”老鼠精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當即一個趔跌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我了個去!我聽著哄笑聲,很沒麵子的爬起來,當時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瞧瞧,這是所謂的救世主麽,哦,真不敢相信。”老鼠精聳聳肩,嗤笑道,“我敢打賭,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哭著喊媽媽。”
“撒卡,閉上你的嘴巴。”喬尼福不耐煩的揮揮手,帶頭往教堂裏麵走去。
老鼠精被主人嫌棄自然心裏不樂意,沒好氣的瞪了我一眼:“快走!”
得,這還怨我了。我一肚子的火,卻不好發作,隻能被推搡著不樂意的往前走。而那個叫做萊恩的金發少年,雙手環抱,扭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一副很是無所謂的德行。直到我們都轉彎進了後廳,他才不緊不慢的跟上來。
“孩子,你一定會喜歡上這裏的。”這話是對我說的麽,他那隻眼睛看我像個小孩了?
喬尼福說完伸手推了一把身後的書架,米白色的牆上就露出一個半人高的通道。原來裏麵還別有洞天,我的好奇心又開始作祟了——也不知道裏麵怎麽樣,是不是和科爾德的城堡一樣有看頭,或者••••••我想到了廚房邊上的地下室。
“進來吧。”
於是乎,我如願了。但隨即我寧可自己是個瞎子。不,就算死了也比看見這樣的場麵要好過的多!
所謂的狼藉,遍地橫屍,說的就是這裏麽?乖乖隆地咚!我甩了甩腦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嚇得尿失禁了:
暗褐色的血漬從腳下的台階一直蔓延下去,仿佛是大罐的油漆不小心被人打翻了一般,越往下顏色越濃烈,質感越粘稠。直到最底下,就成了一灘濃的化不開的血池。
然而遠非如此,在這血池中央,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多都已經死透透了。耷拉著腦袋,血肉模糊的以各種奇怪姿勢疊羅著。而極個別沒死的,則眼神空洞,氣息微弱的看著我們。即使脖頸上的傷口潰爛成膿,也沒有多大表情,估計已經精神崩潰,徹底麻木了。
【6】
我強忍著不適感,心下悲憫。鼠疫的的困擾已經夠鎮上的人哀苦了,現在又多了這麽一群冷血的畜生,這鎮子似乎也就走到了沒落的盡頭了。
“萊恩你瞧,多奇怪,她居然還會對食物產生同情心。”撒卡惡劣的笑著,完了還衝我做了個鬼臉,“美麗的小姐,您難道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
我低頭不去看他,心裏已經恨得牙癢癢。隻要我能活著出去,總有一天,要把這隻可惡的老鼠消滅了,為民除害。
“別愣著,下去!”另一個戴鬥篷的家夥推搡了一下,顯得很不耐煩。
這樣杵著也不是辦法,我隻能硬著頭皮,踮著腳尖往下走,雖然不可否認,我喜歡這裏的味道。
而喬尼福此刻已經走到了樓梯底下,站在一扇差不多有三米高的鐵門旁看著我:“假如你打算繼續這樣磨蹭,我想我會有辦法讓你下來。”
我聽喬尼福說完,心裏急了。這人可不比科爾德,陰險著呢。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想法,我沒做猶豫,眼睛一閉抬腳就想往下衝。
不料還沒走出幾步,感覺身體一輕,就懸空被人拽了起來。緊接著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再等我睜開眼睛時,發現已經被人扛在了肩上,一顛一顛的往下走去。
萊恩?我有些不可思議,他這算是在幫我麽,為什麽?
“你最好乖乖別動,否則我會將你丟到下麵,和食物呆在一起。”萊恩說著,還故意鬆開手,好像真的要把我丟下去的樣子。
我緊張的攥緊了他的衣服,但心裏沒來由的很篤定,這小子是絕對不會把我丟下去的。
“嗬,我們的萊恩總是這樣心軟。”喬尼福說著,已經將旁邊的鐵門打開了,沒做停留,自己先進去了。
我困難的揚起脖子,看見有亮光從鐵門裏麵透出來,這使我有種錯覺,好似進去就可以回到地麵上了。
很快,萊恩就扛著我到了下麵,老鼠精和剩餘的兩個人先走了進去,此刻鐵門邊上就剩下我和他。
我剛想掙紮著下來,卻被萊恩按住了手背:“待會別睡。”
這句話幾乎是喉嚨底下不經意間冒出了的,說得又低又快。假如不是因為聽得真切,我絕對會當最幻覺。
然而就算如此,我也吃驚不小:他這是要幫我麽,還是在假裝試探?讓我別睡,他又打得什麽主意?一時間,我看著跟前的萊恩,已經不能分辨是敵是友。
“萊恩,你真是磨嘰。”老鼠精在裏麵催促,說著還往這邊走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看著萊恩咧嘴一笑,暗呼不妙,但貌似來不及了。等我反應過來,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嘖嘖嘖,美麗的小姐需要我扶您起來麽?”
我一抬頭,就看見老鼠精笑的陰沉。再環顧四周,已經置身於另一個房間裏了。隨即想到了什麽,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結果發現地上非常幹淨,大理石的地板纖塵不染,幾乎可以照出人影來。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的裝飾,大廳中央還被放置了幾口大棺材,但和外麵一比較,簡直成了天堂了。
“我不介意你站著睡覺,但主人已經休息了,想活命的話,最好閉嘴。”老鼠精雖然笑著,可我知道,他真的會這麽做。
“我不需要。”我冷冷的回了一句,之後就靠牆坐了下來,感覺有些冷。
他們也不阻止,由著我去,幾人則先後躺進了棺材,看來是打算美美的睡上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