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其實張國忠去小站,還是有一定私心的,在文革時期,吃是人們永恒的追求,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年代的人為什麽都那麽能吃,尤其是農村下地幹活的勞動力,不管是辦喜事吃酒席,還是中午在地頭上吃棒子麵餑餑,從來就沒有發自內心的拍著肚子說“我吃飽了”的時候。有多少吃多少,來者不拒,永遠不飽。
一年前,李隊長家的土豆燉雞和辣椒炒雞蛋,在張國忠而言簡直就有若昨天,在張國忠印象裏,小站是個富庶的地方,遍地良田,家家雞鴨成群,肉不敢說,但至少每天都能吃到雞蛋,還有那香噴噴的大米飯,天津小站稻可是全國有名,在舊社會,那是給皇上吃的貢米。
然而,當張國忠真正以一名知青,而不是市裏派來的神漢身份,再次踏足李村時,心徹底碎了。
這裏真正種稻米的莊稼地少的可憐,放眼望去,統統是一望無際的玉米棒子和高粱,讓人偷都懶得偷。除了在李隊長家辦的“歡迎知識青年到李村”的酒席上,張國忠吃到了幾口久違的肉外,下次吃肉,在張國忠的記憶中就是來年過年的事了。
不過說到酒席,就又是一件讓張國忠頭疼一輩子的事。
李隊長當著全村的知青和村民,把張國忠大捧了一通,說張國忠不顧自己危險幫著村裏驅邪鎮鬼,而且道行很高,李大明的撞客經過張國忠施法,已經好了不少,至少吃的東西比以前多了,而且每天發作的次數好像比以前少了,什麽張國忠年紀輕輕卻比鄰村許半仙更有本事,這種精神值得廣大社員好好學習之類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無產階級戰士帶領村民降妖伏魔,估計全世界社會主義陣營都算上,也就李村有了,下麵的知青笑的都岔氣了,但李隊長仍然意正嚴詞,說個沒完沒了,當時張國忠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自殺算了,不過好在村民們還是站在他這邊的,不時向臉紅的像猴屁股的張國忠投來尊敬的目光,對於這些連基本上隻認識四以下中國數字的村民來說,當年的地主就是市裏派來的人給鬥倒的,現在市裏派來個人給村裏捉妖,好像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事。
“等等,大家誤會了,我是工人階級的子弟,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鬼神,我隻是盡我所能用一些偏方為李大明同誌治療精神分裂症,…”張國忠盡力的解釋,實際上對於扭轉李隊長和村民認識,張國忠基本上已經絕望了,他這些話,隻是說給下麵那些知青聽的。
此後,張國忠就被安排在了李隊長家住,因為李隊長覺得家裏有這麽個半仙,半夜睡覺都睡得踏實。張國忠也懶得跟他解釋了,現在在張國忠腦袋裏最大的結,就是那個李大明身上的撞客。
經過張國忠打聽,自從他上次給李大明貼上一個符以後沒兩個月,李大明的撞客確實有所好轉,不但每天能吃兩個餑餑,而且時不時的神誌清醒,催促女兒出去請先生給自己瞧病,這在張國忠聽來都是沒可能的,因為當時張國忠對畫符簡直就是一竅不通,完全是照著《茅山圖誌》上的圖例,找了個簡單點的描下來的,但後來張國忠認真研究後,發現當時他畫給李大明的符壓根就不是驅鬼符,而是鎮屍符,是用來防止剛死不久的人屍變用的,按書上的說法,李大明的病症應該加重才對,為什麽忽然好起來了呢?
張國忠仔細的回憶起當時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句話,忽然想起,李大明是在挖河堤的時候挖出的棺材,那想必棺材就是在河邊,河堤…河堤…
張國忠忽然大徹大悟搬的跑道李村長的屋子裏,大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河堤!!
李隊長被張國忠突如其來的興奮嚇了一跳,忙詢問怎麽回事,張國忠卻一個勁的喊“河堤”,隨後李大嬸給張國忠倒了杯水,抽著李隊長強行塞給自己的“綜合”牌卷煙(綜合牌卷煙,當時地方上最便宜的卷煙。其包裝,是用別的卷煙抽完後的包裝紙,反過來包裝,把白色的背麵露在外麵,然後用戳子蓋上“綜合”兩個字,不過當時農村都抽旱煙或用馬糞紙自己卷,機器卷出來的煙,當時號稱“兩頭齊”,是高檔的象征,在農村能抽上“兩頭齊”,是很高尚的事),激動的把自己的想法跟李隊長說了出來。這是張國忠第一次抽煙,隻覺得又辣又苦,但此時的張國忠,已經不在乎了。
第二天早晨,李隊長便召集了十幾個壯勞力,帶著張國忠來到了當年李大明挖過的河堤,此時的河堤已經修好了,堤的那一邊便是操場河,這幾年河水少了不少,河堤也就是個擺設。
幾個村民來到一個小土丘前,指著土丘前的空地告訴張國忠,這就是當年李大明挖出棺材的地方。
張國忠站在河堤上,看著周圍的環境,“就是這!一定沒錯!”張國忠喃喃道。
隻見河的沿岸有兩排突起的河堤,但在這塊地方正好有一條小溪由南向北匯入操場河,小溪南邊有一排柳樹,將小溪和操場河圍成了一個好像弓箭的形狀。
“這以前可是墳地?”
“是啊,不過解放以後村裏死人都往南邊埋,基本上不埋這了。”
“李大明挖出的棺材,裏麵有什麽東西,你們看過麽?”
“沒有,大夥都覺得那東西邪,李大明出事後沒幾天,就把棺材燒了。”李村長兩眼放光,對張國忠充滿了信任。
“那棺材裏根本就沒有人!”張國忠咬牙說道。
“什麽?沒人?棺材裏怎麽會沒人,難不成地主家的牲口也裝棺材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