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長生殿

約麽過了有十來分鍾,崔立嚴帶著一個大嬸掀簾進屋,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編織袋,大把抓了三四把中藥材,用報紙包了給大嬸拿著走了。

“哎!!現在這些工廠啊!經濟效益上去了,就不顧老百姓的身體健康了!”崔立嚴憤憤的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張國忠對麵。

“您這……到底是中醫還是西醫啊……?”張國忠有點哭笑不得,藥櫃裏放的明明是西藥,這崔立嚴卻給病人抓中藥,剛才抓的那幾大把藥材自己還真認得,是甘草。

“他們的病,最好是用中藥慢慢養……!”崔立嚴皺眉道。

“剛才您說的工廠?是怎麽回事?”孫亭自小在美國長大,對中國內地的情況充滿了好奇,此時天色還早,便也想深入了解一下。

“哎!!甭提了!”崔立嚴探了一口氣,“剛才那個大姐兩個多月沒來(月經)了,還以為自己懷上了呢!結果我一檢查,根本就不是懷孕,很可能是慢性重金屬中毒引起的經期紊亂!最近這個造紙廠啊、農藥廠啊、什麽這個廠那個廠的,到處亂開,廢水直接往地裏排,能不中毒嗎?”崔立嚴一臉的無奈,抬起手指了指周圍的陳設,“但你看我這,條件實在有限,我懷疑是慢性鉛中毒或者汞中毒,但不能確定,隻能讓她回家熬點甘草綠豆湯調理一下……”

“不能確定,那您怎麽開藥啊?”孫亭一皺眉,這在美國可是違法的。

“咳!這位兄弟看來你不懂中醫啊!”崔立嚴非但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比哭還難看,“我給她開的是甘草。沒有什麽毒副作用的,他們平時吃的醬油裏就有甘草,解毒的!”

“這麽說,您那一大麻袋甘草就是為了這個?”張國忠也不好意思上來就問正事。多少得扯扯閑篇套套關係啊。

“可不是嗎,每個月都得三四個人……”

又攀談了一陣,張國忠得知。這個崔立嚴就是臨漳縣本地人,原本是醫科大學學胸外科的,由於對自己的長相缺乏自信。所以在學胸外科的時候還兼學中醫和內科,希望通過能力來彌補自身外表的缺憾。

本來,以他的能力,畢業後不是分配蘭州就是分配天水,肯定能在大醫院當主治大夫,但沒想到就在大學最後一年,一場車禍讓其失去了一隻眼睛,隻有一隻眼是不能去給別人動手術的(兩隻眼還得開無影燈呢……)這使得崔立嚴本來就自卑的內心更是雪上加霜,毅然放棄了前幾年的學業。向校方申請從零開始學習法醫,死人總不會笑話自己了吧?鑒於其一直以來的優異成績與遭遇的特殊情況,學校黨委通過了崔立嚴的申請,不但如此,還在校內組織了一次“向崔立嚴同學學習”的研討會,以鼓勵其他學生學期其不屈不撓的精神。

此後,崔立嚴僅用了兩年的時間便完成了一般學生需四年完成的課程,以優異的畢業成績被分配回了臨漳縣公安局幹起了法醫。這可好,活人的主刀沒當成,倒給死人當起主刀來了。

“難道政府不管?”孫亭問道。

“政府壓根就不知道!”崔立嚴道,“就那幾個村有事,別的地方都沒事,前後也就百十戶人,還不是人人都中毒,就算中了,症狀也不嚴重。就是偶爾頭疼腦熱的,他們自己都不當回事啊!今天這個大姐要不是懷疑自己有了,還扛著呢……!”

“自己身體有病,自己不著急?”孫亭問道。

“哎,你不知道,好多地方啊,生娃都超指標啊,在正經醫院看病沒地方報銷啊!”崔立嚴道,“像我這樣的小診所倒是也有不少,藥費掏不起啊!我也不圖掙錢,就圖個糊口……藥能便宜就便宜,碰上實在窮的,幹脆就不要錢了……我可是黨員啊!所以雖說我是幹法醫出身的,水平也一般,但在臨漳還算有點小名氣……連上灘、長嶺的人都來找我看病,光趕車都得趕兩天……”說到這,這個崔立嚴倒是挺自豪的。

聽到這,張國忠對這個崔立嚴倒是有點肅然起敬的感覺,剛才那個大嬸抓的那幾大把甘草少說夠吃兩個月的,而崔立嚴才要了她三毛錢,檢查幹脆就是免費的,看來這人跟《巴黎聖母院》裏那個敲鍾的卡西姆渡差不多,長的雖然難看點,但心地倒是蠻善良的.

“您太謙虛了!”孫亭的眼睛裏也滿是敬佩。“您才是真正的醫生!”聽語氣,這句話倒不像是為了拍馬屁。

讓張國忠和孫亭輪流捧了一通以後,崔立嚴簡直就是史無前例的高興,有生以來還沒幾個人如此的誇過自己呢,“對了,兩位還沒吃飯呢吧?附近有家醃肉館不錯,今天我做東!”心血**之下,崔立嚴想請客。

飯桌上,張國忠開始向崔立嚴詢問正事,崔立嚴也不隱瞞,一五一十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

臨漳縣長嶺村位於蓮花山邊上,村裏有個“大手劉”,之所以叫大手劉,是因為此人的手掌大小與身體明顯不成比例,一米七的身高,卻長著一雙能拿住籃球的大手。這個大手劉在縣裏也算是名人了,此人力大無窮,關於他的傳說有很多,最邪乎的一個就是有一次他背著母親去蘭州探親,等趕到縣城的時候正好汽車要開,大手劉背著母親拚命的追汽車,司機就是不給停,最後大手劉急了,幹脆把母親放在了地上,自己衝上去一把拉住了汽車後麵的行李梯子,此時這輛大客車就好象急刹車一下,一下就停在了原地,無論司機怎麽踩油門,發動機轟聲震天,汽車就是紋絲不動。

下車後,司機發現大手劉已經把行李梯子拉開焊了。兩隻腳陷下地麵一尺多深,嚇地司機趕緊作揖道歉,親自把大手劉的母親架上了車。

改革開放後,不少采藥的山民開始承包大蓬種藥材。但這大手劉卻仍然上山采藥,大夥都說這個大手劉傻,但按崔立嚴的說法,這個大手劉才是真正的聰明人,沒人采藥,山裏的藥材都是他一個人的。況且真正野生的中藥材大都供應出口,收購價比那些種植的藥材貴了不止一倍,人家忙活三個月掙的錢,夠這幫種藥材的忙活半年的。

發現廖氏夫婦屍體的就是這個大手劉,但其采完藥材就把發現屍體的事給忘了,一個月後上山采藥又看見了這兩具屍體才想起來,然後到村委會打電話報的警。

“這種事都能給忘了?”張國忠哭笑不得。

“那個人有點先天弱智……”崔立嚴道,“知道報警就不錯了……”

“我聽說您在屍體上發現了一些字,但等到屍體到了公安局以後就沒有了?”張國忠道。

“對啊!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和上麵的人打起來的!”崔立嚴憤憤道,“其實那個大手劉和當時辦案的幾個民警也看見了。但上邊不信啊!要說是寫上去被蹭掉了,衣服上也沒有啊!我是法醫,最後責任都是我一個人的!”

“你看看是不是這種字?”張國忠從手包裏拿出了一張寫著殄文的紙。

“像!!”拿過紙,崔立嚴一個勁的點頭,“對了張同誌,你怎麽知道這種地方?”

“這……”張國忠一愣,“他!是他!他知道,他是考古專家!”張國忠指了指孫亭。

“哎……這個……對!這是一種古代文字!”孫亭反應倒也是快。

“哦……”崔立嚴看了看殄文。並沒繼續問。

“能不能……請您帶我們去當時發現屍體的地方看看?”張國忠問道。

“可以啊!不過事隔這麽多年,我也忘了具體在哪了,不過我可以帶你們找那個大手劉,他要是也忘了,我就沒辦法了……”

艾爾訊、老劉頭和張毅城一見這個崔立嚴,一律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一步,尤其是老劉頭,差點就把迎敵的架勢擺出來了,自己活了這麽大歲數,還真沒見過這麽難看的人。

張國忠從縣城雇了一輛東風牌貨車,拉著幾個人直奔長嶺村,貨車從早晨一直開到了中午,直到沒有汽車能開的路了,幾個人才下來,“這有山村?”孫亭看了看周圍,荒山野嶺,怎麽都不像有人住的。

“不是這裏!從這裏再走二十裏的山路就到了!”崔立嚴開門下車,“我跟司機師傅已經約好了,明天這個時候來這接咱們!”

“這山不錯!”老劉頭手搭涼棚往遠處看了看,氣勢磅礴、陰陽有致,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不亞於茅山啊!”

“劉老先生好眼裏!”崔立嚴從旁邊也湊了上來,“這山號稱西崆峒,自古就是風水寶地啊!有不少神話傳說!相傳當年秦始皇在這裏修過‘長生宮’,也叫‘長生殿’是為自己祈壽的祭壇!駱玉笙駱老的《劍閣聞鈴》*裏有句唱詞,‘再不能,玩月樓頭同玩月;再不能,長生殿內祝長生’,她唱的那個長生殿,傳說就是唐玄宗仿照秦始皇這個長生殿修的祈壽祭壇!元朝的時候,崆峒派的道士也在這裏建過道觀!隻不過文革的時候被人拆了!”說著半截,崔立嚴還唱了幾句,看來這個人還挺有藝術細胞。

“長生殿?祭壇?”張國忠問道,“我看八成是治疑心病的……”

“古代人啊!什麽都信!”崔立嚴道,“我是學醫的,別的我不知道,這個可騙不了我,人的細胞衰老,是由dna決定的,怎麽可能長生不老呢?”

“崔叔叔,秦始皇修的不是阿房宮麽?”張毅城也有點奇怪,曆史課上總講秦始皇修阿房宮,什麽時候修起長生宮來了?

“那個不是什麽宮殿,祭祀用的地方而已,估計也沒多大,叫‘宮’也就聽著好聽吧……”崔立嚴道是挺喜歡張毅城的,小夥子聰明伶俐,還挺有禮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