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之劍嘯九天

陸小鳳很會抱女人。他也抱過很多女人。在他浪蕩江湖的這些年,環肥燕瘦的女人都被他擁入懷抱過。隻是,此刻,饒是陸小鳳,也覺得很吃力。

懷中的女人,太沉了。並不是說公孫大娘體態多豐腴,畢竟一個習武練劍的女人,總不至於是癡肥的。而是她周身纏繞了幾百斤的黑鐵製成的鐵鏈。這時候陸小鳳開始懷疑,宮九派了這麽多人用這麽多鐵鏈製服公孫大娘,到底是怕她逃脫,還是為了整他。

西園離六扇門很遠,然而這些距離在陸小鳳看來不算什麽。他現在是完全放鬆了,和金九齡的賭期已經過了大半,這些天他為了查案茶飯不思,也不是為了那些賭約的彩頭,而是陸小鳳天性如此,不水落石出,他吃飯都不會香的。

他的輕功很俊俏。縱使懷中抱著一個奇怪的物體,整個人也如同飛起的鸞鳳一般,充滿了力量卻顯得十分靈動。隻是,他笑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的臉慢慢凝固了。而後,在一塊空地落了下來。

他聞到了幾種不同的脂粉香氣,在西園的地界,這些脂粉香是很尋常的,然而,如果這幾縷脂粉香一直追隨著他,情況就不太妙了。果然,他落地的霎那,七柄銀光淋漓的劍向他直刺過來。四麵八方的圍堵著他,竟沒有給他留下一線生機。

很是絢麗的劍招,七個身形曼妙的女子使出來,不似追魂奪命的武功,反而如同輕翾曼妙的舞蹈。隻是,這樣的劍招,用來對付陸小鳳,還是太慢了。

這世間的劍,快不過葉孤城,冷不過西門吹雪。陸小鳳卻可以接得住葉孤城的快劍,西門吹雪的寒光。

他沒有左右躲避,而是平地向上一縱,而且,竟沒有絲毫借力之處。七個姑娘配合不可謂不默契,劍招不可謂不鋒利。隻是,她們還是失敗了。

陸小鳳很快就要脫離她們用利劍虛攏的牢籠,押著公孫大娘前往六扇門。那七個姑娘哪裏會輕易的放他離開,畢竟他捉住的,是她們的大姐。

七雙素手,撚著細長的銀針,針後麵托著細長的紅色絲線,同時向陸小鳳頭頂射出,七根線,七根纖細的線,能否困住一個人?

陸小鳳對頭上壓下來的絲線並不是沒有防備,然而,他躲避不得。若他有兩雙手,他可以兜住射來的銀針,在它們糾結成陣之前將它們打落。然而,他手裏抱著公孫大娘,這個身上綁滿了黑鐵,十分沉重的女人。

絲線被灌注了內力,變得仿若精鋼一般,陸小鳳被這七根絲線生生壓了下來,足下無處可落,隻得輕點在相對的劍尖上。

七個纖細凝白的手腕輕轉,平平刺出的七柄劍瞬間變成劍刃對著他,霎時間險象環生。然而,七柄劍,七根針,七根絲線,並不是一個非常堅固的牢籠,陸小鳳眉峰微皺,骨骼收縮錯落,硬生生的從七柄劍的縫隙中擠出。

隻是,公孫大娘,他卻絕計帶不出了。

七名少女並沒有戀戰,在他放開公孫大娘的瞬間就收起了劍,絲線也被瞬間收回袖口。七隻素手托住了因為陸小鳳放手而下落的公孫大娘,一時間,垂手明如玉。

公孫大娘如今很重,但是,七個武功俊俏的姑娘單手抬著也並不覺得吃力。她們回首迅速將袖口藏著的一排銀針都射向陸小鳳,逼得陸小鳳不得不停下追趕她們的腳步,用寬大的袖子遮擋如同細雨一般的銀針。畢竟,陸小鳳是小鳳凰,可不想變成小刺蝟。

而這七位姑娘足尖一點,帶著公孫大娘迅速飄遠。若非空氣中殘留的幾許脂粉香氣,這一夜驚險的打鬥,幾乎都仿若一場夢境。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明月輪。

陸小鳳盯著左袖上刺滿的銀針,無聲苦笑。看來他今夜注定要無功而返了。

而西園的廢地上,葉孤城持劍而立,宮九饒有興趣的把玩著公孫大娘被葉孤城斬斷的一雙短劍。周遭的紫衣兒郎得令已經退去,冰冷寧靜的月光仿佛將周遭隔絕,此夜此地,隻剩下兩人而已。

宮九斜倚在一顆歪脖子的香樟樹上,長腿一條微曲,一條垂落。他們今夜來的匆忙,宮九和葉孤城都沒有束發,幾縷青絲垂落,將玉也似的臉龐襯得更為白皙。宮九把玩著公孫大娘的劍,偏著頭對葉孤城說“哥哥,公孫大娘的劍,美否?”他眼眸裏的神色極為認真,有一種稚子般的純粹。仿佛並非和葉孤城隨意談笑,而是一定要求一個答案。

葉孤城的目光落在宮九掌中的短劍上,並不以為然的答道“尚可。”劍道攀升到了他這個地步,劍招華麗與否,劍勢剛猛與否,都已經是陪襯。他真正在意的,是劍意是否純粹。公孫大娘的劍誠然美幻,但是劍意到底差了一層。

葉孤城很小的時候,他的娘親就對他感歎過“女子在劍道的攀升比男子要艱難百倍。無關身體條件的製約,而是女子再聰慧,也終歸是小聰明,難以有大徹大悟的智慧。而劍道需要的,卻是跳脫束縛的大智慧。”葉傾閣是靈秀的女子,她看得通透,也承認自己的不足。她不強求,卻已經得到比強求好很多的結果了。

隻是,葉孤城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此身生而為女子,對於他的娘親,本身就是極大的不公平。

宮九卻仿佛對葉孤城這個答案滿意了。略顯得菲薄的唇勾起,右掌一撐粗糙的樹幹,從樹上翻身而下。他手持公孫大娘的短劍,足下輕點,仿佛不染凡塵的仙人,在月色下,美的讓人心顫。

風吹起了他的衣袖,葉孤城幾乎都要克製不住的去拉住宮九的衣角。此刻,他的弟弟仿佛隨時都可能乘風歸去。宮九的動作開始大開大合,在這樣美麗迷離的月色下,他開始舞動自己柔韌的軀體,一曲劍舞。

醉了。癡了。幻了。

葉孤城閉上眼睛,感受這一舞中磅礴的劍意。他忍不住抽出劍鞘中的三尺重劍,隨著宮九舞動出來。輾轉,騰挪,飛躍。他們的動作如此的契合,仿若此生之初的相互依偎。纏繞,羈絆,縈繞。他們的劍相機相碰,發出鏗鏘的聲響。

宮九如同蛇一般纏繞著葉孤城。他會劍,隻是沒有葉孤城那樣真誠癡迷,所以,也癡癡沒有悟出自己的劍道。此刻,他在和哥哥長久的纏繞糾葛中頓悟,長久以來心裏的恐慌忽然破碎。劍道已成。

從前,他甚至怕了葉孤城掌中得劍,怕哥哥不管不顧的去追隨劍道,落得一個以身殉道的下場。而今,他忽然不怕了。如果是哥哥所追求的,那就放他去好了,反正還有他,就是拚盡宮九此生,總能護得哥哥一世安康。

福久,長安。因為福氣長久,所以永世長安。

這一夜,宮九得悟劍道,名曰,守護。

似乎感受了宮九劍意的變化,葉孤城的共舞之勢變成了切磋之態,長劍一橫,劈山裂石的向宮九橫壓而來。宮九雙劍交錯,格擋住了這仿佛都能將土地劈裂的一劍。饒是如此,他亦被壓得雙腿微曲。

隻是,宮九並未死死抵擋,而是身形向前一錯,雙劍交錯的順著葉孤城的重劍滑倒他身邊,兩人的距離不足一拳,呼吸相聞。

宮九身形一變,騰空而起,纖細的雙劍淩空刺下,一前一後的向葉孤城刺來。葉孤城重劍一抖,反身格擋。

這是兩人拚盡全力的一劍,三柄劍在空中猛烈的碰撞,發出陣陣哀鳴。葉孤城近乎都感覺到了掌中的劍的嘶吼,兩人具是猛烈的向劍中灌注內力。

當世內力深厚者,葉孤城宮九能名列前五。他們的劍,雖然都是舉世無雙的利器,然而,畢竟隻是凡品,經不起如此的對決。公孫大娘的雙劍已經開始片片龜裂,而葉孤城的重劍上也有了三兩道觸目驚心的裂紋。

葉孤城和宮九誰都沒有收手。片刻之後,精鋼玄鐵鑄就的兩柄劍轟然碎裂。公孫大娘的劍已經成了碎片,而葉孤城的劍褪去了曾經重鑄的時候灌在外邊的玄鐵,露出了曾經葉孤城慣用的那柄細劍。

那柄劍經過內力猛烈的蹂躪已經變得更加纖細,卻意外的凝實。銀色的劍身仿佛凝結了一層冰霜一般的寒光,比以前跟為纖巧俊俏。

宮九撿起了那柄在鐵片包圍之中的劍,對葉孤城微微一笑“劍道第一層為不破唯快。第二層為大巧不工。而第三次,便是返璞歸真了。哥哥當初習劍就是用的這柄纖巧的細劍,後來劍意突破,用它重塑了一柄無鋒的重劍,而今,此劍重見天日,哥哥怕也是劍道突破,返璞歸真了。”

葉孤城收起了這柄習劍,豐潤的唇勾出了讓宮九沉醉的弧度。

宮九扔下了掌中的劍柄,搭上葉孤城的肩膀“哥哥,此舞,美否?”

葉孤城揉了揉宮九微微汗濕的額發,道“誠然,絕美。”

兩人不再說話,天空已經有幾許微光,天光破雲,兩人急速移動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第一縷霞光之中。

此夜無聲。此夜絕美。此生不換。

作者有話要說:月下共舞的九公子和城主,聞到肉味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