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瘋子
夏東門坐在臨街的窗台飄窗上,眼睛看著樓下華燈初上的街道,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車流人群,輕輕晃了晃手裏的酒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杯中鮮紅的**。
大都市裏,都有這麽一個共性,在黑暗降臨,燈光亮起之後,這個城市裏的一切,才會變得鮮活起來。甚至會給人一種錯覺。這個城市,原本就應該屬於夜晚。
白天的沉悶壓抑,在夜晚仿佛都已經蕩然無存,在燈紅酒綠之下,暗夜的潮濕中,能嗅到**的味道。
“有人說,黑暗是人最好的掩飾。你怎麽認為?”夏東門沒有回頭,卻好像直到柏淩已經悄悄的來到了他沒有關上的房門前,眼神依然俯視著街道,這話,卻是向柏淩提出來的。
“我喜歡黑天,遠勝於白晝。”柏淩也像是並不奇怪,慢慢地走到房間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覺得,黑夜中的人,才是真實的。白天雖然明亮,但白天的人,臉上都帶著自備的麵具,隻有在黑夜,在昏暗的燈光下,在催生發酵的**的支配下,人的本質,才能一覽無餘。我討厭一切虛偽,夏先生以為呢?”
“你所謂的虛偽是什麽?”夏東門從飄窗上跳下來,走到辦公桌旁,從旁邊原本的書櫃,現在的酒櫃中拿出另外一隻高腳杯和一個酒瓶,將酒瓶中的**倒了一些在酒杯中,一邊端著,一邊輕輕搖晃著,走到柏淩麵前,把手中的酒杯遞了過去:“嚐嚐我的酒,應該是你沒有喝過的味道。”
“也許是我偏激了,我認為,一切人類自詡為美德的東西都是虛偽的。人之初,性本惡,自私,貪婪,殘忍,冷酷才是人的本真。”柏淩接過夏東門手裏的酒杯,放到鼻端,輕輕聞了一聞。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道,鑽進他的鼻子。
“你這是……”柏淩可是喝酒調酒的大行家,這麽奇怪的味道,顯然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並不認為,夏東門會沒品到直接去喝人或者其他動物的血液,像夏東門這樣的人,就算是附庸風雅,也會讓自己變的風雅一些的吧?
“早就聽說,我們還算是同行。這酒,你看出來有什麽不同了嗎?”夏東門笑吟吟地看著柏淩,完全沒有給他釋疑的意思。所謂的神秘,很多情況下就是一張薄薄的紙,捅破了,就失去了所有的趣味。
柏淩輕輕抿了一口酒杯中的暗紅色**,喃喃自語道:“聞起來有些淡淡的腥味,入口微覺鹹澀,酒在舌尖的時候,冰涼如同冰塊,而入喉卻如火炙,這是真正的血腥瑪麗,並不是現在調酒界大多數那種隻用其類似血液的顏色來做噱頭的酒。”
“哈哈哈”夏東門大笑起來:“我說是酒,你就說是血腥瑪麗?你有沒有嚐過真正人血的味道?那種味道,和你現在手裏的**的味道是一模一樣的。你聽說過沒有?人血,喝起來可是會上癮的。”
“人血的味道,我應該比你更清楚。”柏淩臉上神情絲毫沒有變化,一抬手,把手裏酒杯中的暗紅**一口喝了下去,緩緩說道:“每個人的血,都是不同的,味道,也都不同。這就如同一樣是葡萄酒,但味道也有不同是一樣的道理。酒,你是半個內行,血,我不客氣的說,你是完全的外行。”
“這麽說,柏少是完全的內行了?”夏東門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柏淩。
“酒,我跟你一樣,也算是半個內行吧,至於血……”柏淩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夏東門說道:“可要比我的酒內行的多了。”
夏東門看著柏淩,柏淩也看著夏東門,兩個人誰多沒有再說話,隻是用目光較量著,好久,兩個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柏少這個時候來找我,不是來跟我研究人類血液問題的吧?”夏東門好像完全忘記了關於血液這個話題,完全是他自己引出來。
“我是來問問你,這幾天你查到了什麽。”夏東門既然開口了,柏淩也就不用故作深沉了。他的話沒有過多的解釋,他清楚,夏東門應該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他是聰明人。很聰明。
“什麽動靜都沒有。”夏東門後退了幾步,不再跟柏淩保持對峙的狀態。靠著辦公桌,若有所思地說道:“似乎,她就是為了回來而回來的。”
柏淩和夏東門說的,都是白蕊突然回到島城這件事。而夏東門的回答,也讓柏淩對這一段時間,留步俱樂部裏的動靜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什麽動靜都沒有?這可算是他所有預測的答案中最不好的一個了。柏淩皺了皺眉頭。
“你們聖女派你來,應該是為了白蕊的事吧?”夏東門好像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調整了一下心態,笑嘻嘻地說道:“我就知道,她不會為了黃家仁那個老混蛋巴巴的專門派個人過來的。原本,我還以為她會給我打個電話什麽的。沒想到,她連電話費都舍不得為那老頭子出。”
“你說對了。”柏淩從夏東門這裏已經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東西,已經沒有必要在這裏繼續逗留下去了。其實,他對夏東門,還是有很強的敵意和戒心的,能跟這個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就絕對不會想要接近。
他慢慢站了起來,慢慢向門邊走去,一邊還說著:“我知道身為異能組的一員,你有監視留步俱樂部的責任,但我為什麽來,卻沒有向你匯報的義務。”柏淩走到門口,一手扶著門框,整個人突然轉過身來,看向夏東門,又加了一句:“至於黃家仁,我很疑惑,你為什麽不直接把他弄死,還浪費你那滴樹龍汁液幹什麽。”
“你……”夏東門疑惑地看著柏淩。柏淩卻詭異地一笑,轉過身去,迅速消失在門口,隻聽見他從走廊裏傳來的聲音:“我比你,更討厭那個人。”
……
黃家仁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想著一些隻有他才知道的事情。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了。
不用他抬頭看,就聽到這聲踢門的動靜,黃家仁也知道,來的人一定是柏淩。
夏東門有時候也是用腳踢開他的門的。但是,這兩個人在踢門的時候,還是有一點點的不同。黃家仁幹脆閉上了眼睛,心裏想著,要說斯文,柏淩還是要比年紀稍大一些的夏東門差了一籌。
柏淩一腳踢開房門,原本以為黃家仁會像嚇破了膽的老鼠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沒想到他竟然把眼睛閉了起來,好像就要睡著了。
“黃家仁。”柏淩走到黃家仁的辦公桌前,用手指關節敲了敲他的桌麵:“怎麽你都不問一問,我是為什麽會來島城的嗎?”
看來,不說話,不看,也是躲不過去的。黃家仁重重地歎了口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著麵前柏淩那張笑嘻嘻的臉,苦笑著說道:“是來幫我解毒的。”
他隻能這麽說。黃家仁知道,他的話一定會換來柏淩毫不留情的恥笑。但他更清楚,如果他說出別的理由,那等著他的,雖然一定不是恥笑,但恐怕,會是另外一些他想象不到的東西。他老了,沒有什麽冒險精神,他隻能承擔,他能想到的後果。
果然,聽到他的這個回答,柏淩大笑了起來,笑了好久,才突然停下了狂笑,冷冷地說:“給你解毒?你也配?你還是先跟我說一說,你是怎麽得罪了那位夏東門夏先生的吧。難道你不知道?他要是想要你的小命,十個你也不夠人家一根手指殺的?”
“我沒有得罪他!”黃家仁猛地站了起來:“我知道他對這次的試驗很重要,又怎麽可能會得罪他?至於你說他給我下毒那件事,隻能說,是他自己瘋了。”黃家仁說著,臉上突然泛起一絲陰險的笑容,壓低了聲音對柏淩說道:“你知道嗎?那個人,他就要瘋了。”
並不是隻有黃家仁在柏淩的麵前說過夏東門是瘋子這樣的話。巫十三才是第一個對柏淩說這話的人,而據柏淩的猜測,巫十三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觀點,也是在之前,聖女葳葳曾經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任何一個把全部的精力和時間都投注在一件事情上的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瘋子。
柏淩的司空見慣,在黃家仁的眼中,就是不以為然。他忙又加上了一句:“在他第一次因為那些誌願者而跟我發脾氣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人真的瘋了,他已經慢慢迷失了自己,隻是連他自己,都並不知道。”
看著一臉鄭重其事的黃家仁,柏淩有一瞬間的迷惘,他搖了搖頭,甩掉腦子裏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盯著黃家仁那雙充滿了狡猾和奸詐的微微泛黃的眼珠子,緩緩說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看到柏淩對自己的話終於重視起來,黃家仁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微笑,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麽,我幹了大半輩子的醫藥,能對自己說的話負責。夏東門,他很快就要瘋了。”
“那那天的詳細情況說給我聽。”柏淩一把拎起黃家仁的衣領,像拎一隻小雞一樣,把他從桌子的後麵直接提到前麵來,自己卻從桌麵上一躍而過,一屁股坐在了剛才黃家仁坐的椅子上,兩隻前臂支撐著桌麵,坐直了身體,緊緊看著眼前的黃家仁,冷森森地說道:“要是有一個字的虛假,那你就等著被變成一張人皮吧。”
……
卞福也不知道,他把白蕊當成靠山從帝都追回島城,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從回到俱樂部之後,白蕊跟從前一樣,足不出戶,最多也就是偶爾在人多的情況下,幫著薑逸的那個徒弟調調酒,除此之外,就沒看見她做任何有用的事。
他原本以為,白蕊來了之後會問問他曹構失蹤之前的一切詳細情況,沒想到,白蕊就像是根本忘記了曹構失蹤的事,居然對這個話題閉口不談。有幾次,他都忍不住要跟她說的時候,她竟然還找個其他的借口和理由,不讓他把話說出口來。
白蕊到底是什麽意思?卞福覺得他徹底傻了,完全摸不著頭腦。
不過,他覺得,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他卞福能等,曹構也恐怕等不了了。再等下去,就算能找到曹構,曹構估計也都成了‘殘花敗柳’了。
所以,他必須要跟白蕊談一談。一想起要跟白蕊談,卞福就覺得一陣頭疼。那個孔老夫子就曾經說過,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可不是孔老夫子,連孔老夫子都頭疼的問題,他自問無德無能可以解決。
但是,有些事,就算明知道沒辦法也還是要去試一試的。卞福這時候很有些恨自己,他當初,如果跟陳亮要的不是白蕊就好了。可話又說回來了,不要白蕊,他還能要誰?真真?他不敢。那是妖族半聖,不是他能開口索要的。那還能要誰?王芷蕙還是高璐璐?還是高家父子倆呢?
卞福歎著氣,硬著頭皮,慢慢地一步一步向著白蕊的房間挪動腳步。
走到白蕊房門前,卞福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那扇門發呆。好像在那扇門上,有一付別人看不見的圖畫,而他,正為那付圖畫沉醉。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如果敲門,門開了之後他應該怎麽說,諸如此類的事。還沒等他想好,門,突然就開了。倒把他嚇了一跳,腳下向後連退幾步,直到他看見開門的正是白蕊,才站穩了腳步,勉強衝白蕊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要進就進,有話就說,站在門口,算個什麽?”白蕊冷冷地看著卞福:“我算著,你也該來找我了,能忍到今天不說話,你也算不錯了。”
“我說白蕊,我們要是再不行動,恐怕曹構都已經死了。”卞福腦子一熱,也不管什麽策略方法了,直接把想說的話吼了出來。
“曹構不是還沒有死嗎?”白蕊一邊說著,一邊疑惑地看著卞福:“你不是說,曹構是不是有生命危險,你有東西可以感受得到嗎?怎麽?難道這麽多天你都沒有監控曹構的生命狀態嗎?”
“啊?”白蕊這麽一說,卞福才恍然醒悟過來,是啊,自己這是怎麽了?不是已經在曹構的身上留下了線索,可以反饋他的生命狀態嗎?怎麽自從來到了島城,他竟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呢?這麽多天,竟然沒有觀測過這個情況。要是曹構真是在這幾天出了什麽事……卞福隻覺得一陣冷風從他的後脊背吹過,讓他全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你真沒檢測過啊?”白蕊又追問了一句。這一句話,卻讓卞福大夢初醒一般,怪叫一聲,一下子跳了起來,飛快地向著自己的房間跑了過去。
“卞福最近有些奇怪呢。”看著卞福消失了的背影,白蕊輕輕地低語了一句,低頭想了想,轉身關上房門,向著卞福消失的方向走了過去。
既然卞福來找她是為了歎曹構這件事的。那正好,她也可以去跟他商量一下具體的行動計劃了。
卞福衝進自己的房間,在門口的時候就向前一縱,直接撲到了床上,從枕頭邊拿起一個類似於以前的bb機之類的東西。兩隻手拿著那個東西鼓搗了一陣子,又把那東西湊到了耳邊聽了聽,最後才翻過身來,仰麵向天,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怎麽樣,我說曹構沒有事吧?”白蕊的聲音剛響起來,人已經出現在了卞福的門口。
卞福從床上跳了起來,把手裏那個“bb機”塞進了白蕊的手中,說道:“現在沒事不等於明天沒事,或者可以說,連下一秒會出現什麽樣的狀況我們都不知道。如果我們還不能做點什麽的話,要是曹構有什麽意外,我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你很奇怪。”白蕊看著卞福,說道:“我又沒說不救曹構,你幹嘛那麽緊張?曹構到底是怎麽失蹤的,我怎麽覺得,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呢?”
“我能有什麽事情瞞著你?”卞福的身體一僵,說道:“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陳亮了,我沒有什麽可隱瞞的。白蕊,在回來的路上,你跟我說,要我完全聽從你的安排。好,我可以聽從你的安排,但你,至少總要安排一下吧?我們是真的沒時間了。”
看著滿麵焦急的卞福,白蕊真的懷疑了。這不對。卞福的神情絕對有問題。他一定隱瞞了什麽不讓自己知道,不,也可能卞福要隱瞞的並不僅僅是自己,他還要隱瞞所有人,難道,連陳亮他也敢欺騙嗎?
白蕊有相當大的把握認定,在他們離開島城的這段時間內,一定還有一切其他什麽事發生過,否則,卞福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他到底藏了什麽秘密沒有告訴他們呢?白蕊皺著眉頭想著,腦子裏卻無法找到一個最合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