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環兒悠悠醒來,剛動了動眼皮,便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母仙,您醒了嗎?”

“母仙,您不要緊吧?”

她的頭有些暈沉沉的,努力睜開眼來看了看眼前的人影。兩張俊逸的臉龐就在距離自己不到半拳的地方,放大的俊顏乍一看很有些壓力感,她不由便是一愣。

“你們……怎麽會……”她有些艱難地說著,發現自己的嗓子很是幹啞。

陽曜伸手一招,便將仙氣凝結成了一隻玉杯,裏麵盛放著仙靈之水,輕柔地將她抬了起來,然後將杯子遞到她的嘴邊,柔聲道:“母仙先喝杯水潤潤喉再說吧。”

章環兒也不矯情,就著他的手喝下了水,頓時覺得渾身都通泰了許多,嗓子裏仿佛是在三伏天裏突然喝了一杯冰水那般舒服,整個人便都精神了幾分。她清了清嗓子,便又問道:“告訴我,我怎會在這裏?你們又怎會在這裏?”

陽曜和陰朣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些為難,但還是實話實說道:“母仙,我們也不大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隻知道你突然便回來了,而且還不是暫時的回轉,而是永久性的回還!”

章環兒不由一驚,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果然是一身仙界的裝扮,而那具身體正是再熟悉不過的,紫冥的身體。

她緊蹙著眉頭,仔細思忖了半晌,回想起之前最後的記憶,頓時若有所悟。

該不是章環兒在打鬥中不幸被害,所以她的魂魄才會回歸了紫冥身上吧?

這麽一想,她頓時無語了。

想她這次轉生以後,雖然經曆了不少風雨,但實際上都還算是一帆風順,並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即使有那麽幾次麵臨著生死危機,卻都被她一一克服了,頑強地活了下來。

可沒想到,沒死在那些危機之中,反倒因為別人的危機而把自己給弄死了?!

她頓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這樣的運氣……

不由微微一歎,她想起了還留在下界的祁鈺他們,若是得知自己“死”了,不知會變成什麽模樣?

而事實是,現在的祁鈺、林涵宇和宇文佑都已經幾近瘋狂了!

自從懷中章環兒的本命玉牌破裂,祁鈺頓時心膽俱喪,再也顧不得那些妖族人們,轉身便退出了攻擊圈,向著來時路沒命地奔回去。林涵宇和宇文佑見狀不由一愣,急忙追上前去,在他還未展開身形之前便攔住了他,否則以他化神期的修為又有誰能阻攔得了?

“祁鈺,你發什麽瘋?在這種緊要關頭居然無緣無故退出?!”宇文佑皺著眉頭說道。

祁鈺的臉色一片灰敗,有些失神地喃喃地說道:“環兒……環兒……環兒的本命玉牌,破……破了!”

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自從他走上修仙路之後,憑借著過人的資質和天大的機緣、刻苦的修煉,修為節節上升,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了這個世界最頂尖的修為,向來隻有別人怕他,他卻是從來不怕人的!

又幾時會有過如此彷徨驚恐的時刻?!

林涵宇和宇文佑愣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才一下子反應過來,頓時就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驚跳起來。

宇文佑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驚怒交加,喝道:“你說什麽?環兒的……的什麽破了?!”

祁鈺失魂落魄,不住的重複道:“本命玉牌……本命玉牌破了……”

宇文佑頓時也一樣變得臉色蒼白,愣在了半空之中,沒有了半點動作。

林涵宇同樣麵無血色,呆滯了半晌,突然猛地一咬牙,不管不顧,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前飛去,竟是比祁鈺還要快了三分。

仿佛被他的動作猛然驚醒過來,祁鈺和宇文佑後發先至地,相繼越過了他,三人化作一串流星,瞬間便消失在了這片天空之中。

妖族的人們不由個個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這幾個人族究竟發了什麽瘋,竟然在如此關鍵的時候掉鏈子!正陷於苦戰中的叛逆者們固然又驚又喜,嵐擎一方的人則忍不住大皺眉頭,戰鬥力頓時大減。然而此時他們已經占盡了上風,祁鈺等人的離去雖然多少製造了些騷亂,喪失了些主動,卻並未傷及根本,剩下的人依舊將敵人牢牢包圍在了合擊圈中,叛逆者們不過是延長了一點失敗的時間罷了,並不能扭轉局勢。

青靈並未跟著祁鈺他們一起回轉。

事實上章環兒一“死”,他便立刻感應到了。然而跟祁鈺他們不同,他能夠感應的是她的靈魂,身為創世真仙的靈魂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消滅的,而隻要靈魂還在,肉體被消滅很嚴重嗎?

因此,他並未像祁鈺他們一樣,感到如天塌了一樣的恐懼,看著他們匆匆回轉,聳了聳肩,繼續留在了當地——既然他們都是作為人族來這裏幫忙的,總不好一下子全都丟下妖族人走了吧?那也未免太沒有責任感了!

但祁鈺等人卻並未發現青靈的動作,他們隻滿滿的沉浸在章環兒可能已經“死”了的恐懼和悲傷之中,一顆心幾乎已經痛到麻木,還有拒絕接受現實的強硬,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回去瞧瞧。

不……不可能會有事的!

且不說還有嵐擎在,且不說他們現在身處最安全的後方,便是章環兒本身的能力,就算打不贏,難道還跑不掉嗎?隻要她發揮出那世人難以匹敵的巨大威能,又有誰能真正對她構成威脅?!

在心中大慟,無限發揮出潛能的情況下,去的時候花了兩天的路程,他們硬生生縮短了一半的時間,隻花了一天便回到了營地中。然而剛一降落,她們就立刻發現了此處氣氛的巨大變化。

跟走的時候充滿了希望、意氣風發不同,這會兒的基地中充斥著一種詭異的安靜,仿佛帶著死氣一般的寂靜,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來來去去的妖族人們都一臉的沉鬱,麵色陰沉、腳步匆匆,看到他們之後,一個個臉上都不禁露出了詭異的神色,眼神有些閃爍著,似乎有種不敢跟他們照麵的心虛。

“嵐擎呢?!”祁鈺攔住了一個妖族人,顧不得客套,陰著臉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妖族人愣了一下,很是罕見地並未指責他們直呼妖王姓名的失禮行徑,眼神閃爍著,囁囁地說道:“王……王在……靈堂……”

祁鈺的腦子裏頓時“轟”的一聲,整個人似乎都傻了,愣愣地站在當場,再也沒有了思考和動彈的能力,隻覺得自己頭上的天轟然崩塌下來,將他整個人都埋在了下麵,再也不見陽光!

林涵宇更是比他不如,眼前一黑,踉蹌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胸口忽然一陣激蕩,喉頭一陣腥甜,一張嘴,便噴出了一口鮮血。

宇文佑則是“噔噔噔”倒退了三步,幾乎無法站立,好不容易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住了,卻是臉色白得下人,眼睛裏卻似乎冒著血絲,那種欲擇人而噬的凶殘,令那妖族人不停顫抖著,心膽俱喪。

他冷哼了一聲,理也不理那被嚇壞了的妖族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凶戾的氣勢,大步向前走去。一路之上,無人敢與之抗衡,不由紛紛下意識給他讓出路來,讓他一路暢通無阻。

而這一路之上的妖族人們,來來去去的方向有意無意都指向了一個地方,宇文佑並不知為什麽,但卻下意識筆直向著那裏走去,仿佛冥冥中有什麽在牽引著他一樣。

祁鈺和林涵宇就像是扯線的公仔一樣跟在他身後,與他那恐怖的氣勢截然相反,整個人都顯出一種絕望的空洞,仿佛兩隻沒有靈智、沒有生命跡象的木偶,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不知不覺感染著每一個人,但凡從他們身邊走過的妖族人無不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悲哀和絕望,心神不知不覺便沉入了穀底,比之剛才更加的如墜深淵。

三人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一座大殿前,裏麵傳出一陣死氣沉沉,比方才更加強烈的窒息感撲麵而來,仿佛這裏麵就是那毫無生機的忘川途,給人的感覺除了死寂還是死寂。

宇文佑的腳步隻那麽微微一頓,便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隻一進門,便看見大殿的正中擺著一幅冰晶的棺槨,晶瑩透亮的棺槨內,躺著一個毫無生氣的軀體,那熟悉的麵容,不是章環兒是誰?!

宇文佑的臉上頓時白裏透出了青,黑中帶上了紅,心中劇痛,差點便噴出了一口鮮血。然而他卻死死忍住了,將那口腥甜的血咽下,目光如刀,掃過大殿,一眼就看到了萎靡在一旁,已經完全看不出往日形狀的嵐擎。

頓時,滔天的怒焰從他的心底升起,他隻覺得狂怒的感覺就要將他整個人都炸開來,他想要狂嘯,想要撕毀眼前的一切,想要破壞這天地間的所有!

他的怒火還沒有付諸實踐,卻猛不丁眼前人影一閃,卻是林涵宇衝在了他的前頭,一個箭步衝到了嵐擎的身邊,一手揪住了他的領子,失去了理智般的狂吼著:“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的?!”

嵐擎仿佛行屍走肉一般的臉上,呆滯地看了他一眼,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眼光直直地落在棺槨中的章環兒身上,良久,忽然從眼中滴出了一滴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