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西方的天空中,一輪紅日掛在山峰一側,霞光豔麗如火,散成千萬道鋪滿海麵。

海水濃稠如墨,鮮血粘液混雜在海水中,凝成陳年朱砂一樣的暗,經霞光一照,那暗紅仿佛有了滑膩的質感。

海麵上空,巨大的赤色山峰漸漸變得模糊,山峰邊緣如融化的蠟,一點點與漫天的霞光同化,棱角模糊了,輪廓模糊了,最終,整座赤色山峰像出現時一樣,悄悄隱去。

赤色的山峰幻影消失了,真實存在的山峰一樣的怪物也在斃命後慢慢沉入海底,原本緊緊吸附在它的雪花也紛紛跌落,落入水中便如真正的雪花遇到了水,融化、消失,化作大海的祭品。

喧囂已久的海麵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咕嚕也終於回到了岸上。

麥冬雙膝跪倒在沙灘上,心髒仿佛長跑一千米以後一樣狂跳不已,她伸出手,想要將身前的咕嚕抱入懷中,卻又怕力氣太大傷害到它。

咕嚕的狀態很不好。

雪人的自殺式襲擊終於戰勝了怪物,也使得咕嚕終於能從充滿怪物腐蝕性粘液的海水中脫身,但是,它在海水裏泡地太久了。

所有鱗片比較稀薄的部位都被腐蝕,細小的鱗片整片整片地脫落,暴露出紅腫流膿的血肉。鱗片比較密集的地方情況好一點,但,也隻是好一點。看上去堅無不催的滿身鱗甲隻剩根部一點連著血肉,輕輕一揭就能揭下。

從淺水區到爬到沙灘上,短短幾米的距離蹭落了一路鱗片,爬了幾米,看到麥冬奔跑過來的身影後,咕嚕便閉上了眼睛,意識陷入一片昏暗。

麥冬將所有掉落的鱗片撿起,半跪在已經昏厥的咕嚕身前。

她想哭,可眼睛卻幹澀地連淚水都流不出來;她想為它包紮,卻根本無處下手;她還想抱抱它,卻發現根本無法避免碰到它的傷口。

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咕嚕從海中爬上岸的那一刻,雪人的歌聲便停了下來,很快,天空中的振翅聲也漸漸消失。

僅剩的千餘隻雪人收攏了羽翼,緩緩下落,像一朵朵雪花一樣飄落在麥冬身前,不,正確來說,應該是飄落在已經昏厥的咕嚕身前。

站在最前方的,是那個被麥冬認定為雪人首領的,盤在頭頂的老年雪人。

此時距離變近,麥冬清楚地看到它頭頂上的發飾,那是一頂的發箍,顏色是如月光一樣的銀白,箍身鏤刻著複雜神秘的紋路,除了主體部分外,從箍身還延伸出數道細絲,隻有發絲粗細,正是這些細絲將老雪人的發辮緊緊盤束在一起,而在每根細絲的末端,細絲又分成更細的絲,八爪狀嵌合著一顆小小的紅色寶石。

整個發箍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形製並不算複雜,看上去卻精美至極,如果是在,這樣的首飾絕對是能拿到珠寶展覽中展出的級別。

但麥冬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完全沒有在意老雪人頭上的發飾有多麽精美多麽昂貴。

她的心中忽然湧出了希望。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你,你們……”

話還未說完,領頭的老年雪人忽然做出令她大吃一驚的動作。

在距離咕嚕隻剩兩米的位置,它四肢忽然伏在了地上。

不是跪,而是整個身體,從頭到腳,朝著咕嚕的方向貼服在地麵上。

而在它做出這個動作後,它身後的所有雪人也紛紛效仿,身體貼著沙子,五體投地,仿佛此刻在麵前的,是需要它們全身心膜拜的神明。

老年雪人開口說了句話,身後的其他雪人齊聲重複著。

麥冬手心握緊。

她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卻對這種語言很熟悉。

不,說熟悉也不正確,因為這與她所熟悉的那種語言還是有差別的。

這種語言很像咕嚕曾經說過的龍語。

奇怪的發聲方式,奇異的音調,獨特到令她一聽就辨認出來。

咕嚕從未真正與一起過,因此它所會的龍語其實並不多,或許是在還是一顆蛋時偶然聽到過幾句,這些句子鐫刻在腦海裏,時不時地蹦出來,但也隻是些零散的句子,並不成體係。

教咕嚕學說話的時候,麥冬也動過學學龍語的念頭,想著一來能更好地跟咕嚕交流,二來萬一以後不幸遇到巨龍,能溝通一下總是好的。

但最終卻未能如願,咕嚕自己會的不多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卻是麥冬根本無法發出龍語中的很多音節。

或許是身體構造的不同,人類的發聲器官完全無法與龍族相比,咕嚕能輕易發出的音節麥冬卻不能,比如咕嚕可以發出和弦一樣的複音,1、3、5同時發出,而人類隻有卻隻有借助樂器才能做到。

因為這些原因,麥冬最終也沒能學會一句龍語,隻勉強記住了幾個人類能發出的音節。

但她也因此,她對龍語也算得上熟悉了,雖然不會說,卻會在聽到的一瞬間便能判斷出是不是龍語。

雪人說的那句話很像龍語,但又不是龍語,最起碼,那一句話裏沒有麥冬發不出的音節。

雖然不是,但高度的相似度似乎也證明了雪人一族與龍族關係匪淺。

擁有相似的語言,又有方才不顧全族性命的挺身相救,雪人無疑對咕嚕沒有惡意,不僅沒有惡意,或許還充滿了敬意。

麥冬看了看仍舊昏迷不醒的咕嚕,聲音不再發顫,清清楚楚地說出自己的要求,“你們,能救咕嚕麽?”

雪人們並沒有伏地太久,聽到她的聲音,領頭的老雪人抬起頭,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裏,滿是戒備和謹慎。

但是又看了看她身前的咕嚕,老雪人便不再管她,眼裏浮現出焦急的神色,它站起身朝身後的雪人說了些什麽。

其他雪人聽到老雪人的話便也起了身,然後從中走出八個雪人,看上去都是正值青年。八個青年雪人分兩列站在咕嚕身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咕嚕抬了起來。

老雪人又說了句什麽,所有雪人都朝著岸上走去。

八個抬著咕嚕的雪人走在最前麵,老雪人走在一旁,不時關注著咕嚕的狀況。其他的雪人秩序井然地跟隨著,上千人的隊伍卻靜悄悄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一把白沙一樣換換從沙灘流向了樹林。

老雪人沒有對麥冬做出任何反應,其他雪人便也不徹底將她忽略,自顧自地走著,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麥冬沉默地走在老雪人身後,不關心雪人們對她的態度,也不關心他們要去哪兒,隻時刻注意著被雪人抬著的咕嚕。

雪人是一定不會害咕嚕的,而以他們對咕嚕的重視程度來看,如果咕嚕真的有性命危險,它們也不會像現在這麽淡定。

所以,咕嚕一定會的。

雪人不理她、忽略她又怎樣,隻要能救回咕嚕,她什麽都不在乎。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真正在乎的,隻有咕嚕。

雪人並沒有走太久,進入岸邊的樹林後又往前走了數百米,在樹林中的樹木變得茂盛而高大的時候,雪人忽然在一棵巨大的樹前停下了腳步。

這棵樹非常高大,似乎生長了很久,樹身上滿是各種苔蘚,還有雜亂的藤蘿緊緊纏繞著。樹身非常粗,三四個人手拉手才能環抱住。

老雪人走上前,在纏滿藤蘿的樹根處撥弄了幾下,看似緊緊纏繞著的藤蘿很輕易地被撥開,露出一個巨大的樹洞來。

黑魆魆的深不見底,似乎通往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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