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遠去、春回大地時,有一個叫辯真兒的和尚獨自上了五台山佛 光寺。
那兒的方丈問他:“你本是個流浪和尚,已近凡俗之氣,與俗人無異,為何要重新皈依我佛?”
辯真兒行了單掌禮,說:“弟子壞了佛門清規,戀女色、開殺戒,使靈丘縣民不聊生。弟子不求佛祖原諒,隻求日後青燈木魚為伴,不問世事,了此殘生。”
“心中有世事,怎能不問世事。罷了,你俗名叫什麽?”方丈道。
辯真兒想了許久許久,像是在回想一個故事。然後,他伏地磕頭,說:“柳無端。”
“今後,世間再無柳無端一人,隻有佛光寺中的忘塵,喚你忘塵,意為讓你忘卻凡塵往事。”
“多謝方丈。”
……
忘塵忘塵,他一定忘得了吧。
一個月前,辯真兒將柳追憶體內的寒毒渡回了自己身上。他將焦尾琴留給了柳追憶,把柳追憶托付給了雲耀照顧,讓雲耀帶著柳追憶回了長安城,他讓雲耀告訴柳追憶,辯真兒已經死了,死在塵世間了。
雲耀問辯真兒是否三思,決心出家。辯真兒告訴他:“我釀的後果已無法挽回,半生餘罪之人無法給柳兒幸福,雲耀,柳兒交給你,告訴她,她這輩子遇見我,是萬生不幸。”
辯真兒說完那句話,就離開了他們。
雲耀帶著柳追憶驅車回往長安城,柳追憶回到長安城,日夜思念辯真兒,抱著焦尾琴淚流不止。雲耀疼她命苦,終於舍棄自己的感情,在回到長安城的第三年告訴柳追憶辯真兒所在何處。
柳追憶帶著焦尾琴一路來到了五台山,佛光寺外,報信的小和尚跑出來對柳追憶說:“女施主,忘塵師兄要我給你帶句話。”
柳追憶點點頭,道:“你說。”
小和尚行了個禮,道:“他說‘我這一生,世人皆可見,唯不見紅顏,請女施主回去罷’,阿彌陀佛。”
柳追憶微微淺笑,道:“多謝小師父。”
然後,她就真的走了。
既然辯真兒不肯見她,那麽她就陪著他好了。柳追憶在五台山下搭了一間草屋,在門口種了一株紅梅樹。冬天來了,就可以看到紅梅亂雪的景 象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柳追憶聽著辯真兒的暮鼓晨鍾,辯真兒聽著自五台山下傳來的琴聲,他們就這樣不見仍念地過了一輩子。
從年少輕狂,到青絲成霜。
……
這是老媼給我講的全部的故事,我坐在她身側,抹了抹臉上的淚,說:“辯真兒……他愛過你,他說此生心裏隻有兩人,一個是師父,另一個就是柳姑娘。你也愛著辯真兒,到現在仍舊是,倘若你們是世人……該多好。”
我不禁輕歎,老媼笑了笑,眼角夾著皺紋,她說:“世人……辯真兒他不是世人,我也沒愛過世人。”
我默然,沒有再說話。
暮鼓晨鍾仍在、焦尾琴聲仍在,情仍在人仍在,那到底是什麽不見了?大抵……是綿長歲月吧。
告別老媼,我以原來的路回了長安城。後來啊,我聽說露酒坊裏講故事的那位杖國先生就是昔日長安城雲府家二公子雲耀。
聽說,他一生未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