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坐在酒店陽台的躺椅上,愜意地沐浴陽光。今天外麵晴空萬裏,霧霾消散,空氣質量非常好。

跟靳蓉請了個假,我和路遙今天都不去上班。路遙現在正躺在酒店的**,我給他脫了鞋,把被子蓋得好好的。

我發短信給楊夢繁,讓她帶一個女孩子過來配合我調查付秋衡。結果,這女的給我帶來了花瀟。

“你不知道我跟花瀟有過節嗎?”電話裏,我用氣息質問。

楊夢繁“嗯”了一聲,說:“但她聽到我們的談話了,非要過來。”

“她怎麽老愛聽別人講話?”我皺起眉頭,但也管不了那麽多,說,“算了吧,她來就來,別壞事就好。明天需要你們的話我提前通知,拜拜。”我掛上電話,躺在躺椅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快到正午的時候,**的路遙猛地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問:“我怎麽睡著了?”

我被太陽烤得十分舒適,懶懶地問:“醒了?”

路遙連忙爬起來,光著腳走向我,問:“幾點了?上班遲到了。”

“我請假了,幫你也請了。”我搖晃著躺椅,笑眯眯地說。

路遙鬆了口氣,在我旁邊坐下,揉著腦袋說:“頭好痛。”

我扭頭看他一眼,說:“到我麵前來。”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根據我的指示坐在了我麵前。我的雙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鬆。”他緊張的肩膀鬆了下來,我將手指放在路遙的太陽穴上,溫柔地替他揉著穴位,然後,也在頭部慢慢地給他做按摩。

路遙沒有說話,我也看不見他的表情。我也沒有說話,他坐在我麵前的地上,上麵墊了層坐墊,我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地給他做按摩。

靜謐溫暖的陽台上流動著不知名的溫柔,陽光透過落地窗戶灑進來,在側牆上映出了我們的影子。

溫柔真是個好東西,能融化一切不盡如人意的東西。

十二點之後,我們退了房,我沒有問路遙昨晚照顧了我多久,路遙也沒有問我為何不叫醒一直熟睡的他,而選擇默默等待。

他將我送到萬壽華庭外麵,跟我說了再見就離開了。

我回到家後,發現爸爸媽媽全都在家。

“回來了啊。”我一邊換鞋一邊打招呼,他們上班的地方近,中午常常會回來自己做飯。

媽媽在廚房炒菜,老爸在沙發上看著報紙,見我回來了,抬起眼皮問:“昨晚去哪兒了?”

“昨晚……跟一群朋友玩兒晚了,就……就住朋友家了。”我心虛地提著包包,打算躲進自己的臥室。

老爸忽然叫住我,說:“過來。”

“哦。”我不敢違抗,隻好乖乖地走過去,站在老爸麵前。這時,媽媽也炒好了菜,將菜端了出來。

老爸問:“昨晚跟你在一起的男孩子是誰?”

“啊?男孩子?哪兒來的男孩子。”我不解地問,就算有男孩子,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你劉大伯參加同學聚會在KTV看見你喝得爛醉如泥被一個男生送上車,然後另一個男生將你開車帶走了!”老爸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驚恐地看著媽媽,媽媽給我使眼色,讓我不要撒謊。

我立馬舉起手立誓,說:“老爸,相信我,我沒有喝得酩酊大醉,我是有意識的!背我下去的叫馬力,開車送我的叫路遙,他們都是藍小貝學校裏的朋友,正宗的三好學生!”

“筱筱,怎麽會是男孩子開車送你呢?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昨晚是不是跟那個男孩子在一起啊。”媽媽關切地問。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嚴肅的老爸一眼,實話實說道:“爸媽,我沒談戀愛。昨晚我的確跟路遙在一起,但是我們什麽也沒做,他很細心地照顧了我許久,我醒來的時候他自己累得睡著了,於是我沒有吵醒他,等他醒後我們一起吃了個飯就回來。事情就是這樣,我要是有半點撒謊,你們就扣我一年的零用錢!”

爸爸看我這好比鞭炮的快嘴皮子,沒好氣地說:“我當然信你,但是自家女兒跟男孩子在外麵一宿未歸,你就不會打個電話回來嗎?你不是說你有意識嗎?”

“爸,對不起嘛。”我故意撒嬌道,“還不是怕讓你跟媽擔心,我才沒打電話的。”

老爸板著一張臉,抖了抖手裏的報紙,沒再理我。媽媽卻八卦地拉著我,問:“筱筱,聽你這麽說,那個路遙對你還挺好的,他是不是喜歡你呀。你喜歡他嗎?你們要是互相喜歡,在一起也沒關係,你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時候了。”

我撲哧一聲笑了,轉身在沙發上坐下來,自信地說:“那個叫路遙的小孩兒還真喜歡你們家聰明伶俐、溫柔善良、貌美如花的女兒,不過現在我不想談戀愛,我有更偉大的事情要做。”

老爸在旁邊拆我的台,說:“女孩子家家這麽誇自己,不害臊。”

“嘿嘿,在老爸老媽麵前不害臊不害臊。”我抱著爸爸的胳膊蹭了蹭,抬頭對媽媽說,“媽,我餓了。”

“我去盛飯。”媽媽笑著轉身進了廚房。

我就喜歡我爸媽這樣開明的父母,我竊喜著,轉而又想到了哥哥。我咬著下嘴唇,想啊,我還不能將看見哥哥的事情告訴他們,如果他們知道了哥哥是警方通緝的犯罪嫌疑人,一定會很難過、很失望的,到時候還會危及自身安全。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哥哥,麵對麵地跟他對質,弄清事情緣由,解開一切迷惑。

所以,至於其他的事情,日後再議吧。

上次見過付秋衡之後,我們就互相留了電話和微信。不過,電話是我的另一個電話,微信也是我的另一個小號。

時隔一周後在學校,付秋衡忽然給我發微信說:

——筱筱,今天正好是聖誕節,我要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你有興趣陪同我一起去嗎?

我心有警惕,但還是馬上同意了:

——付先生,如果靳蓉姐同意,筱筱願意陪同付先生。

付秋衡回:

——靳蓉那裏我去說。今晚七點我去Dashing接你。

我握著手裏的手機,很快地換回自己平時用的手機,給楊夢繁打了個電話,讓她今天帶著花瀟在Dashing樓下等我。

【2】

正想著怎麽應對付秋衡的時候,我的後背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郭楠不知從何處竄出來,問我:“筱筱,你這些天去哪兒了?今天過節,晚上出去下館子?”

“我沒時間,我不去。”我將手機揣回兜裏,說。

“你怎麽老是沒時間?已經很久不見你人影了,每次老張問起來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了。”郭楠撓著腦袋,困惑地說。

我伸出胳膊,攬著郭楠的肩膀,說:“你幫我頂住老張這裏,我幫你要親親夢繁的唇印。”

“唇唇唇、唇印!”郭楠激動地跳了起來,“真的假的?”

我朝他眨了下眼,神秘地笑道:“你不看看我跟楊夢繁什麽關係?”

郭楠忽然撲下來狠狠地抱了我一下,說:“老張那邊交給我!”

我被勒得直咳嗽,連忙推開樂成了一朵花的郭楠,撫著胸口就逃開。郭楠還在我身後高聲地喊著:“筱筱,唇印啊,唇印!”

我舉起手,背對著他做了個OK的手勢。

我走後,老張忽然詭異地出現在郭楠身邊,郭楠嚇得一哆嗦。老張背著手,好奇地問:“什麽唇印?”

郭楠瞬間變慫,嘿嘿地笑著:“教……教官……”

嗯,那天郭楠被罰跑了4000米,他累得癱倒在操場上的時候,還不忘讓小謝發微信提醒我拿楊夢繁的唇印。

真是個癡漢。

我懷揣著郭楠殷切的期望來到了Dashing,在樓下泊車的路遙叫住我,擔心地問:“你今天要去見付秋衡嗎?”

“要去的,對了,你讓馬力想辦法能不能做個假的身份資料,我、楊夢繁、花瀟的,我們三個都是警校的,還是一個宿舍的,她們是受了指令來參與調查這件案子。我覺得像付秋衡這樣的人一定很謹慎,會想辦法調查我們三個人的資料。”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馬力盡快完成的。隻是……”路遙忽然皺起眉頭,臉上有害怕的神色,“你們三個女孩子,這樣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笑著戳了戳路遙的胸口,說:“你放心,楊夢繁和花瀟的行蹤,警方全程都知道。他們沒有反對楊夢繁和花瀟來幫我的忙,證明他們也默許了讓我來參與這件案子,所以說不定我的行蹤警方也知道呢。”

“地址……”路遙剛想問我地址在哪兒時,神色忽然凝重起來,“他來了。”

我扭頭,看見付秋衡的車開了過來。我和路遙一起走過去,路遙替付秋衡打開車門,付秋衡下車說:“不用了,車不停,我馬上要走。”說完,他扭頭看著我,“筱筱,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笑道,然後微微湊上去,在付秋衡耳邊道,“付先生,您上次要我介紹的女孩子我也帶來了,您要不要先看看?”

付秋衡笑著指指我,道:“我信得過你,她們人呢?”

我拍了拍手,打扮成妙齡女郎的楊夢繁和花瀟從一邊走了出來。付秋衡掃了她們,眼睛裏在發光。我介紹道:“這位是付先生,付先生,這是夢繁、這是瀟兒。”

“付先生好。”楊夢繁和花瀟微微欠身。

“很好,上車吧。”付秋衡滿意地點點頭,先坐回了駕駛座。我將後車門打開,讓楊夢繁跟花瀟上了車,然後,我自己坐在了副駕駛座。

路遙一直目送著我們離開,付秋衡一邊駕車一邊看著後視鏡裏的路遙,問:“筱筱跟那位小哥很熟嗎?”

“我跟他是同一天來上班的,關係算不上熟,但也不陌生。剛剛在這裏等您的時候,閑起來跟他聊了幾句天。”我微笑著說。

付秋衡勾起嘴角,沒有再說話。

車上,我將披起來的頭發綰了一半上去。雙手在腦後挽發的時候,做了一個脫戒指的手勢,楊夢繁與花瀟心領神會,將手指上裝有微型攝像頭的戒指取了下來。

付秋衡如此謹小慎微,我們冒不得險。

車子很快來到一處度假別墅,我隨著付秋衡下車,望著這棟別墅,看驚呆了。

別墅佇立在湖邊,豪華程度令人歎為觀止。

別墅門設有安檢門和安檢機,來人都要經受檢查。我雙手背在背後,攤開手心,楊夢繁和花瀟將戒指放在了我的手心,我快速地藏在包包裏環顧四周,發現沒有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如果等會兒檢測儀檢查出問題了,我必須要想個理由瞞過去,可是我該怎麽做呢?

“筱筱,走吧。”付秋衡邀請我。

我微微點頭:“付先生請。”

我和楊夢繁她們跟在付秋衡身後,付秋衡通過檢測儀時,做安檢的工作人員忽然語氣不善地對我說:“包包要過安檢機,你們都不知道嗎?”

我一怔,渾身僵住,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這個聲音……

我的心突突直跳,慢慢地抬起頭看著說話的人。濃黑的眉毛,立體的五官,眼睛裏藏著深不可測的光芒。

哥哥……我呆呆地看著他,視線很快就模糊了。

忽然,他蠻橫地扯下我的包包,轉而又對楊夢繁和花瀟伸手道:“包給我。”

楊夢繁與花瀟嚇得趕緊將包包遞給他,他將包包拿到安檢機上,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可是奇怪的是,包包過安檢的時候,並沒有發出警報。

“筱筱。”付秋衡在一頭叫著我的名字,我整理好思緒,連忙走過安檢門,拿過自己的包包背了起來。

我扭頭看了一眼哥哥,不動聲色地問:“付先生,這裏的工作人員可真不一樣,嚇我一跳。”

付秋衡笑道:“他就這樣,脾氣暴,別理他。”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這時,有幾個熟人從別墅裏走了出來,遠遠地和付秋衡打招呼。付秋衡將我們介紹了一番,然後指著楊夢繁與花瀟,說:“這是今天給你們帶來的人,瞧瞧如何?”

“付先生的眼光我們自然是信得過的。”有兩人走了過來,分別摟著楊夢繁跟花瀟,假惺惺地勾搭了起來。

付秋衡之前跟我說過,這次他朋友的生日宴,要求每個參與宴會的男士都帶一個女伴,而這兩位與付秋衡相交甚好,恰好沒有合適的女伴,他們又喜歡年輕的小姑娘,於是付秋衡就找了我幫忙。

不過,這次的生日宴會我們雖然參加了,可說到底我們不過是個陪襯,聽到的全是場麵話,從裏麵捕捉不到一絲有用的線索。不過作為嫌疑人的哥哥出現在這裏,就說明這個地方肯定會有失蹤案的毛頭。

【3】

“筱筱,今日為何心不在焉?”付秋衡摟住我的手加了把力道,充滿試探地問道。

我心裏“咯噔”一下,轉而裝作不自然的樣子,說:“付先生,筱筱第一次來這麽大的場合,多少有些不習慣,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付先生您盡管講,筱筱一定會給付先生長臉的。”

付秋衡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抱緊我,說:“不需要長臉,他們在我麵前才需要長臉。”

我笑笑,隨著付秋衡去會見其他的人。

這場生日宴會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十一點,我一直跟著付秋衡,卻沒有發覺他有任何異常。別墅的湖邊,我坐在付秋衡的腿上,聽他講一些與這別墅裏麵人有關的故事。

他說,看起來他們交情深,實則都靠不住。隻有有求的時候才會付大哥地叫,無求的時候表麵功夫都做得極其虛偽。

我說,這大抵就是成人之間的關係吧。

付秋衡笑了笑,抽了口煙,說:“筱筱,你還是個小姑娘,不懂。”

我不知如何接話,這時,白色的燈光下走過來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影,待看清來人麵龐的時候,我嚇得直接從付秋衡腿上站了起來。

付秋衡看了來人一眼,說:“維三,你嚇著筱筱了。”

“付、付先生,沒事兒的。”我連忙擺手。

麵無表情的哥哥微微欠身說:“對不住。”然後,他又對付秋衡說,“付先生,會議要遲到了。”

付秋衡看了看手表,說:“是要遲到了,那筱筱,咱們先走吧。”他看了我一眼。

“付先生,這位小姐已經跟付先生熟悉到能帶她去參加會議了嗎?”哥哥的話裏明顯在針對我。不知為何,他語氣雖冷淡,但我卻聽得出來他是在幫我。

如果我真的跟付秋衡走了,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我連忙說:“付先生,如果是很重要的會議,筱筱還是不方便過去了。付先生要是想見筱筱,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您不是有我的電話嗎?另外,夢繁和瀟兒是我帶出來的,我得將她們平安帶回去,不然下一次我再叫她們出來,她們一定不會聽我的話了。”

“好吧。”付秋衡站起來,說,“維三,你送一下筱筱跟她朋友。”

“是。”哥哥點頭。

付秋衡走後,整個湖邊都變得闃寂起來。我望著哥哥的臉,心裏多出了好多想說卻不知道怎麽說的話。

他問:“兩位朋友在哪裏?”

我將喉嚨口的話全部咽下去,說:“我知道在哪兒。”說著,我帶著他往別墅內走,我的手一直掐著另一隻手,我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在這裏一定要克製住自己。這裏或許到處都是付秋衡的眼線。

找到楊夢繁和花瀟的時候,我說我要帶她們走,因為身邊有哥哥跟著,所以那兩位先生也不敢多留。

離開別墅的路上,楊夢繁低頭問我:“有什麽線索嗎?”

“回頭說。”我微微皺起眉,然後從包包裏取出一張紙巾遞給楊夢繁,說,“口紅太厚了,抿一下吧。”

楊夢繁下意識地接過來,說了聲“哦”,然後在紙巾上抿了一下。她剛想扔掉紙卻被我搶過,“給我吧,別亂扔。”說著,我將紙巾揣進了包包裏。

畢竟我答應過郭楠要給他楊夢繁的唇印。

三分鍾後,哥哥帶著我們離開了別墅,開著那輛馬自達送我們回家。

我看著身後楊夢繁和花瀟的神情,猜曉他們早早地認出了哥哥。於是,我用手機給她們發了相同的消息,如果她們要告訴警方看見了哥哥,我下次再也不會帶他們來參與這件案子了。

楊夢繁回我,她會替我看著花瀟,不會說出去,讓我自己也要以大局為重。

我回:

——你們裝有攝像頭的戒指就是他偷偷從我包裏拿出來了,所以大家才得以安然無恙。就憑這一點,我相信我哥是清白的。

花瀟不服:

——那是因為你是他妹妹!

我怒回:

——那你也跟著我撿了一條命!

後座上的花瀟賭氣地看向窗外,沒有再回我。

“龍西路口到了。”哥哥忽然停下車,花瀟打開車門就下去了,末了還喊道,“楊夢繁,不走啊!”

楊夢繁看了我一眼,跟著花瀟下車去了。

等她們走遠後,哥哥眼角的餘光落在我身上,問:“你不走?”

我失神地搖了搖頭,車上隻剩我們兩個人,氣氛變得讓我有些感傷。

我慢慢地側過頭看著他,輕聲問:“剛剛我發現包包裏少了一樣東西,不知道你在替我們過安檢機的時候有沒有發覺?”

“沒有。”他冷清地說。

果然還是這麽冷漠嗎?可東西明明就是他拿走的,不然安檢機為什麽檢查不出來。他明明在幫我們,為何不願承認?

我心裏逐漸有些難過,咬著牙問:“那前些日子,這輛車的主人在一家商場外救了我,您知道這件事嗎?”說著,我打開手機,將路遙給我的馬自達車牌號碼的圖片展現在他的麵前。

“不知道。”他依舊冷清地說。

我的手在微微顫抖,旋即放下手機,隱忍著啜泣聲,又問:“我……我見你眼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小你八歲。我覺得……她一直都在找你……找了好久好久。”

他怔了片刻,冷清的眸子終於微微一垂,卻仍舊不溫不熱地說:“不知道小姐您在說什麽,我還要趕回去參加會議,小姐您不下車嗎?”

“我下車。”我咽下難過,抿了抿嘴唇,說,“謝謝您送我到這裏來,我們下次還會再見麵的。”

他終於沒再說話,我打開車門,緩慢地下了車,然後站在路邊看著他的側臉發呆。半晌,他啟動車子,熟悉的顏色、熟悉的汽車LOGO、熟悉的車牌號,什麽都是熟悉的,可他為什麽就是不肯認我?

哥哥,你是迫不得已的,對嗎?

你也是記得我的,對嗎……

我在路邊站了好久,冷風從我的脖子裏灌進去,全身的血液都似凝住了一般。手機響了起來,我將冰冷的手伸進兜裏,將手機接通,無力地喊:“路遙……”

“你在哪兒?”電話裏的路遙擔心地問。

“龍西路口。”我慢慢地抱著自己蹲了下去,說,“我等你。”

“我馬上就來。”聽到路遙的回應,我緩緩地掛上電話,然後坐在路邊,心裏一陣一陣地絞痛。

我告訴自己,哥哥之所以會出現在付秋衡身邊,之所以會被當成犯罪嫌疑人,這一切一定都是表象。哥哥那麽優秀,說不定隻是臥底呢?電視上不都是這麽寫的嗎?可是,即使是臥底,在這種無人的情況下,他該與我相認的吧?為什麽他要裝作不認識我?我是他的妹妹,我找了他這麽多年,他不知道我和爸爸媽媽每天都在想著他嗎?

我越想越難過,抬起手臂拭去掉下來的眼淚,冰涼的手背上立刻沾滿滾燙的淚水。

不一會兒,路遙開著車來到了我麵前,我緩緩地站起來。他一下車就趕緊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身體一暖,我情緒低落地往前一靠,抱住了路遙。

路遙一怔,慢慢地反應過來,雙手環過我的身體,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溫柔地喊著我的名字:“筱筱。”

“我見到哥哥了,是哥哥,沒有錯。”我躲在路遙的懷裏,還是沒能忍住地哭了。

路遙緊抱住我顫抖的身體,安慰著我說:“沒事兒,在我懷裏哭一會兒吧。哭完之後,你還是那隻打不死的蟑螂方語筱。”

我從路遙的懷裏鑽出腦袋,埋怨問:“誰是蟑螂了?你才是。”

“我是。”路遙點頭承認,“那麽蟑螂請你上車好嗎?你的身體好冷,別凍壞了。”

我臉上掛著淚痕,聽話地點了點頭。路遙笑了笑,幫我打開車門讓我坐了進去,然後他坐進車裏,把車裏的暖氣開到了最大。

“送你回學校。”路遙幫我係好安全帶,笑著說。

“嗯。”我夾著哭腔的聲音慘兮兮地發出了一個音節,點頭應允。

路遙踩下離合器,車子駛向遠方。

皎潔的月光之下,一輛紅色的馬自達從黑暗中慢慢開出,往與我們反方向的地方駛去。

【4】

那晚,我失眠了一整夜。

有太多我想不通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堆積在腦海,使得整個腦袋沉甸甸的。天亮的時候,我無力地從**爬起來,頂著兩隻熊貓眼洗漱。

早上八點我就到了Dashing,來人不多,因為時間實在是太早了。

人事部裏的小張走出來看見我,打著招呼:“筱筱啊,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在家無聊。”我一邊往換衣間走去,一邊說。

的確無聊,想來這裏見付秋衡,想從他那裏打聽到跟哥哥有關的事情,哪怕隻有一句話。

我換好衣服,拿著工具準備去做衛生。可是,在路過靳蓉的辦公室時,我卻看見哥哥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見我出現在此,不由一怔。然後迅速反應過來,從我身旁擦身而過,果斷又迅速。

我渾身像被抽去了力氣,站在原地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聽到電梯聲的時候,我連忙轉身,看見他已經進了電梯。我眉頭緊皺,連忙跑向樓梯,我現在在三樓,去停車場要跑六個樓梯。

我脫下礙事的高跟鞋,不停地奔向停車場。停車場裏十分靜謐,我在裏麵找著那輛紅色的馬自達,直到聽到有汽車啟動的聲音。

我尋著聲音跑過去,張開雙臂攔在了馬自達麵前。

車子停在離我的咫尺之地,車上的人緊握著方向盤,目光緊緊盯著我,似火般熾熱。

我收回雙臂,滿腔怒氣地喊道:“方宇維!”

對方沒有應我。

我紅著眼眶,跑去敲著馬自達的車窗。玻璃窗緩緩降下,我對著裏麵的人道:“你下車!”

對方懶懶的抬起眼皮看著我道:“您是付先生的貴客,我不便與您動手。再奉勸一句,小姐以後要是還這麽莽撞,我可不會顧及付先生的麵子了。”

“那你有本事現在開車撞死我。”我麵露冷漠,緩緩轉身,來到車前。

方宇維坐在駕駛座上,表情凝重起來。

我拔高聲音道:“我不知道方先生您是不是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以及很重要的人,如果方先生忘記了,我可以幫您找回來。但如果方先生不願找回來,請方先生開車撞我,因為如果您留著我,我將會成為您最大的敵人。”

我麵無表情地說著這些話,句句堅決。眼前這個我找了八年的親人,現在不肯與我相見,他到底是有苦衷還是真忘記了,我已經無從得知。但如果換作是我,我有多大的苦衷都會跟對方提起,因為我相信對方如同相信自己。

方宇維坐在車上,時間一點一點地溜走。

許久後,他踩下離合,撥動了檔位。

我的視線一片模糊,眼淚順著眼睫緩緩淌下。我就站在這裏,他是想要從我身體上碾壓過去嗎?我找了八年的哥哥啊,他是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我了嗎?

我緊緊攢著拳頭,身體在瑟瑟發抖。

“筱筱。”身後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方宇維熄了火。

靳蓉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緩緩地走過來,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扭頭看向她,眼神裏有複雜的埋怨與恨意。她卻如同見過大世麵一般,冷靜地與我對視,問:“你跟維三哥很熟嗎?站在這裏做什麽?”

“我也想問你,你跟他熟嗎?”我反問。

如果不是今日撞見方宇維從靳蓉房間裏出來,我都不知道他們原來認識,甚至是一夥的。

靳蓉雙手環胸,看著方宇維,說:“他是付先生身邊最信任的人,我們見過很多次。”

“所以上次跟你意外認識,你們倆也是巧合都出現在商場外麵吧。”我抬頭問。

靳蓉扭頭看向我,說:“不是,我恰好碰見維三哥,便讓他送我去了商場。”

我諷刺地笑道:“是了,你們都在戲裏,我在戲外。你們都很聰明,隻有我是個笨蛋。”

“你不要這麽說。”靳蓉皺起眉頭。

“我怎麽說了,難道靳蓉姐你不清楚我的身份嗎?是不是你們兩個都知道我來Dashing的目的,等著要看我如何出糗,如何失敗?”我此時此刻失去了理智,看著靳蓉諷刺地問。

靳蓉臉上嚴肅起來,說:“筱筱,有些話不能亂說。”

“那請你把這些我亂說的話當成是認真的話吧,如果我們的目的不一樣,甚至是相悖的,我不會對你們心慈手軟,你們也不必手下留情!”說完,我看向方宇維,深吸了口氣,轉身離開。

我強迫自己不能掉下眼淚,我明明知道他們在騙我,我不是傻瓜,我感受得到。可是為什麽他們兩個要一起瞞著我?有什麽不可以告訴我的?

我一路回了三樓,換回自己的衣服,離開了Dashing。我跟路遙說,我不去上班了,路遙打電話問我怎麽了,我不知從何說起,便道:“沒什麽,休息幾天。”

在那後來我才慢慢清醒過來,覺得那天在停車場說的話實在是太冒險了。不過一直到現在付秋衡都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想必他們都沒有把我的話泄露出去。

想到這裏,我心裏還是有些放心的。

不過我那樣所謂的休息,一下子就休息了半個月,休息到學校放寒假,我都沒有再回去。

放假後回家,我天天幫爸爸媽媽做飯,等他們下班回來吃。我也很少出去,藍小貝跟路遙他們經常約我出去散心,我都拒絕了。

某天,楊夢繁忽然給我打電話,說有一個失蹤的女生忽然回來了。

我要來了地址,避開警察做口供筆錄的時間,獨自一人找到了女生的家裏。

開門的是女生的媽媽,一見我的時候,警惕地問:“你是誰?”

“我是她室友。”我來之前問楊夢繁要了女生的個人信息,我說,“阿姨,我來看看她。”

阿姨側開身讓我進去了,出事的女生坐在蜷縮在沙發上,兩眼無神,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什麽。

“兩天前的晚上,我聽見有人敲門,我就起來開了。小月她六神無主地站在門外,我嚇壞了,我的女兒失蹤了這麽久忽然回來了,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神誌不清,問她什麽她都說‘不知道’、‘別碰我’。”小月媽媽站在一邊跟我說起小月回來的時候,她神色很是憔悴,也沒少為女兒擔心吧。

我慢慢走到小月身邊坐下,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輕聲道:“月月,我來看你了。”

當我的手觸碰到小月時,她渾身更為嚴重地哆嗦起來,嘴裏念著:“別、別對我動手,讓我回家,我要回家!”

“月月,他們對你做了什麽?”我問。

小月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擠成一團。

我將手機打開,翻到一張偷拍的付秋衡的照片遞到她麵前,說:“月月你看,這是我們宿舍四個人的照片,你還記得我們的吧?”

小月偏過腦袋,怔怔地望著照片上的人。我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她臉部的皮膚抽搐了一下,漸漸縮小的瞳孔中慢慢湧出一股恐懼,我手心發涼,她認識付秋衡?

“滾開!”小月忽然尖叫起來,打掉我的手機跑進了臥室。手機跌在地上,屏幕摔裂了。

“這孩子?”小月媽媽擔心地跑上去敲著房門,喊,“小月,我是媽媽,你別怕啊,媽媽在外麵保護你。”

我撿起手機,愧疚地說:“阿姨,對不起。”

小月媽媽轉身過來,歎了口氣,說:“姑娘,你走吧,謝謝你的好意,隻是我們家小月現在見不得別人,走吧。”

“對不起。”我微微鞠躬,慢慢地退了出去。

關上門的刹那,我渾身都變得冰涼起來。

丹華整形醫院、付秋衡……小月的反應、付秋衡需要我介紹漂亮女生和跟我在一起喜歡摸我骨骼處的畫麵不停地穿梭在我的腦海。

這件事情真的跟他有關係?那哥哥呢,靳蓉說哥哥是付秋衡最信任的人,他又不止一次地幫助過我。所以他定是察覺到付秋衡的陰謀,臥底在他身邊搜集證據的吧?

可是付秋衡那麽精明的人,哥哥在他麵前一定十分危險。

我扶著樓梯,覺得眾多事件令我心裏格外不安。

【5】

我坐在樓梯間平靜了一會兒,忽然電話響了起來。

是路遙,我接聽後,沒等他說話,先問道:“路遙,你在哪裏?”

“我在家裏。”路遙問我,“怎麽了,你想見我?”

“想……”我用手指摳著牛仔褲膝蓋上的破洞,難過地說。

“你在哪兒,我馬上來找你。”

“雙山晉愉公園附近,東門這邊吧。”我說。

“等著。”路遙掛上電話,我將手機放回包包裏,靠著樓梯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我站起來往小區樓下走去。

接下來該怎麽做,我忽然有些迷茫。

我在公園門口等了幾分鍾,路遙便打著車過來了。一走近我,他就張開雙臂,笑著說:“抱抱。”

“抱什麽抱啊。”我無力地用包包砸了一下路遙,鬱悶地說著。

“我想抱你。”路遙笑著湊近我,臉上一派天真無邪,“因為軟軟的,很舒服。”

他的視線往下遊走,落在我的胸上。臉上一陣煞白,我沒好氣地打了一下路遙,惱怒道:“你怎麽還這麽流氓啊!”

“我也沒說是什麽軟軟的啊,幹嗎打人。”路遙捉住我的手,將我往公園裏帶。我也無心與他置氣,拖著無力的身體跟著他走著,說,“你知道有個失蹤案女生回來了嗎?我剛剛去看了她,像是受了驚嚇,整個人神誌不清,太可憐了。”

“那你從她那兒得到想要的消息了嗎?”路遙懂得撿重點問。

我拽緊路遙的手,他麵向我,我嚴肅地說:“我給她看了付秋衡的照片,她的反應很奇怪。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情肯定跟付秋衡有關係,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我也沒有找到證據。”

“筱筱,你可不能亂來,付秋衡不好對付。”路遙提醒我說。

“我知道,我不會亂來的,我也會很小心的,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給找出來!”我咬著牙,堅定地說。

路遙問:“可是筱筱,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把這些告訴警察,讓他們幫忙呢?”

“不行。”我搖搖頭,說,“越多人參與這件事,就越容易被暴露,為了將危險降到最低,我現在還不能告訴警方。”

“是因為你哥哥吧。”路遙看穿我的心思。

我擰緊眉頭,鬆開拉著路遙的手,走到一邊的長椅上坐下,說:“跟我哥哥的確有關係,但是路遙你理解我嗎?付秋衡表麵對我很好,可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表情都有可能被他看出端倪,哥哥在這麽危險的人麵前做事,肯定會比我更謹慎,更能舍小為大,我做什麽決定都會關係到身邊人的安危,所以我不能冒險,我隻能靠自己。”

“我也擔心我哥哥。”我看著他的眼睛糾正,“我們一家人都擔心我的哥哥,我現在能理解我哥哥的心情了。他不是不信任我,而是怕不知何時會出現的‘萬一’,就像我不是不信任你們,而是怕那隨時的‘萬一’出現,萬一……因為我,而讓你們陷入險境,那怎麽辦?”

路遙緊緊抓住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溫暖地包裹住,說:“筱筱,你可以不要其他人參與進來,但是我不行。我已經進來了,我擔心你就像你擔心你哥哥一樣,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一個人涉險,你不能將我趕走,知道嗎?”

“路遙,我……”

“不許講話。”路遙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打斷我,“你若趕我走,我這輩子都不要原諒你。”

我一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還帶著稚嫩的五官充滿著嚴肅和不可抗拒的氣味,眉心中間的皮膚擠成了一個“川”字,眼睛裏的光芒倔強到不行。

“你是不是傻啊。”我心裏又感動又難過,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額頭。

路遙抓住我的手,握在手心,慢慢地抬起頭,聲音裏飽含擔憂與溫柔,他說:“不是傻,是喜歡你。”

小徑的盡頭吹來一陣裹著陽光的微風,掠過路遙眼波中的溫柔。

我心底有一片溫暖,因他而起。

我幫路遙拂開眼角被風帶來的葉泥,笑著說:“謝謝你,路遙。”

謝謝你陪在我身邊,更謝謝我能遇到你。

那天路遙送我回來後,我想了很多,沒有拒絕路遙的幫忙。我想,這件事情解決後,我一定要比路遙先去到對方麵前,問他,我們在一起吧,是未來每時每刻地在一起,你是否願意?

那天之後,我又在家待了幾日,與路遙聊天時也多了些溫柔與體貼。

在家不過幾日,靳蓉那邊忽然給我打來了電話,讓我回去上班,付秋衡找我。末了,她還提醒我:“叫路遙也回來上班。”

我心裏生起不好的預感,連忙一邊出去打車一邊打電話給路遙,讓他趕緊趕去Dashing。

好不容易到達店裏時,靳蓉給我使眼色,將手裏的托盤遞給我。我端著茶往付秋衡的房間走去,他正在房間裏享受按摩,見我進來了,他讓按摩的人離開了。

付秋衡從**坐起來,指指肩膀,說:“筱筱過來幫我按。”

“是。”我走過去爬上床,跪在付秋衡的背後,幫他按著肩膀。

付秋衡片刻後問我:“筱筱,你跟我的時間不長,但是你是聰明人,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麽樣的人嗎?”

我心裏忐忑不已,說:“不忠誠的人。”

付秋衡點點頭,然後平淡地問我:“你覺得你忠誠嗎?”

“好一個絕對忠誠。”付秋衡笑了兩聲,拉過我的手讓我坐在他懷裏,嘴角笑著,眼神裏卻是深不可測的探索,他問,“你跟樓下停車的那個小哥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努力掩藏著表情的變化,從付秋衡的身上下來,站在他麵前微微垂著頭,不敢說話。

付秋衡坐端正,眸子裏亮起光,說:“我隻給你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