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救皇後

香蠟不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後悔萬分,同時她也知道,以周貴人的狠毒,她絕對不可能放過自己。因此,香蠟趁著周貴人留難皇後的時候,慌慌張張跑了出去。周貴人的心思,都在錢皇後身上,竟然沒有發現。

香蠟跑出去後,便跑回到錢皇後寢宮之中,躲到錢皇後床榻下麵,躲了起來。她知道周貴人一定會派人追查自己的下落,事到如今,錢皇後的寢宮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很快,萬貞兒帶著幾個太監宮女,就押著錢皇後回到寢宮之中。太監依從周貴人的吩咐,取了一條白綾,一瓶鴆酒來,放到錢皇後的麵前。

此時此刻,萬貞兒心中恐慌之極,她是聰明的人,如何不知道周貴人心中打算。表麵上看起來,周貴人雖然相信她,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又或者是周貴人的確很相信她,但是到了重要關頭,仍舊會推她出去受死。

殺死皇後的罪責,可是不輕。縱然皇後犯了過錯,也隻能由皇上或者太後來懲處。如今皇上中毒,生死未明,太後早薨,簡懷箴又在宮外,尚未回來,周貴人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卻大膽處死皇後。她不肯自己動手,也是怕往後擔負什麽責任。萬貞兒動手,一切的過錯和罪責,將來卻可以推卸到她身上。

萬貞兒心中焦急,卻絲毫不敢露出來。周貴人既然派了那幾個太監宮女來,想必裏麵也有她很信任的人,若是萬貞兒敢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想殺錢皇後的心,隻怕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的就是她自己了。

她一直覺得宮廷險惡,來到後宮後,越發覺得如此。可是唯有到了今日,才真真正正讓她感覺到後宮的險惡,實在不是千紅院中可以比的。

“錢皇後,請問您是選擇白綾三尺,還是選擇鴆酒一杯?“萬貞兒強忍著心中的懼意,勉強打起精神來詢問錢皇後的意思。她心中卻百轉千回,頭腦更是轉的飛快,期望想出什麽主意來。

錢皇後冷笑道:“難為周貴人處心積慮想置我於死地,本宮選擇什麽,又有什麽區別?”她心中知道大勢已去,周貴人已經完全把持了後宮,卻仍舊是保持著一國之母的尊榮。

“皇後娘娘,我勸您還是快些選擇吧,免得多受苦楚。”萬貞兒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

錢皇後轉過身子,一聲不吭,卻不肯選擇。

萬貞兒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卻聽到邊上一個太監哼了一聲道:“貞兒姑娘,貴人娘娘可是下了命令,要我們半個時辰之內,就要賜死錢皇後。如果她不肯選擇,倒不如咱家送她一程得了。”

錢皇後氣的青筋爆出,指著那太監道:“萬榮,難為平日裏本宮對你不薄,你卻背叛本宮?本宮身為一國之母,除了皇上,誰也不能將我賜死!周貴人設計陷害本宮,莫要以為本宮想不明白,你們的詭計早晚會敗露,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你們!”

“皇後娘娘,咱家想您是多慮了,皇上殯天,皇後娘娘又被賜死,到時候這天下,還不是太子爺的麽?周貴人乃是太子爺的生母,早晚是皇太後,您說萬榮我到時候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太監非常鎮定,諂笑著說。

錢皇後不以為然:“難道你以為皇長公主老糊塗了麽?”

萬貞兒聽到“皇長公主”四個字,嚇地渾身一哆嗦。她曾經與簡懷箴一起尋找太子,因此,對於簡懷箴的本事,心中很是明白。對於簡懷箴的勢力,也曾經見到。她心知倘若錢皇後真被周貴人賜死,簡懷箴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周貴人便可以把自己推出來代死,心中惶恐不已。

她定下心神,略一沉吟,把心一橫,對那太監說道:“公公,煩勞你帶著諸位公公姐姐們先在外頭歇著。我心中已然有法子勸說皇後娘娘,若是皇後娘娘不允諾,我也有法子送她一程。為不連累公公姐姐們,還請你們歇著吧。至於我麽,我是貴人娘娘身邊的人,想來也不會有事。”

那太監被錢皇後一嚇,正好也有些猶豫,卻見到萬貞兒主動請纓,自然是求之不得,忙道:“既然如此,就勞煩姑娘了。我們先出去,不要打擾姑娘辦事。”說完,就帶著幾個太監宮女們一起出去了。

萬貞兒看他們離開,便走到門前,重新把門給關嚴,又走回來,到錢皇後麵前,喚道:“皇後娘娘”

錢皇後冷笑道:“不要以為打發他們走了,你就可以處置本宮。”

萬貞兒卻撲通一聲,跪在錢皇後麵前,眼中噙著淚水道:“皇後娘娘請明鑒,如果萬貞兒有那樣的心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萬貞兒的舉動,大出錢皇後意料之外,她愣了愣,問道:“你......你這是怎麽了?”

“啟稟娘娘,奴婢心中並不想對娘娘不利,因此先把他們打發出去,能拖得一時是一時,希望皇長公主可以快些回來,到時候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萬貞兒仰著臉,極盡真摯道。

錢皇後不解,瞥了萬貞兒一眼,道:“你不是周貴人那個賤婢的心腹麽?為何此時又在本宮麵前,假作好人?可是周貴人又有什麽陰謀詭計?”

萬貞兒搖搖頭,道:“娘娘,貞兒的確是跟著貴人娘娘,卻並不是貴人娘娘的人。貞兒在宮外時,曾經和皇太子一起被人關起來,後來承蒙皇長公主搭救,貞兒心中十分感激皇太子和皇長公主。後來,貞兒入宮後,跟了周貴人。雖然貞兒恪盡本分,侍奉周貴人無微不至,但這也隻是下人的本分罷了,並不是奴婢認同周貴人的行事作風。”

“哦?”錢皇後對萬貞兒的事情,略有所聞,又見她說的真摯,一時之間便相信了她。

萬貞兒繼續緩緩說道:“此次,貴人處心積慮陷害皇後娘娘,其心可誅,奴婢也不曾想到周貴人如此大膽。方才在皇上寢宮,周貴人命奴婢帶娘娘回宮賜死,奴婢原不願做,可是想到這件事即使奴婢不肯,周貴人也一定會派別人來做。到時候娘娘的性命......若是奴婢來做,反而可以支開其他的人,拖延時間,希望可以救娘娘一命。”

“你當真是想救我?”萬貞兒的表白,大出錢皇後預料。

萬貞兒重重點頭道:“是。貞兒為救娘娘,萬死不辭。娘娘乃是一國之母,豈能就這麽輕易死在小人手中?更何況,娘娘的事跡,貞兒在民間時候,就已經有所耳聞,娘娘堪稱國之典範。貞兒心中,對娘娘很是敬服。”

萬貞兒的一番表白,終於讓錢皇後相信了她。錢皇後歎口氣道:“平日裏周貴人仗著有個兒子,一直在後宮橫行霸道,本宮能忍讓她的,便也不與她計較,誰知道她心腸歹毒,居然處心積慮要置本宮於死地,實在是可惡之極!”

萬貞兒也在一旁附和著,她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先拖延著時間,聽天由命,希望簡懷箴可以及時回宮,倘若簡懷箴實在趕不及回宮,而周貴人又要迫不及待的殺死錢皇後,那也沒有法子,就隻能怨自己的命運不好。既然入宮,就等於把自己的性命,放置於風口浪尖上了。這一點,萬貞兒還是明白。

這邊,萬貞兒陪著錢皇後,處在生死攸關時,那廂,簡懷箴已然得到消息,說是王道靈要求提前做法。

錢皇後記得簡懷箴的叮囑,做法時候一定要讓她在邊上看著,因此,當王道靈說必須要改變做法時間的時候,錢皇後一麵為了皇上的健康著想,不得不答應了王道靈的請求。另一麵,立刻派人去請簡懷箴回來。

簡懷箴平日裏出宮,也不外乎去尚書府與懷明苑兩個地方。被派出去的太監,先去尚書府尋找簡懷箴未至,接著便去懷明苑尋找。懷明苑位於京城外麵,離著紫禁城原本有些路程,所以太監走了很久。

簡懷箴正微醉之間,卻聽到有太監來回報,說是錢皇後邀請她回去觀王道靈做法。簡懷箴心中一沉,已然料到王道靈竟然換掉時間,而且趁著自己不在宮中的時候才做法,事情肯定不是那麽簡單,因此辭別眾人,帶著皇太子朱見深和零落回宮去。

江少衡見簡懷箴眉目緊張,便命令下人牽出三匹馬來,贈與她和朱見深。當下,簡懷箴與朱見深、零落,策馬而回。一路之上,三人盡揀一些偏僻人少的街道行走。

朱見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卻見到簡懷箴如此匆忙,心中料到一定是大事。簡懷箴不說,他也不敢開口問,一路之上,三個人一句話也不曾說過,都是神色肅然,策馬狂奔。

剛一回到宮中,簡懷箴見到後宮眾人神色倉皇,已然料到大事不好,忙攔住一個宮人詢問,發生什麽事。那宮人吞吞吐吐,半晌不肯說。簡懷箴大怒,道:“既然不肯說,就掌嘴。一直掌到她肯說為止。”

零落便走上前去,要掌那宮人的嘴,那宮人害怕,跪在地上,兢兢戰戰道:“奴婢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隻是聽說,皇後娘娘勾結道士,下毒毒害皇上。周貴人下了旨意,命令賜死皇後娘娘。”

簡懷箴驚的說不出話來,卻不想到出宮半天而已,宮中竟然發生這般天翻地覆的大事!

她鬢角斜飛,冷笑道:“周貴人倒是好大的氣派,什麽時候居然可以賜死皇後了?皇後現在何處,速度帶本宮前去。”

“皇長公主,皇後娘娘現在被帶往寢宮。請皇長公主莫要讓奴婢帶路,若是被周貴人知道,奴婢和奴婢的家人恐怕連性命也沒有了。”那宮女嚇的驚驚顫顫道。

簡懷箴這才知道,原來平日裏的周貴人,在宮女們眼中卻是這般樣子。

朱見深在一旁急的直跺腳道:“母親忒也不懂事,怎麽可以對皇後娘娘不利?”

簡懷箴略微一沉思,對朱見深道:“深兒,你現在立刻趕往你父皇寢宮,無論如何,要讓太醫保住你父皇的性命等本宮前去。我現在就去探視皇後娘娘。”朱見深應著就去了,簡懷箴帶著零落直奔皇後寢宮而來。

卻說萬貞兒支開所有的人,守著錢皇後在宮中拖延時間。過了許久,還不見有動靜,外麵的太監宮女們不由得急了起來,就有一個小太監急問道:“怎麽樣了?皇後肯不肯受死?”

萬貞兒無奈,隻得應著道:“快了,快了,我勸說著呢,你們還是等等的好。殺死皇後的罪名可不輕。”

太監宮女們被她嚇唬著,一時也不敢怎麽輕舉妄動。錢皇後心裏倒是平靜下來。她持著手上的念珠,念念有詞,為皇上祈福。

又過了好一會兒,周貴人派人來催促,問皇後娘娘殯天一事處理的如何。太監再次催促道:“貞兒姑娘,如果你勸不住,我們就進去幫幫你。要是周貴人怪罪下來,恐怕擔待不起。”

萬貞兒方要說話,卻聽到外頭一聲嗬斥:“你們這群狗奴才,當真是好大的膽子!”緊接著,便聽到耳光響亮,顯然是太監們被打了。

說話的人是簡懷箴。

這下子,莫說是萬貞兒一顆談談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下來,就是錢皇後,也睜開眼睛,喃喃道:“皇長公主回來了?皇上與臣妾,難道當真是命不該絕?”

她話音剛落,簡懷箴便推門走了進來。萬貞兒抬眼望去,隻見門口的奴婢太監們齊刷刷跪了一地,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簡懷箴一眼瞥見錢皇後無恙,心中如釋重負,轉而對零落道:“零落,你把他們都帶到宗人府去治罪,以意圖謀害皇後罪名論處。”

零落心知事態嚴重,連大氣也不敢喘,隻是道:“遵命。”

簡懷箴略微一沉思,又道:“你再去把王道靈帶到皇帝寢宮,本宮要徹查此事。”

“是。”當下,零落再也不遲疑,帶著眾太監宮女往宗人府送去。

“皇長公主,求您救救皇上,求您救救皇上......”錢皇後見到簡懷箴,難以抑製心中的悲切之情,又十分惦念皇上,因而悲聲道。

簡懷箴心頭湧上一陣悲意,問道:“皇後,你還好吧?”

“我還好,多虧貞兒,是她故意拖延時間,救了我。”錢皇後道。

簡懷箴瞥了萬貞兒一眼,見她低眉斂目,大氣也不敢出,並沒有太把她放在心中,隻是道:“本宮代皇後謝謝你了。”萬貞兒忙兢兢戰戰跪下道:“求皇長公主、皇後娘娘救命。”

簡懷箴微微一沉吟,已然明白萬貞兒是怕周貴人報複,便道:“沒事,你以後且隨侍在皇後身邊就是。”

萬貞兒眼中盈,滿淚水,望著簡懷箴道:“皇長公主命令奴婢去侍奉周貴人,奴婢今日鬥膽背叛貴人,救皇後娘娘,也隻是出於一番公義之心。如今,縱然貴人娘娘犯了大錯,讓奴婢背叛貴人娘娘侍奉皇後娘娘,奴婢卻不做不到。”

“那是為何?”簡懷箴微微有些愕然,問道。

萬貞兒娓娓道來:“貴人娘娘待奴婢不薄,雖然她如今身犯過錯,也還是奴婢的主子。便是娘娘被打入冷宮,又或者如何,奴婢一定舍命相陪,侍奉娘娘,這便是人常說的一日為主,終身為主,這點奴婢還是懂的的。”

簡懷箴因為曾經遭遇到身邊的心腹丫鬟背叛,見到萬貞兒如此忠貞,卻又明白事理,實屬難得,因而道:“既然如此,你便還去侍奉周貴人吧。今日你救皇後娘娘一事,本宮和皇後娘娘都記下了,並不會告知周貴人,你放心就好。”

萬貞兒聞言大喜,忙磕頭道:“跪謝皇長公主和皇後娘娘的大恩大德。”

其實,萬貞兒才沒有對周貴人如此忠心,她心中自然已經有她的打算。她之所以故意說,一日為主,終身為主,並承諾會終生侍奉周貴人,無論貧賤富貴,也無非是因為她高瞻遠矚而已。

周貴人為人極為小氣,倘若被她知道誰曾經背叛過她,背叛她的人,一定不得好死。便是連錢皇後,因為得罪了她,遭到她的記恨,她都敢設計害死皇後,更不用說是旁人了。

萬貞兒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她可不像皇後那樣,有簡懷箴回護,能在周貴人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

如今,周貴人雖然說是犯了大錯。萬貞兒卻料定,周貴人一定不會有事。因為她始終是太子朱見深的生母。如今看情勢,皇上已經大是不好了,朱見深登基為太子隻是遲早的事情。他便是再不孝,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生母被處置。到時候無論周貴人犯了什麽過錯,她也一樣是皇太後。跟著她,始終比跟著錢皇後的好。

如今皇上還在世,錢皇後已經自顧不暇。等到以後皇上駕崩,錢皇後的日子還不一定會怎麽樣呢。

簡懷箴哪裏知道萬貞兒心中這麽多想法,她頗為有些焦急,對錢皇後道:“皇後,我們現在就去看看皇上吧。”

“是。”錢皇後答應著,兩人剛要往外麵走。卻聽到床底下撲的一聲,緊接著,有個人從床下滾了出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躲在床下的香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