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相親都碰到那小子

屠微打車回了家。大冬天的冷死個人,他還自虐地衝了個冷水澡。打著哆嗦縮回被窩裏,他才算真的冷靜下來。

今天晚上受的刺激太大。他其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平靜。晚上無論是霍少彬的強吻加告白,還是霍少彬得絕症的消息,都刺激得他回不過神來。他當著霍少彬的麵強自鎮定地說完那些話,護著他那顆早已被震得亂顫的老心髒,看似平靜地逃了回來。

背對霍少彬得那瞬間,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怕霍少彬又發神經忽然抓他撓他把他抓回去讓他跟著一起回去。

在那輛車上,後來,其實他一點都不想看霍少彬的臉。那張臉那麽苦澀,那麽可憐,那麽――讓人不知道怎麽麵對……

屠微綣起兩條腿,又伸腿把羽絨被的下擺往裏扯了扯,把自個兒包得緊緊地,隻露出一個滿頭發渣子的腦袋,眼神迷茫地想。

……

霍少彬喜歡他?霍少彬竟然喜歡他!霍少彬是個同性戀他一早就知道了,他知道霍少彬是個同性戀的那個晚上就被霍少彬給……那之後他壓根沒想跟霍少彬有什麽交集,然後就是隨之而來一連串的事情,最後他跟霍少彬就莫名其妙熟悉了,關係融洽得不得了。這關係的改變是自然而然的,他甚至都沒回個神就到現在這個境地了。在他看來,同性戀也是正常人,也可以交朋友的吧,他壓根就沒把霍少彬是個同性戀這事放在心上,也壓根想不到他和霍少彬之間可以發展出這種東西。

他平時也沒覺得霍少彬有喜歡他的表現啊……喜歡一個人不是得說話都害羞,緊張地臉紅心跳麽?霍少彬有那表現嗎?沒有啊。

難道霍少彬騙他誆他耍他玩兒的?要真是這樣那這丫就一徹徹底底的變態!

可是不對啊,就為了耍他還親他?這丫不是神經麽?他這大老爺們有什麽好親的?恩?難道是同性戀的就會好他這口?喜歡老爺們喜歡玩重口?誒我了個擦喲!

屠微摸摸自己的嘴唇,幹幹的,還起皮了。怎麽起皮了?

他立馬蹦了起來,渾身上下隻穿著一條紅褲衩又竄進浴室往鏡子裏瞧。一瞧他就急了,剛才洗澡沒發現,這仔細一看嚇一跳,這嘴唇尼瑪不是起皮,是破了。他就覺得怎麽會有點疼,這丫是被那霍少彬那狗日的咬破的,已經結痂了,紅紅的兩道口子,很明顯,伸舌頭舔一舔,還刺刺的。靠啊這畜生,屬狗的。

邊罵,他邊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臉,就怕還有什麽地方被啃出痕跡他還沒發現。不過這痕跡他沒發現,倒是盯著自己臉看傻了。也不是真傻,就忽然看自己看入迷了。這張臉他自己天天看,看了幾十年。以前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帥得沒邊,後來心態老了人也老了,就謙卑了沉寂了,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帥。這是男人裏子裏的沉斂,自我解剖之後的自省。

他站在鏡子麵前,掐掐臉,摸摸腦殼,腦袋左轉轉右轉轉180°打量自己。

他想:尼瑪這也親得下去啊。

下一秒他又想:難道自己還是挺帥的?其實是個老帥哥?

呸!老子帥了這麽多年自己竟然會不知道?那小子就一神經病!

屠微打了個哆嗦,對著鏡子裏的人呸了一聲,扭著胯又躥回房間裏去了。

鑽回被窩,他想:老子反正不是同性戀,管他喜歡的是青蛙還是棒槌,老子不奉陪。

誒,不過……那小子是他恩人,總得來說他們這段時間相處地還挺愉快的。雖然覺得別扭吧,不過他也不會放著那小子不管。中期腦癌……這真是絕症吧。那小子應該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這真會死麽?這小子有一天會死?哎想想覺得還挺沒法接受的。想想這麽有生氣的一個人在未來某一天會永遠閉上眼睛……挺悲傷的。

屠微腦子裏緩緩浮現晚上霍少彬坐在車上那副可憐樣子。好吧,雖然自己不會喜歡男人,但是,以後就對那小子好一點吧,讓他最後的日子過得舒心點。

他想著想著,也不氣霍少彬強吻他那茬了。越想越覺得霍少彬可憐,越想越覺得霍少彬這種天子嬌子,平日有多得意,在麵對死亡的時候,就越可憐。他忽然就焦急了,同情心開始泛濫了。腦子裏想著晚上霍少彬說的那些有關腦癌的描述,又從被子裏躥了出來,撒著兩條光溜溜的黑長腿,光腳就跳到桌旁開電腦去了。他按了開機鍵,把電腦拎回床上又鑽進被窩,把電腦放枕頭上,趴上了。

搜索“腦癌中期,空格,活多久?”百度出一堆東西。鏈接很多,刷拉拉一大片。他挨個點進去看,看腦癌的症狀,看病人會有什麽反應,該注意吃什麽,平日如何生活,會不會動手術,怎麽治療,有多少種方案,等等。

網上有很多病人的提問,都是自己得了腦癌的,在那求助。他看著看著那些人字裏行間的急切和恐懼,心也越來越不平靜了。知道得越多,他越難受。原來得腦癌這麽慘。

中期治愈的可能性還是很低的。在他看了幾十頁的鏈接之後,他得出這個結論。

隻能住院治療,時刻觀察著,控製飲食和作息。保持良好的心態,提高生理機能,能更好地協助治療,延長壽命……

這天晚上,屠微熬夜了,不知道幾點睡著的。隻是第二天一早被霍少彬一個電話吵醒,他磕了一晚上鍵盤的臉才得以解救。他一個激靈從床上蹦了起來,對著電話頭點如蒜頭,嘴裏直說著:“就來就來,別急啊。長河醫院?好知道了。”

他急衝衝整理了一頓,裏麵隻穿了一件體恤套了一件外套就出門了。在出租車上的時間裏,他開著車窗,讓冬日清晨的冷風不停往他臉上灌,太困了,風吹得他臉都僵了,他也沒關窗戶。

長河醫院是個大醫院,他聽過這醫院的名頭。他下了車之後直奔腫瘤科,結果在半路廊道的轉彎口看到霍少彬。霍少彬站在窗邊,這麽冷的天,隻穿了一件黑色皮衣。他站得直直地,就這麽靜靜看著窗外,頭發被風吹得直飄。本來就很白的皮膚,平日看著很健康的膚色,這會兒在屠微看來,怎麽就透著一股病態像,外帶一點蒼白美。

誒,怎麽就成病西施了。

屠微感慨著,又有點來火。大步走到霍少彬身後一拍他肩膀,開口就罵:“這麽冷穿這麽少,穿這麽少了還站窗口吹風!你丫牛逼了是吧?不像話!”說完,他就要脫外套啊。

霍少彬轉身的瞬間臉上很平靜,前所未有的平靜,那樣子就像是要羽化登仙了,世俗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了。不過屠微一開口,他臉上就笑開了,是那種很安靜的笑容,看著能讓人心疼。

屠微把衣服披他身上,有點小了,好像要掛不住的樣子。他打量了一會,看霍少彬還在那笑,就瞪他,“笑什麽笑,傻了?”

霍少彬就說,“恩,就是看到你很開心。傻了。”聲音輕柔地不像話。

屠微噎了一下,這人的聲音怎麽給柔成這樣了?他有點受不了,抬眼又瞥了霍少彬一眼,然後粗聲粗氣地說:“走吧,帶你做檢查,聽話點。”然後轉頭要往裏走。

霍少彬很乖地跟在身後,倆人隔著一步的距離,走到腫瘤科的門診部。那門口人還挺多的,一大早,竟然就有十幾個人排在那兒。屠微就想著,那就排隊啊,然後就很自覺地排到隊伍後麵。結果霍少彬倒是很悠哉地走到前麵去了,屠微就看著霍少彬很淡定地忽略了那幾十道視線進了房間,沒一會,霍少彬又冒出個頭,衝他喊了句:“進來吧,我一早預約好的。”

屠微摸摸後腦勺,這才走了進去。裏麵坐著一個老醫生,都禿頂了,戴著老花鏡,看起來挺牛逼的樣子。屠微坐一邊的椅子上,霍少彬關了門,也坐到椅子上。老醫生打開病例本看了看,然後就開始問問題,霍少彬就坐著紋絲不動地回答。

什麽有頭暈麽,有看不見東西麽,有嘔吐麽,有咳血麽,什麽一大堆問題。屠微就豎著耳朵在那聽,他覺得他以前讀小學都沒這麽認真過。還好,他聽霍少彬的回答,都是沒有沒有,就有點頭暈。然後醫生就在病例上寫啊,畫葫蘆一樣龍飛鳳舞地,反正屠微他伸著脖子使勁看,一個字也沒看懂。

老醫生說:“先去做個全身檢查。然後去辦理住院手續。”就沒了。

屠微就問:“那醫生,他這樣的應該是挺輕的症狀吧?能治好嗎?”

老醫生的視線越過鼻架子上的老花眼鏡,看他,“得做了全麵檢查再說,現在什麽都不好說。你們心態要放平穩,啊,放平穩,沒事的。”

沒事?沒事個屁啊。你得個腦癌試試?屠微看老醫生那麽淡定就想爆粗口,話都要蹦出來了又給憋回去了。怪這怪那的,自己也傻了。他看看霍少彬,已經很淡定地站起來要去開門了。他想,誒皇帝不急太監急。然後就跟出去了。

倆人又在醫院裏穿梭,就做檢查,拍片,驗血,驗尿,弄什麽照射的,搞了兩個多小時才搞完。然後又去辦理住院手續。等全部弄完,都十點多了。倆人去了病房,是個單人間,環境很好,有電視有空調有獨立衛生間。

屠微把霍少彬往床上一按,“你現在躺上去,我去給你買生活用品,哦對了你還沒吃東西,想吃什麽?啊,你應該不能亂吃東西,我得去問問護士,你躺著,別瞎走。”然後就出去了。

這邊屠微又跑來跑去,雖然他昨晚自己百度看了一晚上,可他也不敢自己亂買東西,就問了醫生問護士,了解了大概之後才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回來已經中午了。他提著一個保溫瓶,裏麵是燉好的雞湯。他看著安靜躺在床上看電視的霍少彬,笑著說:“你還沒開始治療,醫生說你現在還不用忌口,我就想著給你吃營養點的。找了個館子給你特地弄了雞湯,乘熱吃。”

他把床頭的板子拉下來,雞湯放了上去。接著就開始搗鼓買來的毛巾、牙刷、熱水瓶、暖手袋……

霍少彬看著滿房間亂轉忙活的屠微,握著調羹喝湯、吃肉。他很享受、很喜歡這種感覺。今天早上開始,他就覺得屠微眼裏隻有他一個人,包括現在。他心裏頭很快樂,盡管要他裝柔弱有點為難,不過這沒什麽大不了。隻要這老男人能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隻看著他一個人,接下來就是一直住院他都甘願。

唔,有香菇。他不喜歡吃這玩意,隻要菜裏沾了一點香菇,他從來都不碰一下,從小的習慣。他皺著眉,看著勺子裏的香菇,最終咬了下去。

誰要這是老男人特意給他準備的東西。

“嗤拉”。

霍少彬吞下香菇,一側頭,看到屠微拎著一卷東西,又長又圓,還是大紅色的。

“這什麽?”

屠微咧著嘴,笑得粗魯,“電熱毯啊!給你熱熱。起來。”

這章晚上一直在寫,一直卡,卡到現在,總算出來了……

老天爺哦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