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惠二話不說,拿起話筒就站到了前邊兒。

就聽得有些憂傷的音樂響起--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是三毛寫的《橄欖樹》。

蕭惠唱得很動情,眼角有了微微的濕潤。

每次唱歌,她首選的就是這首《橄欖樹》。

這首憂傷優美的橄欖樹,是她心裏的歌兒。

當年,她為了一個人,愛上一座城,不顧父母的反對,來到了潁州。

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她擁有了巨額的財富,卻成了一個靈魂在流浪的人……

她被生活打敗了,可老天卻讓她擁有了傲人的事業,這是她想要的嗎?

她不知道。

很多時候,她會在心裏問自己:蕭惠,你一個人如此辛苦打拚,賺了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錢,究竟是為了什麽?

三毛說,心若沒有一個棲息的地方,到哪裏都是在流浪。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

這麽多年,她就是靠這句話支撐自己,堅持下來,在這個她曾經不顧一切要來到的城市裏奮鬥,活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如今,她擁有了夢想中的財富,在別人的眼裏也變得強大,可是,她快樂嗎?

不,她不快樂!

這首歌也是項崢羽喜歡的。

二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他一直都在流浪。

為了理想,為了事業,為了家人,為了一切的一切,他跟著部隊流浪在不同的地方,二十幾年轉輾中部西部,客居過六七個城市,他的故鄉,一直在遠方。

當年這首橄欖樹,唱哭了很多人,是膾炙人口的一首老歌。

一曲終了,蕭惠依然沉浸在歌聲中,眼裏淚光閃閃。

“為歌星獻酒--唱得太好了!”項崢羽端起酒杯給蕭惠,發現她眼角的淚花,“每次聽這首歌,都有觸動心靈的憂傷--”

“項大哥,你也喜歡這首歌?”蕭惠眨了眨眼睛問道。

“對,這是屬於我們那一代人的記憶--流浪的記憶--”項崢羽說道。

“你什麽時候流浪過?”蕭惠笑道,“你一直在部隊,有組織有紀律有領導有戰友--”

“嗬嗬,是,我過的是集體生活,但是和歌裏唱的那樣,我的故鄉在遠方,所以心靈在流浪--”項崢羽笑道,“我初中畢業去當兵,初生牛犢不怕虎,沒出過遠門,對遠方沒有概念,到了大西北之後才知道,那叫一個遠啊,那叫一個冷!凍得直打哆嗦!天天被凍醒,天天夜裏在被子裏流淚想家,想媽媽--”

蕭惠被項崢羽講話的神情逗樂了,從來沒見他這麽眉飛色舞的表情,那麽苦的環境,卻講得那麽生動,那麽快樂!

“現在想起來就不苦不冷吧--”蕭惠笑道,“記憶都是美好的!”

“是,現在想起來覺得當兵那時候的事兒特別有趣,尤其是新兵的時候,我出過不少狀況,現在想來都十分可樂!”項崢羽笑著說。

“說來聽聽--”

項崢羽看蕭惠那期待的眼神,很真誠。他很喜歡回憶自己的部隊生活,但卻少有可傾聽的對象。左梅對他過去的軍營生活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兒子還小聽不懂。偶爾戰友聚會,大家才會樂嗬嗬地講講過去的故事。

“真想聽?”項崢羽問道。

“想--”蕭惠邊喝酒邊說。

“嗬嗬,我還是留著下次告訴你吧!”項崢羽故意說道。

“好啊,你也逗我!”蕭惠假裝生氣道,“不許學我,男人怎麽能跟女人學!”

“嗬嗬,你也這麽霸道,”項崢羽笑道,“我們來個約定,我講我的軍營生活,你講你的創業故事,怎麽樣?”

蕭惠點點頭表示同意。

“行,一言為定!”項崢羽像個孩子一樣歡喜道,“我記憶中最深刻的是第一次拿槍就出事兒了!手握鋼槍,為祖國站崗,那是多麽自豪多麽驕傲的事情!聽說要發槍,我們都興奮得睡不著。我領到的是一枝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槍很舊磨損的很厲害。但還是興奮異常,愛不釋手。”

“可我高興得太早了!第二天早晨出操跑步,槍比人還高,背在身上咣當咣當響,跑一步腳脖子就被打一下,沒兩下槍托就把腳脖子打腫了!疼得我齜牙咧嘴!還得繼續一瘸一拐地跑!真是活受罪!晚飯前,擦完槍後副班長驗槍時問我槍通條哪去了?槍通條,是裝在半自動步槍的槍刺和槍管之間的一根鋼條,用於擦拭槍堂的。我一驚,馬上原地四下尋找,沒找到。班副報告班長,全班立即在房間內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班長吼叫:全班集合!大家立即衝入凜冽的寒風中,在農家小院集合完畢,班長帶全班跑步奔向訓練場,我背著槍忐忑不安地緊緊跟著奔跑。”

“到了訓練場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大家在班長的指揮下一寸一寸地找。找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找到。沒辦法,隻好班師回府。大家饑寒交迫回到屋內,我呆站在屋中,等待班長的發落,可班長什麽也沒說。當時那個靜啊,靜得可怕,我就聽得自己的小心髒在撲通撲通狂跳。沒一會兒我就支撐不住了,天旋地轉,兩眼發黑,在我即將倒下時,槍從手中滑落先倒在地上了。就在槍與地麵碰擊的瞬間,槍管中發出了異樣的聲音,班副聞聲立即俯身拾起槍,將槍托向上槍管向下,隻聽叮當一聲,槍通條從槍管中魚躍而出!我不禁嘀咕:我的乖乖,你怎麽藏在那兒啦?害得我和全班騎驢找驢!一場虛驚,班長隨即發出口令:開飯!”

“哈哈--”蕭惠笑得直不起腰來!尤其是聽到他背著那個比他還高的槍跑步那段,那畫麵太美沒法看啊!真是樂得不行,“項大哥,你就真的那麽一直跑一直被槍打著腳脖子?”

“嗯,那還能不被打?根本不敢吭聲,就那麽跑著,一瘸一拐的!疼得要命!”項崢羽齜牙咧嘴地說道,仿佛現在腳脖子都是疼的。

“哈哈--”蕭惠笑得不行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項大哥,你那時候那麽矮,現在怎麽這麽高?”

“我能吃--”項崢羽笑道,“部隊把我養壯養高了,就像養豬一樣--”想想自己在部隊時候那麽能吃,可不就像一隻豬麽?

“嗬嗬,太有意思了!”蕭惠笑道,“當年的痛苦現在就是幸福了!”

“是,前不久我把當年的這些笑料寫出來放到博客上,戰友們紛紛留言,都說記憶深刻,很有共鳴--”項崢羽喜滋滋地說道,“我準備繼續寫下去--”

“好,我支持,這個可以有!”蕭惠笑著說。

“今天我的故事就講到這裏啦,接下來該你了!”項崢羽看著蕭惠說道,“蕭總,你的創業故事一定很精彩!”

沒想到蕭惠的神情即刻黯淡了下來,眼皮低垂,根本不看項崢羽。

過一會兒,她選了一首歌,說:“項大哥,陪我跳支舞吧!”

項崢羽一愣,不知道她的情緒怎麽一下子從興奮切換到了憂傷!女人真是多變,剛才還笑哈哈的樂不可支,這會兒就憂傷得像個林黛玉了。

難道她的創業故事那麽心酸?以至於不能提起?

好吧,別人心裏的傷疤還是不揭為好。

可項崢羽不會跳舞,雖然天生一塊好料,可從來沒有開發過啊!

“我隻會站崗,不會跳舞啊!”項崢羽笑道。

“沒事兒,我帶著你,你隻要跟著我的步子就行了--”

項崢羽有點兒犯怵,他天生軍人的鐵板腰杆兒,根本不知道舞怎麽跳!一會兒指不定就把蕭惠的腳給踩了,那可就臭大了!

“我怕踩腫你的腳--”項崢羽直接說道。

“嗬嗬,沒事兒,我就當被槍托給打的!”蕭惠被他逗樂了。

“哈哈--”項崢羽一聽也樂了,蕭惠拉起他往房間中間走去。

很柔情的音樂響起。

項崢羽輕輕擁著蕭惠,盡量保持身體上的距離。他的腰板和站崗時一樣,挺得很直,昂著頭目視前方,那架勢就像是接受首長閱兵一樣!

蕭惠卻是柔得像水一樣。她的手輕輕搭在項崢羽的肩上。

“項大哥,你放鬆點兒,別緊張--”蕭惠輕聲道,“跟著我的步伐就好,別自己走--”

項崢羽點點頭,“好!”腳卻是不太聽使喚,好幾次都差點兒踩了蕭惠的腳。

蕭惠放慢動作,帶著項崢羽,一曲下來,項崢羽才找到一點兒感覺。

“繼續--”蕭惠笑道,“很有進步--”

就聽得下一首歌兒響起:

一聲寶貝 把我從睡夢中喚醒

揉揉雙眼 餐廳飄來誘人香味

這首歌唱得蕭惠心酸心碎。哥裏唱的正是她曾經憧憬的幸福生活,如今她卻離這種幸福越來越遠,遙不可及。

動情之下,她不知不覺就伏在項崢羽的肩上,黯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