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複蘇(1)
康平二十七年,秋。時間驚人的重疊到了一起。
離慕容靜重傷暈迷已經一年零八月了。雲千葉臨死前的一掌淩厲凶狠,她筋脈被盡數震斷,原本是沒有存活下來的希望。
那一天,在場的人,除了青歌和冷月,還有一眾禁衛侍衛,全都親眼看到她被離京歸來的容聿緊緊抱在懷中。
一向風輕雲淡,好像什麽事情都難住的容世子,臉色驟然大變,一張如詩哪畫的麵容,蒼白的沒有半點了血色。他顫顫抖抖地抬著手好半天不敢移到她的鼻息之下。
那一天,天近正午,暖陽高照。陽光灑落在他的白袍上,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的溫暖。他清瘦孤立地抱著她,眸光暗淡,雙目呆滯,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沙啞。
他說:“慕容靜,誰允許你不等我回來的?你若是這樣就死了,我便將你的屍體挫骨揚灰,再找來得道高人將你的靈魂禁固,讓你永世不得操生……你敢死給我看看……”
要將堂堂皇儲挫骨揚灰,讓她靈魂難安,這樣的話說的這樣絕狠,也隻有容聿才辦得到。
甚至沒有人敢指著他說一句大逆不道。
時至今日,元寶守在床邊,望著慕容靜安寧沉睡的麵孔,每一次想到那天的麵畫,他的心裏都能滴出血來。
他原本答應慕容靜會在她及笄禮那天趕回皇宮,奈何事與願違,他被皇父的人牽製住,是容聿趕回京城時,在路上遇到了他。
若不是為了救他,容世子又怎麽會遲了一步。
“元寶公公。”紫衣捧著水盒走進來,看到趴在慕容靜的床榻邊,一點都不意外。
聽到聲音,元寶回頭看了她一眼,連忙抬袖將眼眶擦拭了一下,“現在什麽時辰了?”
“已經亥時了。”紫衣輕聲答了一句,移到床榻邊。
元寶起身讓了讓,看著她擰起盆中的巾帕,輕柔地替慕容靜擦著手。他看了片刻,說:“我去禦書房看看。”
自從康平女帝歿後,慕容靜又暈睡不醒,總要有人出來主持大局,東晉的重擔落在了容聿這個未來的帝婿身上,雖然有些奇怪,卻也理所當然。
這一年零個月,並不是風平浪靜。
起初的三個月,容聿幾乎衣帶不解。
國喪期間,國防尤其重要,容聿不敢鬆懈,也沒有時間去頹廢。康平女帝的喪事,有禮部主辦,留滯在東晉的各國使臣,被禮貌而強硬的扣在京城。
朝堂的中樞大臣也很快從驚恐中被踢出來,各部門漸漸走上正軌。
國不可一日無君,容聿便抱著迷睡中的慕容靜完成一場低沉肅穆的登基儀式。這在東晉的曆史,絕對是前無僅有。
可是,誰叫東晉皇室血脈凋零到這等地步呢。
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一人就能維係整個東晉。
外麵的夜風呼呼,久旱的天氣,終於有了要變天的跡象。紫衣給慕容靜淨了身,替她裹好了被子,轉身將窗戶掩好,就端著水盆邁了出去。
等她捧著湯藥再次進來時,那張床榻上,已經空空無人了。
“啪”地一聲,湯碗砸,發出一陣碎響。紫衣慌恐喊道:“來人……”
此刻,元寶已經命著帶著夜宵進了禦書房。
“容世子,夜深了。”
容聿捏了捏心,擱下手中的筆,“殿下今日如何?”
元寶抿抿了嘴,有心想要糾正一下稱呼,但想了想又作罷,也隨了他說道:“殿下今日睡相安寧,常太醫來看過了,說殿下有轉醒的跡象。”
“嗯。”容聿淡淡的應了一下。
這轉醒的跡象,常太醫已經說了半年了,實在不新鮮了。元寶總覺得常太醫這樣說,不過是寬慰大家的話。可即便是如此,他依舊每天都期盼著殿下能夠快點醒來。
元寶朝著身後的小太監示意了一眼,小太監連忙把食盒擰上前。
“不必了。”容聿微微抬手,拂著衣袍站起來,“今日事多,還沒有去昭陽宮。天色也不早了,這便過去吧。”
“奴才進來的時候,紫衣正在給殿下淨身,想必這個時辰藥也已經喝完了。”元寶神色鬆了鬆。
容聿微微點頭,抬步就往禦書房外走。
入住皇宮時,他刻意選擇了昭陽宮,是因為這個宮殿離禦書房最近。他剛剛接手政務,忙得腳不沾地,可是再晚他也要去昭陽宮看看,否則就難以安心。
他剛剛邁出禦書房,一外小宮女衝在他麵前“撲通”跪下,“參見帝婿大人,陛下她不見了。”
“不見了是何意?”容聿臉色一變。
“就是……不,不見了……”小宮女被派來報信,本被緊張,被容聿的威懾一壓,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好好回稟!”元寶看不過去,喝斥了一聲。
容聿卻沒在理會她,他身形一閃,人已經不在原地了。
昭陽宮中已經亂成了一團。容聿趕到時,燈火亮敞,宮中的婢女和太監提著燈籠高呼“陛下”,正逐個角落搜尋。
“容世子……”看到他趕來,紫衣連忙上前請罪。
“怎麽回事?”容聿表麵淡定,心裏卻微微緊縮,等他看到那張空蕩蕩的床榻時,麵色開始變幻不定了。
“奴婢給陛下淨了身,去取了一藥,回來陛下就不見了。整個昭陽宮,幾乎都被翻過來,奴婢找不到陛下……”紫衣雙眼微紅,已帶哭腔。
容聿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顫了顫,“可有人看到她走出昭陽宮?”
紫衣微微哽咽,“起初奴婢也以為是陛下醒了,也將人都叫過來問了,並沒有。”
容聿沉著臉,沒出聲,目光落在床榻上凝視了許久。床榻上隻是稍稍淩亂,若以正常情況來看,並沒有掙紮的痕跡。
可慕容靜分明還在暈睡之中,若有人闖進宮中,悄悄將她擄走,也不會留下掙紮的痕跡。
話是如此,容聿卻更希望,那是另一種可能。
“告訴元寶,讓他去調動禁衛軍嚴戒!”
“是。”紫衣連忙從地下站起來。
容聿立在原地,眼看著這慌亂的眾人,沉吟了片刻,邁開腳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