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心熔岩
陽光透過石頭間的縫隙鑽進來,山洞裏的光線漸漸明朗起來,天亮了。
狼群如石雕泥塑般在洞口蹲守了一夜,皮毛被夜露打濕緊緊地貼服在身上,太陽出來後又在溫暖的陽光和晨風中漸漸恢複蓬鬆。
周圍有各種鳥類飛過,但它們絲毫不為所動,雙眼緊緊地盯著洞口,濃烈的血腥味告訴它們裏麵有它們需要的食物。
麥冬的心隨著太陽的上升一點點下沉。
狼果然是最有耐性的動物,尤其是在獵食的時候。她知道,狼群這是要跟她死耗下去了。
她的手還紅腫著,雖然比昨天好了一些,卻仍然是一碰就疼。
但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她把包裹腿上傷口的布條拆了,再撕成兩段,分別包在兩隻手上,一邊回想著昨天的記憶,一邊拿起一大塊木頭和一枝小木棍。
狼群怕火。
這是她最後的一點指望。
幸好,昨天的努力沒有白費,這次的取火很順利,順利地甚至讓麥冬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她看著小小的黃色火苗傻笑著,卻又很快將火苗吹滅了。
她的柴不多,而火要在夜裏用對狼群才最具有威懾力。現在她該煩惱的是食物和飲水。
食物好解決,生魚片或魚幹都可以飽腹,但考慮到魚腥氣很可能會更加刺激到狼群,她還是選擇了吃魚幹。而飲水上,不到最後一步,擠滿魚的水坑裏的水她是不會喝的,於是隻剩唯一的選擇,仙人掌。九片仙人掌,她隻喝了一片中的水,不隻是為了節約,更是怕喝多了肚子會痛。
中午時狼群出現了一點小**。
麥冬緊張地看著有幾條狼陸陸續續離開,心裏有些激動:……是要放棄了嗎?
但很快她就認識到自己是癡心妄想。
十五條狼一共離開了九條,還剩六條依然堅持守在洞口,而那離開的六條狼在不久之後則幾乎都帶來了獵物,魚,或者那種類似於兔子的小動物。
麥冬稱那種類似兔子的動物為長尾兔,因為它們有一條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這是正常的兔子所不具有的。也許正是由於這條尾巴的拖累,長尾兔的速度沒有麥冬見過的野兔快,但對於狼來說,想捉到長尾兔似乎也沒那麽容易,也或者是因為這兒長尾兔的數量並不多,總之九條狼隻有兩條帶來了長尾兔,其他帶來的都是魚。
留守的狼看到獵物一擁而上,而且是不約而同地都撲上了長尾兔,長尾兔被分食幹淨後才去吃魚。
顯然,狼群不怎麽愛吃魚。魚的血是冷的,也許它們更愛吃熱血動物,比如長尾兔,比如她。
無暇為狼群的飲食愛好憂心,這些狼會捕魚已經大大地震驚到了麥冬。
麥冬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狼都會捕魚,起碼她沒聽說過。也許是小溪的地形為它們提供了幫助,但不可否認的是,麥冬突然意識到,狼是遠比她原本所認為的還要聰明地多的動物。它們並不隻是憑借鋒利的爪牙逞凶鬥狠,生存的智慧它們一點兒也不缺少。
麥冬開始擔心堵在洞口的石牆能不能擋住這群智慧的生物了。
在這種擔心下,她收集起山洞裏散落的的石塊,將石牆一次次地加固。
輾轉忐忑中,夜晚終於降臨。麥冬有些興奮,像是即將要做的是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一樣,躊躇滿誌,成竹在胸。她將所有能夠燃燒的枯枝落葉都收集起來,簡單地綁了個火把,然後重複上午的過程。
熟能生巧,火很快便燃起來了。麥冬點燃了火把,從石牆上悄悄掏出一塊石頭,露出一個足夠將火把伸出去的洞。
火光亮起的那一刻狼群就開始**。它們呲著牙齒,尾巴平舉,背上的毛直直豎立起來,口中發出不安的低吼。
麥冬心下一喜,將火把從掏出的那個洞伸到外麵。從外麵看來,就好像石牆上燃起了一堆火。
狼群更加暴躁了起來,但是,即便再暴躁,它們也沒有離開洞口。
火把的火漸漸變小了,再過一會兒就要燃盡。麥冬閉上眼,喉中泛起一陣陣苦澀,因為她心裏已經明白,想要靠點把火就把狼群嚇走是不可能的了。
還是想的太天真了。可她還是不死心。
將石牆破口處弄得更大一些,麥冬執起火把手柄,用力向頭狼的位置投擲而去!
——結果,自然是沒有砸中的。
不說麥冬的準頭問題,如果速度那麽慢的一隻火把都能砸到的話,頭狼這個位子也不用坐了。它一個迅速後退,堪堪躲過了那支火把。火把落在地上,所幸地上多是山石,枯枝落葉並不多,所以並沒有點燃其他東西。
雖然沒被燒到,頭狼卻真的憤怒了,它那雙鬼火一般的眼睛仇恨地望著山洞,口中發出長長而淒厲的嚎叫,聲震山穀。
麥冬將掏走的石頭又重新填回石牆,背靠著山體,苦笑著歎息。
這下可好,狼沒嚇走,還結下了仇。
被狼群困在山洞的第二天夜晚。
已經固守了一天一夜,獵物躲在裏麵遲遲不出,食物基本上是它們不怎麽喜歡的魚類,而且分量還不足,這讓狼群有些焦躁。
有幾條狼開始在洞口來回逡巡,爪子試探性地撥弄著洞口的石頭。
一塊嵌在大石之間的小塊石頭被撥動,“骨碌碌”地順著石牆滾下來,露出一個黑乎乎、拳頭大小的洞,濃重的血腥味、魚腥味從中竄出。
撥動石塊的狼似乎被嚇了一跳,它迅速退後,盯著掉下來的那塊石頭,半晌後發覺似乎沒什麽危險才又上前,好奇地用爪子撥弄著掉下來的那塊石頭。
其他狼也好奇地圍了上來,包括頭狼。
血腥味將他們刺激地躁動不安,那塊掉落的石頭讓他們看到了推開阻礙、捕獲“獵物”的希望。
終於,他們開始嚐試扒開石牆。
鋒利的爪牙劃在石頭上,發出“刺刺啦啦”的聲音,不時有小塊兒的石頭被扒下,落在地上如重錘般一下下敲擊著麥冬的心髒。
從狼群圍上來的那一刻開始,麥冬就知道情況已經朝著對她最不利的方向發展。
簡陋的石牆撐不了多久了。
她將吃剩下的魚幹和小鏟子放進籃子裏,手裏拿著一塊巴掌大的石頭走到那片篩子一樣的石壁前。
除了火,她還有一個算不上指望的指望。
深呼一口氣,將手中的石頭向孔洞最密集的一片山壁砸去!
“咣!”
山壁上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洞,洞後是一片漆黑看不到盡頭的甬道。
麥冬心下一喜,加快了手中動作的頻率。
隨著石頭一聲聲地砸下,洞越鑿越大,十幾下過後,山壁上出現了一個僅容一人穿過的洞口。
山洞外狼群開始用蠻力將堵在洞口的石頭往裏推。
麥冬一秒鍾都沒有耽誤,彎腰鑽進了山壁後的甬道。
迎麵而來的是有些溫熱的風。甬道中漆黑一片,麥冬什麽都看不到,好在甬道隻有一條,隻要順著向前走就是了,倒不用擔心迷路。
初時甬道狹窄低矮,麥冬要半彎著腰,籃子也要放在身前才能行進。越往前便越來越寬闊,直至能容三人並行而過。
麥冬隱約覺得甬道是向地下傾斜的,就像一個滑梯,隻是由於太長才顯得坡度不那麽明顯,入口處的山洞在這座小山的半山腰處,行了十幾分鍾後,麥冬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到了地底了。
而且溫度好像也越來越高了,隱隱有股炙熱的氣息。
不及細想,便聽到身後有雜遝的腳步聲和濃重的喘息聲傳來——狼群追上來了。
麥冬臉色一白,奮力向前跑去。
甬道中並不平坦,地上到處都是石塊,麥冬跌了幾次跤,爬起來,繼續跑,耳聽著狼群的動靜越來越近,心跳如擂鼓,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來。
直到遠遠地看到一團火光。
橘紅色的,仿佛晚霞時燒透的天空的一團火光。
甬道裏也越來越熱,仿佛置身蒸籠,麥冬全身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高溫將火光附近的光線也扭曲了,嶙峋的山壁的剪影模糊地像熔化的油脂。
麥冬進入甬道後不久,石牆便被狼群全部推到了。循著麥冬身上的味道,狼群浩浩蕩蕩地一路追來,直到到了一個點。
頭狼最先發覺到不妥。它本在狼群的最前麵,奔跑中卻忽然停下,尖耳抖動,忽然便全身低服在了地麵上。發出的聲音也是溫順如家犬。
跟在後麵的其他狼也很快呈現同樣的反應:誠惶誠恐,敬極畏極。
仿佛有什麽東西將它們威懾住一樣,無法做出任何抵抗,隻能本能地顯示服從和崇拜。
麥冬聽到,狼群的聲音也在火光出現的時候漸漸停了下來。
先是腳步聲,慢慢地由雜遝變得統一,由沉重變得輕緩,及至於無。過了半晌,甬道中響起一道悠長的狼嚎,水波般在甬道裏綿延不絕。
像是一聲號角,第一聲嚎叫過後,一聲聲狼嚎此起彼伏地響起。麥冬數了下,一共十四聲。加上第一聲剛好是狼群的數量。
狼嚎過後又是雜遝的腳步聲,卻是漸行漸弱,最後終於全部消弭於甬道中。
麥冬癱倒在地上。
汗水大顆大顆地滾落,落在岩石上,又迅速被高溫蒸發。她將手放在劇烈起伏的胸口,掌心感受到心髒強有力的跳動。
她笑了起來,眼中卻忽然湧出淚水。
還活著,真好。
片刻後她抹了把眼角,扶著山壁站起來,仔細打量起眼前的環境。
還是那條甬道,隻是已經拓寬到容一輛汽車通過的寬度,高也有三四米的樣子,身後黑乎乎一片望不到盡頭,身前不遠處卻閃耀著橘紅色的焰光,似乎正是這反常高溫的源頭。
麥冬咬了咬牙,望了望身後,終究還是選擇向前行去。
焰光看著不遠,實際距離卻不短,約莫走了一刻鍾,才看到焰光的真麵目。
熔岩,像濃稠的湯汁一樣緩緩流淌的熔岩,橘紅色的焰光則是被熔岩炙烤地快要融化的山壁。
甬道底部像一個巨大的鍋,呈不規則橢圓形,熔岩就是鍋中沸騰翻滾的湯。
快速掃了一眼,她失望地發現甬道是唯一的出口。
溫度已經高到讓人難以忍受,麥冬的皮膚像風幹的橘子皮般幹燥緊繃,燥熱從內到外地煎熬著她的軀體,她突然想起那些被自己刮了鱗、削了片,攤在石頭上讓太陽暴曬,最後變成魚幹的魚。
溫度再高點,她遲早也會變成魚幹。
——但,有點奇怪。
盡管溫度如此之高,但相對眼前的熔岩來說,這溫度卻低地有些不正常。
麥冬不知道地底熔岩附近的溫度多高才算正常,但絕不會像此地這樣。雖然她還沒有靠近熔岩旁邊,但也隻有幾十米遠,沒道理幾十米遠外的溫度就高到能讓岩石融化。
她繼續向前走。撲麵而來的熱浪讓她的眼睛有些睜不開,眼前的景物都有些失真。
“咕嚕——”
距離熔岩池不到十米時,腳下忽然發出聲響,好像是踢到了石頭。
麥冬低下頭,一枚圓圓的青白色物體映入眼簾——
雜亂的岩石堆中安靜地躺著一顆白色的蛋,籃球大小,蛋殼細膩光滑,完美的弧度泛著青白色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