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禽早晚棲良木。
陸小鳳這次倒是乖覺,沒有急匆匆的撲向宮九的避暑山莊,隻是拜托了太平王府的小廝給宮九和葉孤城送信,他自己則舒舒服服的在太平王府等。宮九和葉孤城的行蹤不定,這次他可算是領教了個徹底。
太平王對這個屢屢破獲奇案,江湖聲望頗高的青年也還算欣賞,吩咐了下人好生招待,便也不在理會。這些年,他兒子倒是漸漸能獨當一麵,讓他在朝堂上無後顧之憂,而且時常結交一些江湖朋友,也算的上是不小的助力。對此,太平王當然是欣慰且支持的。
宮九對太平王並無惡感,哪怕當年他將自己送到偏僻的寺廟,對此,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感激。畢竟,因為當年太平王送他出府,他才有了跟哥哥相處的可貴年月。而且,在此之前,太平王對他這個“唯一的孩子”,也確實是真的好。
若是說宮九有些許關於太平王的心事,那大抵就是前生全部的恨與糾葛了,易地而處,如果玉羅刹當著他的麵殺了葉傾閣,他也必然是會瘋癲的,哪怕實力不夠,也必定報複。隻是,前事皆非,而今,他與太平王,真真毫無血緣,所以,也就沒有那些愛恨。
陸小鳳和宮九約在了西郊的馬場見麵。這裏的馬價值千金,若非真正的富貴商賈,王孫貴族,是不會打腫臉充胖子般的上這裏買馬的。然而這裏還是人聲鼎沸,因為這個馬場並不單單隻經營一種營生,它還兼營賭馬。賭馬的金額不定,賭的多,贏的自然多。上到鳳子龍孫,下到販夫走卒,皆可下場一試。
葉孤城自然是不願意大熱天的隨他們走這一趟的,跟宮九知會一聲,繼續在銀杏樹下的青石台上打坐。他最近雖然沒有疏忽劍招,然而每日靜坐,心念守一,劍意更為純粹。而自從上次目睹西門吹雪生死一戰,他對外物略有所感,仿佛與自然建立了聯係。一仰一臥,一呼一吸之間,仿佛都順應了天道。
宮九知曉他最近正是劍意提升的緊要關頭,且哥哥實在是苦夏,所以也並不擾他,兀自赴約。
宮九素來愛獨來獨往,平日裏若非照顧生活所必需,他是不愛帶一大堆侍從的。他獨騎一匹白色玉驄馬,來到西郊的馬場。陸小鳳已經在為貴賓特立的小包廂裏等他了,而桌上,已經擺了三兩個酒壇。
“你倒是會選地方。”宮九走到酒桌旁坐定,絕白的指尖拈起一個白瓷的杯子,拍開一壇新酒,垂直一線,淺碧色的酒液直墜杯口隻有銅錢大的杯中。他端起杯子搖了搖,酒液粘稠刮杯,蕩出一陣青竹香氣。
陸小鳳愛喝酒,自然也會喝酒,奪過宮九拍開的酒壇,捧著一飲而盡。壇子不算大,陸小鳳又是海量,是以一壇酒下肚,陸小鳳絲毫不見醉態。“這竹青雖然不是什麽名貴非常的酒,但是也不能這麽糟蹋,酒壇大開,三刻不能飲盡,那香味而可就沒了。”陸小鳳所言非虛,他喝的幾壇果然是用靈犀一指將酒壇的封泥戳一個平滑的小洞,酒液由這一個小洞傾倒而出。
“果然是酒鬼。”宮九嗤笑一聲,也將杯中的酒慢慢飲盡。他的注意力並不全在酒上,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已經贏了很多場,賭資也由當初的十兩白銀增加到了百兩黃金。賭馬畢竟與賭色子之類的東西不同,哪個人選了哪匹馬,在結果揭曉之前,誰也無從得知。所以馬場輸給他的,不過是龐大賭資的冰山一角,而且,一個人總是贏,難免有人眼紅跟風,又沒有那份相馬的實力,自然為賭場增加了許多收益。
那人仿佛正是看懂了賭場的這點心裏,越發肆無忌憚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賺了數百兩黃金。
陸小鳳自然也注意到了宮九的心不在焉,看見宮九在關注那人,挑眉一笑“這是六扇門的捕頭,金九齡。他極會相馬辨畫,賭馬更是幾乎沒有輸過。”
金九齡武功不差,在劍術一途上,更是被陸小鳳稱讚為僅次於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此刻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自然有所察覺,抬眼看向陸小鳳和宮九的包廂。陸小鳳對他擺手示意,他抬手抱拳示意,視線卻落在一身尋常青衣的宮九身上。
宮九不再看他一眼。他已經不需要看他。
金九齡的眼睛生的很奇特,並不算大,也不算是有神,可是,很容易讓人長久的注視,一見難忘。他喜好奢華的生活,常常喝最好的酒,住最華麗的屋子,穿最名貴的衣服。這些愛好在王孫貴族甚至富貴商賈之家都不算奇特,然而,他卻偏偏隻是六扇門的捕頭,縱然已經升到總捕頭的位置,想要維係他這樣奢華的生活也絕無可能。他之所以今天能站在這裏,全靠他一身賭馬斷畫的本領。
此時晌午已近,兩人在馬場勾留許久,也是隨著賭了幾次,輸贏持平,算是給馬場老板麵子。馬場是一位京城老大的產業,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人,多半是人中妖精,這種送給他的體麵,他自然也有所感念。
陸小鳳伸了伸作僵了的腰,站起來在屋子裏搖擺兩下,轉身對宮九說“明日中午苦瓜大師邀請我去吃齋飯,九公子通知城主可好?”
苦瓜大師的禪房雖然離京城不算太遠,但是與他的避暑山莊卻分居京城的南北兩頭,即刻啟程,也大該有將近一天的路程,若是明日中午赴宴,葉孤城需要早些出發,少不得星夜兼程。
宮九看了看有些雨意的天空,合攏折扇,也不跟陸小鳳耽誤功夫,直接喚來了隨行的暗衛,讓他們給葉孤城送信。畢竟此刻悶熱開始驅散,一頓清淡的素齋這是合適。
宮九和陸小鳳走出房間,各自散去。
一個人影在兩人走好走進了他們的包廂,來人正是金九齡。他坐在宮九方才做的位置,隻覺得桌上有些凹痕,掀開桌布一看,一行內力灼出的“自古良禽棲良木。”
金九齡倒吸一口氣。將桌子上的凹痕抹平。他自然是認得宮九的,畢竟他在京城也算有些年頭了,皇親貴胄也記得差不多了。能將桌子灼出痕跡卻不傷害桌布的,這是怎麽樣胡修為?能僅僅從相見一眼斷定他必然來此查看胡,這是怎樣的心智?他留下這樣一行字,意欲何為?
一夜,有人注定無眠。
姑娘們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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