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璀璨,燈火輝煌,元宵節各處都是喜氣洋洋。

出行之人大都與好友兩兩三三作伴,或是妻兒在側,或是一家三口走在一起,將孩子牽在中間。

薑圓圓卻是獨自一人抱著孩子,不過她的心中沒什麽孤寂感,興致勃勃地看著路邊的花燈。

這還是小楚霖第一次來有這麽多人的地方,他緊緊抱著娘親的脖子,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會兒看被爹爹抱在懷裏的小孩兒手裏的糖葫蘆,一會兒看另一個小孩兒手裏的兔子花燈。

薑圓圓想買一個錦鯉花燈,但她又沒有力氣一隻手抱著懷裏的小胖墩,於是隻能作罷。

街道上人多,她慢慢走著,將懷裏的孩子身子掰過來,指著一個鋪子裏最大的一個八麵花鳥燈給他看,“霖兒,你看,好大的一個燈啊。”

小楚霖眨了眨眼睛,牙牙學語,“燈!”

小孩兒的聲音清脆,又含糊,薑圓圓抱著他,眉眼彎彎。

“薑姑娘。”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薑圓圓抱著孩子轉身看過去,原來是白篷,他的手提著那盞薑圓圓喜歡,但沒有買的錦鯉花燈。

暖黃色的燈火下,抱著孩子的小娘子是那麽纖細柔弱,望向他時,眼神又澄澈。

“白大哥?”

白篷朝她笑笑,“我聽說你帶著霖兒出來玩了,我幫你抱著霖兒吧,你多逛一逛。”

薑圓圓啟了啟唇,想要說些什麽,但懷裏的孩子已經拍著手急著想要白篷抱。

她將孩子遞過去,白篷便將花燈遞過來。

薑圓圓抿抿唇,輕笑了一下,“多謝你。”

她的笑雖淺,卻是那麽美好,是一萬盞花燈都比不過的燦爛。

小楚霖被抱到了一個更高更寬的懷中,也不再膽小地像剛才一樣抱著娘親的脖子不敢四處看,而是指了指前麵的花燈,高興道:“燈!”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實在是太可愛了些,白篷將他抱穩,然後跟在薑圓圓的身後,他們像是一家三口。

薑圓圓走在前麵,有一些心不在焉,她不傻,看得出來白篷對她有意,也看得出來霖兒喜歡白篷。

孩子還小,的確需要一個父親。

她轉過頭看去,小楚霖正坐在白篷的肩膀上去抓掛在半空中的燈,無論他怎麽調皮,白篷總能輕輕鬆鬆將他抱穩。

而她抱孩子,不能讓孩子站得更高更穩,甚至抱一會兒就會感覺吃力。

薑圓圓垂下眸,又聽見小楚霖喊娘,她看過去,小楚霖不知從哪兒抓了一支梅花要送給她。

薑圓圓將梅花接過,抬眼看白篷,恰好與他的目光撞上。

白篷一愣,對她微微一笑。

·

小鎮的熱鬧與京城不同,別有一番風味。

隨行的侍衛都不遠不近跟在楚景身邊,隻有盛越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忍不住道:“陛、哥!你來這裏做什麽?你微服私訪也該去杭州揚州這種地方,你老實說,來這兒是不是想去找薑圓圓!”

楚景並不回答他的話,慢慢往前走著,停在一個攤位前,看上麵的帕子。

小商販見他駐足,立刻道:“公子,我們家賣的這帕子繡活好、用料精,您買去送心上人一定錯不了的!”

帕子上繡著杜鵑花,顏色很庸俗,比不上薑圓圓繡的帕子好看。

楚景隻看了兩眼便又離開。

獨屬於這個地方的記憶不斷湧來,他漸漸清楚地回憶起一切。

鎮上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什麽變化,陌生而又熟悉,在路過一個生意格外好的繡品鋪子時,楚景停下,往裏麵看去。

還沒看清什麽,便被盛越擋住。

盛越急得跺腳,“哥!你這樣讓皇後怎麽想!讓姑母怎麽想!你難道忘了那個女人是怎麽貪生怕死拋棄你的嗎!一個陰溝裏翻兩次船,這、這怎麽行呢!”

楚景記得,當然記得,那封信現在還被他好好地留著。

他垂下眸,繼續往前走,卻被盛越拉住。

盛越一臉乞求,“哥,我們走吧,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成親了,就連孩子都有了,咱們這樣算什麽事?”

楚景冷聲道:“你在質疑我?”

盛越被他眼底的冷意懾到,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眼前人現在除了是他的表哥,還是如今的天子,萬人之上。

他鬆開手,“盛越不敢……”

既然如此,他隻能想辦法先讓薑圓圓母子離開了。

若讓表哥見到孩子,一定不會讓皇家血脈流落在外,會將孩子帶走,那將孩子帶走,薑圓圓會願意嗎?

表哥微服私訪,卻帶了一個快一歲的孩子和一個女人回來,這將皇後的麵子放在哪裏?又讓朝臣如何想,讓賀家如何想?

盛越在想什麽,楚景並不知道,隻是他的心裏有一種急切感,催促著他快點去見一見薑圓圓。

楚景並不想承認自己還想著這個在自己失憶時趁人之危的女人,但是內心的情感卻是騙不了人的,他想去看看,到底是記憶作祟,還是他真的忘不掉。

甫縣令在去年已經調走了,新縣令將這裏治理得也還算不錯,楚景看街道上來往百姓大多衣衫完整,並沒有出現補丁,又看四處跑鬧的孩子們也都還算壯實,臉上都是童真,不由得點了點頭。

繡品鋪子裏,吉祥揉了揉眼睛,她剛才好像看見了姑爺,但姑爺已經走了兩年了,一定是她太累了,所以才出現了幻覺。

讓侍衛們去客棧歇下,楚景來到他與薑圓圓一起吃過麵的地方,要了一碗湯麵,加一片鹵豆腐一筒藕,再要一屜小籠包。

盛越也無時無刻不跟著他,見他來這兒小破麵館子吃飯,雖嫌棄,但做皇上的人都不講究什麽,他更不能表現出來,於是要了一碗鹵肉麵,加了一個鹵雞蛋,和一個鹵雞腿。

他有些猶豫地嚐了一口,意外地發現味道竟然還不錯,雞蛋和雞腿鹵得也都很好,軟爛入味。

盛越要去夾小籠包,卻被楚景看了一眼,他訕訕道:“哥,給我吃一個吧。”

楚景道:“自己買。”

他不高興,自然也不想讓盛越吃他買的小籠包。

兩個身著錦衣的公子坐在這兒,又正值元宵,許多大姑娘小娘子們都結伴逛街,目光巡過時,總會在兩人身上逗留一會兒,尤其是那個看起來年長一些的男子,威嚴、莊肅,有一種想讓人臣服的欲望。

楚景習慣了這些目光,並不在乎,繼續吃著麵,他的動作看起來很慢,但實際上一點兒也不慢,隻是很優雅,賞心悅目。

盛越把麵吃完了,感覺有些意猶未盡,於是打算再去買一屜小籠包。

他離開座位,見攤子前排著隊,於是拍了拍衣裳,也到後邊排著去了。

南方的姑娘骨架小,身姿都纖細,走路若弱柳扶風,格外好看。

盛越左右看了一會兒,忽然腿上麵撞上來一個軟軟的東西,他低頭看去,見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兒。

這小孩兒眼睛又大又圓,戴著藍色的小帽子,帽子上還繡著一隻兔子,似乎是撞疼了,這胖小孩兒“啊”了一聲,像是要哭。

盛越有些慌了,他可沒帶過孩子,幸好,下一刻,這小孩兒的爹將他抱了起來。

白篷本想牽著小楚霖走兩步,讓他學學走路,見他走得正歡,便悄悄鬆開了抓著他衣裳的手,誰料小楚霖被香味吸引,竟然歪歪扭扭走過來還撞到了人。

白篷略帶歉意,“對不住,孩子不是故意衝撞閣下的。”

盛越自然不會和這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孩兒計較,他笑笑,“無事。”

不過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還有些眼熟,他多看了兩眼,等到這對父子離開後,他也帶著自己的小籠包回到座位上了。

白篷和小楚霖就在前麵等薑圓圓,薑圓圓去買了一些紅棗,剝了棗核後遞給小楚霖,他立刻就用牙都沒長齊的嘴啃了起來。

一個套圈的老板對小楚霖拋了拋手裏的圈子,小孩兒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咿咿呀呀地要過去。

薑圓圓問道:“多少錢一個圈?”

老板笑,“兩文錢一個,買十個圈送一個。”

攤子上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什麽胭脂、手帕、簪子、孩子玩的小木馬等等。

見兒子喜歡,薑圓圓便買了十個圈,她給了一個小楚霖,小胖子卻玩不明白,要拿著圈往嘴裏去。

白篷立刻將他製止,將圈拿出來,想套一個鐲子給薑圓圓,但那圈卻在地上彈了一下彈跑了。

薑圓圓想給兒子套個小木馬,十個圈子套完了都沒套中。

老板樂得直笑,“小娘子,再買十個?我多送你兩個圈。”

人都是有種倔性,得不到的東西總想得到,薑圓圓此時看那木馬都格外好看起來,又買了十個圈,不出意料也是一個沒中。

此時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楚景他們吃完也順著人流過來,見裏邊有人在套圈,盛越撇撇嘴,“這種東西也有人去買,純屬哄人呢,怎麽可能套中。”

在人圈子裏,小楚霖“啊”了兩聲,就要去拿那個木馬,卻被老板阻止,有些委屈地抱住娘親的腿。

薑圓圓皺了皺眉,對老板道:“不如您將這木馬賣給我吧,我兒子的確是喜歡。”

老板搖搖頭,盡顯奸商本質,“套圈就是一個規矩,若是賣給您,不就是不講規矩了?”

周圍有人看熱鬧道:“是啊是啊,小娘子怎麽玩不起?兩個銅板也不多,試試唄,指不定下個就套中了。”

也有人道:“這一看就是不好套中,這圈子是竹條捆的,一碰地就彈走了,買一百個看能不能套中一個。”

人群的議論聲有些嘈雜,楚景望著人圈子裏那一家三口的背影,隱隱約約感覺有些熟悉,他將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眉頭越蹙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