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冤冤相報 第二十五章 義仙
作為當事人,張國忠、老劉頭和秦戈被帶回公安局詢問,等解釋清楚情況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從公安局出來後,三人雇了輛出租車又殺回了下壩,一進村便直殺劉瘸子家,隻見劉瘸子家院外,高級轎車和“心誠”的求卦者又聚了一大片,但這劉瘸子家大門緊閉,似乎仍舊沒有開卦。
“這是怎麽回事?”張國忠一愣,伸手一推門竟然沒上閂。
“哎?兄弟,咱得講究先來後到啊……”看張國忠要推門進院,旁邊一個看報紙的大肚男趕忙上前說理。
就在張國忠跟這位大肚男扯皮的時候,李東從裏麵拉開了院門,“張掌教,你們可算回來了!出大事了!”
“啊?大事?什麽大事?”張國忠一愣,趕忙推門進院。
“黃仙!”李東壓低了聲音,“黃仙死掉了啦!”
“死……死了!?”張國忠下巴差點砸到腳麵上,推門進屋,隻見一隻狼狗大小的超大號黃鼬直挺挺的躺在桌子上,一旁的劉瘸子哼哼唧唧的哭的眼圈都紅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張國忠一腦袋的莫名其妙,理論上講,如果王愛芸身上那個孩子真是什麽煞星降世的話,此刻煞星已除,這黃仙應該把慧眼還給劉瘸子才對,怎麽好端端的竟然掛了?
“怪我……怪我……都怪我啊……”劉瘸子泣不成聲,就跟哭親爹差不多,“是我對不起他啊……”
“劉老先生,別著急!慢慢說!”張國忠用手摸了摸桌子上的黃鼬,感覺身體還是溫的,但卻已經沒有呼吸了,似乎剛死不久。
“昨天,你們都走了,他也走了……”劉瘸子指了指李東,“我實在困得不行就打了個盹,結果夢見大仙又回來了,說塵緣已盡,來向我告辭,讓我保重!”劉瘸子泣不成聲道,“我夢見他就坐在這,說下壩來了煞星,降世以前就得死五個人,降世以後又得死五個人,後五個人裏就包括我!一聽這話我嚇得不輕,問他咋辦,他說不用怕,他說他雖然鬥不過那個煞星,但損了一百五十年的修行,請佐輔星君*下凡降那個煞星,讓我放心,之後我就醒了,之後……之後……”說到這,劉瘸子更是哽咽,“之後我開門一看,大仙就躺在門外邊,我趕緊把他抱進了屋裏,當時還有氣,結果沒過多久,就……就……”
“佐輔星君?”別說是張國忠,就連秦戈都不由得皺起了眉,
“我醒了之後,發現手裏攥著這個……”劉瘸子邊哭邊從口袋裏拿了張紙條出來遞給了張國忠,“寫的啥我也不認識,估計是大仙留給我的……”
接過紙條,張國忠也是一愣,隻見上麵密密麻麻竟然寫滿了殄文……
天光浩瀚丙寅年,
三世劫數惹塵緣。
觀得天下情冷暖,
羨煞不能入人寰。
行輕術淺無以報,
百年修為化能賢。
泄盡天機饋恩伯,
十載壽盡生亦難。
煞星降時無以對,
幸得佐輔星臨凡。
逆天改命喚星宿,
一命隕來一命還。
招魂不至屍不在,
建文歸處藏機玄。
隻願天道周複始,
生得來世在人間。
“真乃千古難尋的義仙……”看過紙上的殄文,張國忠不禁感慨……
按這首詩的內容,劉瘸子救這隻黃仙應該在農曆丙寅年也就是1986年前後,身為一個修仙的畜生,這個黃仙所遭遇的並不是意外傷殘,而是命中注定的劫數。而劉瘸子的救助,讓這黃仙感受到了人的慈悲,並對“人間”的生活充滿了向往,為了報答劉瘸子的恩惠,這黃仙不惜以損耗修為的代價授了劉瘸子一雙慧眼,眾所周知,泄露天機是要折壽的,所泄露的天機不同,折壽的程度也不一樣,如果是泄露“國運”級別的天機,甚至有當場暴斃的可能,專業的算命先生一來大都有一個“窺名”也就是算命時所使用的假名,以此減低泄天機對自身壽命的損耗,二來都能拐彎抹角的忽悠,不能說的事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就含糊而過了,而劉瘸子並不是專業的算命先生,更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這十年來一直是以自己的本名給人算卦從來沒有過什麽“窺名”、“假名”,隻要別人給錢,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律是全盤托出、天機泄盡,這筆賬最後都是要算到授其慧眼的黃仙頭上的,這也直接導致了這黃仙在短短十年之中耗盡了幾乎上百年的修為,壽命也是折損殆盡,然而這並不是黃仙暴斃於劉瘸子家的直接原因。
按詩中的描述,劉瘸子長達十年的“口無遮攔”,幾乎已經耗盡了黃仙所有修為,所以當黃仙得知煞星降世,將要威脅到劉瘸子也就是自己“恩伯”的生命時,已經沒有足夠的修為來化解這場劫難了,無奈之下,隻能窮盡自己僅存的修為引來了“佐輔星君”除了煞星,這件事本身雖為善舉,但阻止星宿下凡這種行為卻更改了天意,犯下逆天重忌,這才是導致黃仙暴斃的直接原因。
有道是“閻王要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何為天意?這就是天意,想要完全推翻是不可能的,即便黃仙耗盡修為喚來了“佐輔星君”阻止了煞星降世,但也隻是對“天意”的一種變相更改,詩中“一命隕來一命還”這句也印證了張國忠的猜想,黃仙用自己的命換了劉瘸子的命。掐指一算,從王愛芸懷上肚子裏的孩子開始,已死或注定要死的人一共是四個:蘇鐵力、王愛芸的母親羅豔芬、虎子的父親張雲剛以及王愛芸的老相好宋擁軍(身背三條人命,“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肯定是沒跑的),加上這個黃仙的死,不多不少,正好五命,雖說煞星降世後的那五條人命沒有應驗,但降世之前這五條命卻一個沒少全部應驗了。
在詩的最後,黃仙似乎還提到了蘇鐵力屍體的線索,隻不過一句“建文歸處藏機玄”幾乎和沒說一樣,全詩結尾處,黃仙更是表露了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願望,“隻願天道周複始,生得來世在人間”,雖說這黃仙在常人看來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仙”,但其卻想在來世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聽完張國忠的解釋,劉瘸子一頭趴在桌上哭的更傷心了,“大仙呐,這些事你咋不早告訴我啊……我一個老瘸子,無依無靠,這些年全靠你養活啊,我有愧啊,我對不起你啊,是你對我有恩啊……你就是個人啊,就是我老劉家一口人啊……”
“張掌教……”秦戈拍了拍張國忠肩膀,“你覺得,他來世能投胎為人麽?”
“哎……?”張國忠一愣,萬萬想不到這種問題會從秦戈嘴裏說出來。
“是啊……張……張大哥……”聽秦戈這麽一問,劉瘸子也抬起了頭,滿眼期待的望向張國忠,雖說不知道眼前這幾個人到底什麽來頭更不知道如何稱呼吧,但既然能看懂大仙留的紙條,想必也不是簡單人物。
“應該……應該會吧……”看著劉瘸子殷切的眼神,張國忠也隻能撒謊。說句實話,劉瘸子頭十年泄露天機這些事都是小事,換做是人的話,單憑最後逆天改命引“佐輔星君”阻止煞星降世這件事,就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罪孽,雖說對於畜生投胎的事張國忠也沒怎麽深入研究過,但結果想必不會差太多,即便是修仙的畜生也不會有例外,而這黃仙既然是“仙”,對這些事想必也應該心中有數,至於“生的來世在人間”這種憧憬,至多也就算是一個美好願望罷了。
“張掌教!我想請問一件事!”見張國忠點頭,秦戈臉上的表情也有了些許放送,“動物,能不能超度?”
“這……”別說是張國忠,就連老劉頭也是一愣,在自己印象裏,秦戈是個冷酷的人,雖說算不上是鐵石心腸,但不愛管閑事卻是真的,“秦爺,超度畜生,在我道門從未有過先例,但我劉鳳岩願意試試!”老劉頭拍了拍秦戈肩膀,倒不像是開玩笑。
劉瘸子家院中,香霧繚繞法號齊誦,道門史上第一次為畜生所設的超度法事由老劉頭親自操刀,一時間門外等卦的人紛紛從門縫窺探,甚至還有好奇者爬上了牆頭,但見一老者身著道袍木劍飛舞,仙風道骨煞是威嚴,老者近前的方桌上擺滿了香爐祭品,張張符籙貼於四方迎風飄擺,這讓那些從來沒見過正宗超度法事的人也著實是開了一回眼界,唯一讓四周這些看客鬧不明白的,就是方桌前的長凳上躺著的那隻大號黃鼬究竟是幹嘛的?莫非是祭品?
超度法事上,劉瘸子含著眼淚,凝視著這隻曾讓自己憑著一張嘴豐衣足食十餘載、並在生命最後一刻豁出僅有的修為替自己化解大難的黃鼬,作為一個人,他悲哀的眼神訴說了什麽?後悔?感恩?亦或是,慚愧?
有道是“受人點水之恩,須當湧泉相報”,這本是由人類提出的至理名言,然而茫茫人世幾千年,真正能做到這點的,又能有多少呢?他隻是一隻黃鼬,沒有名字,更沒有值得炫耀或同情的過去與未來,人類將所有這樣的動物統稱為——黃鼬,他因百年的修行有了人的靈性,他學習人的思維、人的語言、人的情感,並最終以人的方式走完了生命最後一步,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他拚命學習人、模仿人、羨慕人的同時,他的心,早已經超越了一個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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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左輔星:北鬥之助星,在數為善,入命為人溫文儒雅,博學多能,心性寬容,樂於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