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錢寧(十九)

張天琪困擾太久了,壓抑太久了,周展談不上明智的建議被當他成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把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都放在了那根救命稻草上,緊緊的握著,循著那一點頭緒思索如何還,從何還起,不知不覺的想到了天亮,又不知不覺的想到了天黑,廢寢忘食,心無他念,整個人像入了魔一樣。

錢寧被手機吵醒時牆壁上的時鍾正指向十二點,午夜十二點,萬籟俱寂,似乎整座城市都睡了,突兀的鈴聲的把錢寧嚇了一跳,揉著眼睛拿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組沒有存儲過的號碼,沒有存儲在手機裏,但存儲在錢寧的腦子裏,他有些遲疑,不知道沉寂了這麽久的張天琪怎麽會在三更半夜打電話給他,就算是找他算賬也不該是這種時間。

手機在錢寧的遲疑中執拗的響著,錢寧最終還是接了,事後他萬般慶幸自己接了這通電話,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寧寧,你聽我說,你別怕,我不是想死,我隻是把欠你的還給你。”張天琪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像哄著孩子入睡的輕聲細語,溫柔之中夾雜著淺淺的笑意。

也許是因為他的話太詭異了,也許是因為他們之間還是存在某種微妙的共鳴的,錢寧聽著他的話竟然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頸後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你在哪?你在幹什麽?”

“我在家啊,在我們家。”張天琪有些坐不住了,索性躺在了地板上,他望著頭上的金屬吊頂,看著上麵的花紋,唇角勾成笑的弧度,“你回來吧,現在就回來,我把欠你的還給你……要快一點,晚了就來不及了……”

這天晚上錢寧是飛奔著離開的住處,他一路跑出靜謐的住宅區,跑上鮮少有夜車經過的那條馬路,攔截那輛不準備載客的出租車時幾乎撲在了車頭上。

司機嚇的大喊:“你他媽不要命了?!”

錢寧飛快的開門上車,報出水岸河亭的地址,在司機心有餘悸的瞪視下忍不住吼道:“你他媽快點,要出人命了!”

車子終於發動了,可錢寧的一顆心還懸著,懸在高高的喉嚨處,一不小心就能蹦出來,他用力的做了兩個深呼吸,勉強定住心神,抖著手撥通了路希的電話。

出租車最終沒有開到水岸河亭,行至半路路希就打來了電話,讓錢寧直接去第四醫院。

“他沒事吧?沒事吧?”錢寧急聲問,聲音明顯在發抖。

路希道:“在搶救,你別慌,錢寧,你聽我說,我們現在走不開,沒辦法去接你,你得自己過來,你能行嗎?”

錢寧一連串的說:“可以,沒事,我馬上就到。”

這大概是錢寧走的最漫長最忐忑的一條路了,他無法想象如果張天琪死了怎麽辦?沒錯,他怪過張天琪,甚至恨過他,但從沒想過把自己遭受的那些傷痛轉加到張天琪身上,他說要他還了嗎?!他他媽說過這種話嗎?!張天琪,你他媽混蛋!!!

急救需要家屬簽字,但杜君浩和路希衝進張天琪的住處時,張天琪還沒失去意識,他有氣無力的拜托杜君浩不要通知他家裏,他怕家裏人為難錢寧,杜君浩答應了他的請求,同意書是杜君浩和急救科主任簽的,沒有哪家醫院願意簽這種字,因為簽字就意味著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可事到臨頭不簽也得簽。

錢寧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還在進行中,路希一把扶住了踉蹌的好友,安慰道:“會沒事的,別怕。”

錢寧曾兩次進出急救室,不管是割腕還是頭破血流,他都經曆過,但他沒有經曆過急救室外的等待,他第一次品嚐到這種滋味,這感覺就像頭上懸著一把刀,原來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命懸一線間的等待。

幸好禍害遺千年,手術很成功,醫生說完這句話,錢寧就捂住了蒼白到可怕的臉,壓抑的嗚咽了起來,沒有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是和他最親近的路希也無法想象他在這段時間裏經受著怎樣的恐懼與煎熬。

張天琪醒來的時候,錢寧坐在病床邊,時間仿佛回到了錢寧自殺的那天,隻是兩人交換了位置。

張天琪失血過度,精神很差,連嘴唇都看不出明顯的血色,他沒戴眼鏡,看不清楚錢寧的神情,張口想說些什麽,可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陰影罩住了,錢寧站了起來,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聲,突兀而響亮,另一張病床上靠著杜君浩打盹的路希倏地的驚醒了過來,杜君浩緊了緊抱著兒子的那條胳膊,低聲安撫:“沒事。”

路希看著對麵的病床,茫茫然的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就見錢寧揮手又是一巴掌,打的幹脆狠辣,完全不留餘力。

路希吞了吞口水,有點被嚇到了,他還是第一次看錢寧對人動手,這可是好脾氣的錢寧啊,忍辱負重的能力超常人五倍都不止,他居然出手打人了,太不可思議了。

“你他媽是不是瘋了?!”錢寧麵色鐵青,一雙好看的杏核眼瞪的紅彤彤的,眼底像燒著兩把火一樣。

張天琪被打懵了,氧氣管都從鼻子裏掉了出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兩耳光是錢寧打的,他不知所措的看著錢寧,想要看清楚錢寧,可沒有眼鏡的幫助他隻能看到朦朦朧朧的一團。

錢寧赤紅著雙眼,咬牙切齒:“就這一次,再有下一次你他媽就安心等死吧,你死了我就買一車煙花,拉到你的靈堂前去放,我說到做到!”

屋子裏的人都靜悄悄的看著錢寧,誰都不吭聲。

錢寧吼:“說話!”

張天琪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對不起。”

當著外人的麵先是被打,然後給打自己的人認錯,這對於張大少來說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在他老子麵前他都沒這麽乖過,要是從男人的顏麵角度看,他這臉算是丟到姥姥家去了。

路希平複了好友從小綿羊變身小霸王龍的震驚,小聲的罵了句:“活該。”

杜君浩被折騰了一個晚上,跑前跑後,跟進跟出,也是一肚子悶火,盡管那張臉麵無表情,但心理跟他兒子一樣,錢寧多抽張天琪幾巴掌他也樂意瞧著。

張天琪老實的低頭認錯和那狠辣的兩巴掌起了消火降溫的作用,錢寧周身的火焰沒那麽旺了,理智也回來了一點。

“路希,杜哥,你們回去休息吧。”讓人家父子倆跟著折騰了一晚上,錢寧挺不好意思的,替病床上那個禍害不好意思。

“我晚點過來,給你帶早飯。”路希說的是你是指錢寧,對張天琪,抱歉,他真沒那麽好心。

路希把張天琪今天的行為看作感情要挾,雖然張天琪傷的是自己,但要挾的卻是錢寧,一個男人無恥到這種程度根本不需要人同情。

被人冷落的張天琪不尷不尬的插了句嘴:“幫我把眼鏡帶過來。”

路希偏頭看他,眼底透著小小的惡意:“你要眼鏡幹嘛啊?挨打還得摘,多不方便。”

錢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壓抑了一整個晚上的焦急,忐忑,驚恐,憤怒,幾乎形成了一道牆,結果被路希一句話打了個大窟窿,要不是當著杜君浩的麵不敢造次,錢寧真想抱著路希親一口,這路小喵可真是個大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