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隱藏在大地深處的邪念，古老的歲月塵埃，組成腐朽的身軀，向天空升起絕望的雙手！”漆南劍第一個動手，右腳半跪，左拳重重地轟擊第三層地宮的骨灰色地麵。瞬間，一雙散發濃濃冥土的亡者味道，鏤刻毒蛇咒印符文的骨手破土而出，緊緊抓住屍道人的雙腳。
及時反應過來的麻衣無相，眼見無法抽身，神念一動，立即喚醒潛伏在影子裏的一頭白毛僵屍。
白發紅睛的僧袍僵屍露出滿口尖利的獠牙，從屍道人的影子裏一躍而起，堅如精鐵的雙拳伸開虛握，錚地一聲，彈出十根鋒銳不下寶劍的爪子，張牙舞爪地朝漆南劍撲去。
“殺！”站在綠袍少年的背後，歐陽千葉揚手射出兩顆大殺器，一粒霹靂子射入僵屍的嘴巴，一粒射入肚臍，瞬間爆出大團猩紅色火焰，無匹的陽罡熱力將白毛僵屍炸地粉身碎骨，無數碎塊上麵煙氣嫋嫋，猛烈的屍毒竟然被蒸發一空。
“兩個無恥小人，你們竟然來真的？”精心煉製的外法身僵屍被轟成碎塊，屍道人的火氣也不由自主地升上來。
師門豢養僵屍的養屍地煉出來的都是大路貨色，強則強矣，卻總是缺乏了某些特殊的東西，無法成就巔峰。因此麻衣無相剛剛出師下山行走後，孑然一人闖蕩江湖，住宿、修行都是在荒郊野外的亂葬崗或者陰氣極重的風水絕地。一來磨練養屍秘技，二來也在做著發掘墳墓，盜取屍首的卑鄙勾當。一開始，他刻意搜尋生前修入武師品級的武人，成果確實不凡，可惜煉成僵屍的時間稍微一長，這些身前意誌無比堅定的武者僵屍便會蘇醒武道記憶碎片開始反噬。稍後，他又搜尋受了冤屈而死的囚犯，憑借那股充盈胸膛的怨氣和仇恨，才練出第一具黑心僵屍。十年積累，他橫跨陰陽二界，千辛萬苦地總算找到七具別具一格的僵屍，分別以屍鬼道秘術煉成外道法身。可以說每一具和他生命相連的僵屍，都是身體的一個部分，他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小心翼翼地使用它們。想不到竟然被幾個小人聯手暗算毀滅了其中一具較弱小的法身，真是孰能忍，孰不可忍！
“衰竭！死命！滅絕！大力牛魔亡神傀儡術！”屍道人雙手結印，左手勾絞醜牛印，右手連施小耗午馬印、吊客申猴印、喪門亥豬印，七惡法力源源不絕灌輸到雙手印訣中。一具身高丈八，顱生雙角，眉心圓環月相的巨僵從黑影中一躍而出，胸膛肋骨打開，瞬間將麻衣無相‘吞’進腹中，拇指粗細虯蛇般的肌肉織網似的互相交織，在胸膛密密麻麻編織出罡肉鎧甲。
“昆戊山國主在此真臨！”牛頭雙眼睜開，露出星河漩渦不停旋轉的雙目，口鼻嗡嗡出聲，噴吐出冷白色墓地味道的腐朽氣息。
“我心滅絕一切法！”
一言既出，言出法隨，一股蒼白色的亡者意念漣漪似的擴散開來。漆南劍親自持咒消耗極多法力從地底召喚出來的邪塵之手，頓時土崩瓦解化為點點流煙。
“僵神圖騰獸！這是褻瀆，是褻瀆！”慈眉善目的居恩大和尚驟聞此景，心頭一點無明火燃起，黃玉似的皮膚青黑一片，已經喚醒了怒目金剛的姿態。背後更是升起青蓮火焰光背，一尊三頭四臂，腳踏蓮座的明王虛像若隱若現。原本昏暗地隻靠冷焰磷光點亮周圍的第三層地宮入口頓時大放光明，漆南劍眯起眼睛環視周圍，卻什麽都沒發現……等等，我抓到一點蛛絲馬跡了。
居恩和尚雙掌捏成古怪猙獰的爪嘴形，背後的明王虛像與他合二為一，頓時，他的雙爪指甲之間燃起了金青色的淡淡光焰。沁人心脾的檀香味道彌漫充斥周圍，還有那淨化一切貪嗔癡諸毒惡的宏大佛力一浪高過一浪。
“肉……肉法身！”黑暗的深處，一個專心偷窺，身形扭曲的陰影驚駭出聲，很快它就意識到不妙，正欲轉身逃走的時候，居恩和尚的背後，青蓮火焰光背凝聚出五麵旗幡，其中一麵黑幡化為一頭四翼六爪的怪鳥，倏忽之間，這個陰影就被擒捕，送入青蓮光背座下鎮壓。
“散！”牽一發動全身，失去了關鍵的一角，其餘三個主持四相瘟癀陣的妖鬼再也無法掩藏身影，上天入地施展遁術準備逃離這個危險之地。
“平天印！”牛頭傀儡僵屍粗聲粗氣地哼了一聲，張口吐出一枚寸許見方的印璽，破空而去，落在其中一頭妖鬼的額頭，烙上獨一無二的牛角痕印。
原本赤身**的妖鬼受了這印，身上頓時多出一副牛骨鎧甲，雙手各自提了一枚鐵痢疾骨朵，煙霧狀的雙腳被兩個骨白色的石環套牢，片刻生出滑溜溜的天青色鱗片。一身渾厚的妖氣、業力也瞬間轉成濃濃的陰氣和血色的阿修羅福德。竟然在瞬息間得受冥土符籙，成為合格的赤足陰兵。
漆南劍的反應稍微慢了些許，卻是施展出了壓箱底的秘術。隻見他雙手合掌，輕輕拉開，一把由七個巴掌大小的雷光雲篆互相鉤接的符籙氣劍漂浮在胸口位置。
“去！”
得了主人的命令，雷光雲篆劍頓時爆放光芒，倏地一聲，射向遁入黑暗深處兩頭拚命逃竄的蠢物。藍白色的電花殘像還駐留在空中未散開時，兩頭麵目怨毒神色的妖鬼就被氣劍串在一起送到漆南劍的麵前。
少年人哈哈大笑，神色說不出的得意，片刻，目如點漆，宛如一口深潭的瞳孔深處，顯露出一絲獸性的金黃色。
‘開飯了，老師！’
囚籠中的野獸掙脫了禁錮它自由的鐐銬，活動手腳後，囚籠四下散開。一座七級小雷音浮屠裹著兩頭驚慌失措的妖鬼從虛空而來，恰恰停在野獸的頭頂。浮屠為無形的力道支撐，漂浮著沒有繼續落下。野獸撲扇撲扇地眨了眨眼睛，明白過來，隻見它張開血盆大口，將兩頭妖鬼囫圇吞下，便乖乖自覺地蜷縮身體，任由浮屠塔鎮壓下來。
野獸吞下兩頭妖鬼的腦袋，隻讀取其中的智慧和閱曆，剩餘的部分化為精純的真氣法力，反哺給小雷音浮屠塔，層層過濾後，送入漆南劍的丹田。
“一頓飯，好飽！”漆南劍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拍了拍鼓起的肚皮，神態憊懶之至，讓旁人忍不住嘴角抽搐，膩心反胃。
也對，吞食生人血肉精華結成的果子不說，還吞噬妖化的無形鬼物，漆南劍的魔頭形象已經漸入人心，若不是他的狠辣手段層出不窮，讓人估計不出底限，在場的四人當中，還是有忠君愛國，一心降妖除魔的正氣君子，肯舍己為人救世，為朗朗乾坤，吾國吾民，先除去一個將來的大害。
釋放內心的野獸並與之達成諒解後，念頭通達，心神格外敏銳地漆南劍感覺到脆弱的脖子喉頭上一絲冰冷刺骨的殺意，他雙眉倒豎而起，大喝道：“居恩和尚，你敢對我起殺心！你這個偽君子，你是小人，若不是我方才大耗法力，反複施展移除疾病的秘術，將兩種破法瘟疫轉移到屍道人那裏，你早就耗盡真氣法力，為瘴氣奪身，淪為凡夫俗子。”哼了一聲，漆南劍又大聲責問：“你武道修為再高，不登聖位終究一場空，法武雙修，真是笑話。真氣耗盡之時，你也一樣，劫，數，難，逃！”
居恩和尚是何等的修行，對漆南劍指桑罵槐的責問坦然受之，毫不動怒，瞟了神色尷尬的荊無命一眼，他笑了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檀越，貧僧謝過方才救命之恩！若有差遣，無犯戒律，無犯國法，無犯人間道義，貧僧願為檀越出手兩次。”
‘咦！這個死光頭竟然聽懂我的話了，不好惹，非常不好惹！’
漆南劍撇了撇嘴，輕輕哼了一聲，走開一邊。
“麻衣無相，收起你的鬼把戲，大家相識一場，本來不想說你什麽，不過好處讓你獨吞，這可不行。俗話說的好，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海碗大的星眸牛目滴溜溜一轉，巨傀儡僵屍變化為漆黑色的濃汁流淌而下，神色不變的屍道人落在地上，影子很快迎接過去，與他肉身合為一體，至於那頭赤足陰兵，卻是為無形引力牽扯，落進影子裏，瞬間打了個‘水花’，消失不見。
“你……”
漆南劍強忍怒氣，從右手掏出一副軟黃色圓環，遞到屍道人麵前：“這是方才布下四相瘟癀陣的四肢酥，對你修煉屍鬼道有不可思議的妙處，你將那頭陰兵給我，我便將這古練氣士點化的法寶贈送給你。大家平等交易，彼此也不吃虧！”
麻衣無相聞言，雙眼瞳孔立即倒映出這副圓環，他小心翼翼地估量其中價值，內心反複權衡。
……
終是覺得先前的突破多虧漆南劍助了一臂之力，不好拖欠人情，以免將來形成心障，阻礙修行。因此頗為難地轉頭嘀咕了幾句，又爭執了一會，才分出一團影子，提在手上扔給漆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