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天外飛青

“阿青,這麽關心他呀,你還不承認快快你喜歡他!”

我哪有!以前他收留了我,現在他受了傷,我關心一下,很正常嘛!

“正常?那你告訴我,看到那些撒花少女,還有聽說他輕薄唐天容的妻子,你難道不是吃醋了?”

吃醋?什麽是吃醋?

“吃醋呀……就是你喜歡一個人,就不許他對別的女子好,隻許他喜歡你一人,也不許別人喜歡他,不然你就會不高興。”

那……那好像是有一點點……可是,可是我明明喜歡的是別人嘛……

“誰?你說給我聽聽?我總是聽你提起葉孤城,可沒聽你提過‘那個別人’哦!”

……

“唉……”想起自己告訴石秀雲前因後果之後,石秀雲與自己的這番對話,阿青就忍不住要歎氣。

夜色如水,阿青找個台階獨自坐下,手裏攥著一朵新開的小菊花,一邊一瓣瓣摘下花瓣,一邊念叨著——

“範蠡,葉孤城,範蠡,葉孤城……”

石姐姐說,如果不知道自己喜歡誰,就用這個方法念兩人的名字,誰是最後一個被念到的,那喜歡的就是誰了。

“葉孤城,範蠡,葉孤城,範蠡……”

白天發生的事情給了蘇少英巨大的衝擊,等他整理好心情,終於鼓起勇氣來見阿青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他隔得遠,聽不見阿青在念叨什麽,朝四周看看,發現周圍都沒有人,心情有些激動,覺得這是一個說心裏話的好機會,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理理袍子,盡量使自己顯得更加玉樹臨風一點,走過去喚她:“阿青。”

“範蠡,葉孤城,範蠡,葉孤城……”阿青正數得專心,蘇少英的聲音又輕,她根本沒聽見。

無奈,蘇少英隻好也在台階上坐下,小心地挨近她,露出一個他自認為很帥氣的微笑,又喚道:“阿青,阿青。”

阿青摘花的手一頓。

“什麽?”她一轉頭,就看見蘇少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坐了過來,阿青眨了眨眼,問:“你找我有事?”

蘇少英交握的雙手用力握緊,有些緊張:“那個,是有事。”

阿青點點頭,笑道,“什麽事?你說吧,是不是要我幫什麽忙?”

“沒有,”蘇少英搖了搖頭,局促了一下,才道,“你的劍術很厲害。”

阿青不由一笑:“你是特地來誇獎我的啊?謝謝!”

“不是,”蘇少英連連搖頭,這一次,他顯得更加局促,握了握拳,他緩緩道,“你的劍術比我的要厲害得多,這讓我覺得,我還要更加努力,不然……不然會……會配不上你……”他最後一句話說得聲音極小,但阿青還是聽見了,不過聽見了,不代表她理解了蘇少英的意思,偏了偏頭,她一臉疑惑:“什麽配得上?你要配上我做什麽?”

此時,蘇少英的臉已經漲紅了,他凝視著阿青,盡量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緊張,但實際上,當他的眼神對準阿青那雙明亮的大眼時,他都感覺自己的心要“咚咚”跳出來了。

“阿青,其實,其實打從在珠光寶氣閣看見你的時候,我……我就……”青年才俊蘇少俠麵臨人生第一次表白,顯然不知道怎麽組織詞句才合適。

“阿青!”

正在蘇少英醞釀句子的時候,忽然傳來一個很歡快的聲音。

陸小鳳從門外探出頭來,他的表情顯得很興奮。也是,如果一個人從早找到晚,幾乎走遍大半個京城,隻為了找一個人,當找到那人的所在時,他當然會很高興。

見著陸小鳳,阿青“唰”一下站起,驚喜道:“你找到他啦?”

陸小鳳笑著點頭:“自然!你快跟我走,咦,你手上的菊花怎麽回事?”他見阿青手中握著一朵菊花,但那花卻被人摘取了一半的花瓣,看起來奇怪極了。

“這個……”阿青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花,忽然懊惱地大叫:“糟了,我忘記自己數到誰了!”

“數什麽?”蘇少英和陸小鳳齊聲發問,然後陸小鳳才發現蘇少英居然在阿青身邊,而且離得還挺近。

莫非……陸小鳳摸摸新長出來的小胡子,促狹一笑。

雖然覺得陸小鳳這一笑頗為古怪,但阿青沒有多想,數不清就不數了,她一把扔掉菊花,不管身後的蘇少英帶著何種複雜的表情,她抓著陸小鳳的胳膊匆匆道:“你快帶我過去啦!”

從阿青口中得知,葉孤城的傷很可能根本沒好之後,陸小鳳也擔心他了。原因無他,隻因為春華樓裏,他刺唐天容那一劍,帶來了無窮後患,蜀中唐家的高手,己傾巢而出,晝夜兼程,趕到這裏來,為他們兄弟複仇。因此,他必須趕快找到葉孤城。

而西門吹雪那邊,聽說峨眉三英之一的嚴人英找來了西藏密宗的喇嘛,還有在“聖母之水”峰苦練多年的兩位神秘劍客,讓這些高手來為他報師仇,此事同樣重大,但他已經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容華莊裏的三個峨眉弟子,隻要有石秀雲和孫秀青在,嚴人英必須顧及兩位師妹的態度,很可能會放棄。

然後還有最後一件事——

“阿青,”在趕去見葉孤城的路上,陸小鳳開口問道,“我有一個朋友中了毒,待會,你能不能試試給她放血?”

中毒的是歐陽情,身在青樓卻從未失身過﹑亦是紅鞋子其中一員的奇女子,和陸小鳳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此次她同樣中了毒蛇的毒,雖然沒有死,但陸小鳳找不到解藥,也隻能請阿青一試。

阿青頜首:“好呀,不過放血不是每次都有效的啦,我也隻能試試。誒,葉孤城到底住在哪裏?這附近好荒涼呀!”

“就快到了。”陸小鳳答。

越往前走,人家越少,漸漸地,連燈光也少了,今天的月亮不很亮,所以夜很暗,但就在不遠處,有一座小山,山上依稀能看見燭光搖曳,好像有人家。

上了山一瞧,才知道這是座小廟,很小的破廟,似乎久已無人居住。

阿青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瞪大眼睛瞧著陸小鳳:“葉孤城住在這裏?怎麽可能?”

陸小鳳苦笑一聲,從袖裏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這廟裏隻有一個和尚,是昔年的老江湖,恰好與我認識,於是交了這個東西給我。”

阿青緩緩打開這個包裹,借著廟外大門空懸的一盞孤燈,她看清了這油布包裹著的東西,竟是一條上麵染著斑斑血跡﹑還帶著黃膿的白布帶。一打開包袱,就有股無法形容的惡臭散發出來。

陸小鳳解釋道:“那人告訴我,葉孤城是正午來借宿的,來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廂房,每隔半個時辰,就要他送盆水進去,葉孤城還要了白布,最後把這油包交給那人,讓他埋在地下。”

陸小鳳長歎一口氣:“阿青,葉孤城既不愛賞花,也不近女色,之所以要美女在前麵以鮮花鋪路,大概是為了掩飾自己身上傷口中發出的膿血惡臭。我找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卻都找不到他,是因為他為了養傷,躲到了這種香火冷清的小廟,好讓誰也找不到他。”

雄獅負傷後,也一定會獨自躲藏在深山裏,否則隻怕連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

——葉孤城也如此。

看著手上的布帶,阿青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悶悶的:“他以前連給別人穿過一次的鬥篷都不要,我一直以為他很愛幹淨很奢侈的。”

沒想到他竟然連這樣髒破的小廟也住得下去。

這廟裏的廂房,潮濕陰暗,壁上的積塵未除,屋簷上結著蛛網,屋內僅一床、一桌、一凳。已很久沒有人來住宿,一排廂房,除了一間亮著孤燈,其餘都黑黢黢的,如同一隻隻大而黑的眼珠,死死盯著來人,好似要把人的精魂給吸走。

四壁蕭然,孤燈之下,一卷殘破的經卷,蒙上了厚厚一層灰,看起來已許久未曾被人翻閱。冷而硬的木板床上,有一人斜臥在上,背微微彎著,往日俊美孤傲的容顏此刻顯得格外憔悴,橘色的燭光更加顯得他的臉色蒼白。

風從外麵吹來,殘破的窗戶響聲如落葉,屋子還是帶著種連風都吹不散的惡臭。

陸小鳳知道,葉孤城的傷口恐怕已經潰爛了。

站在門口,他輕輕歎了口氣,抬腿邁進門檻。

此刻,阿青卻頓住腳步,好像突然改了主意,猛地一個轉身,就地坐在房門前的石頭上,斬釘截鐵道:“你去吧,我不進去了。”

陸小鳳微微疑惑,不知道阿青又有哪裏不對勁。阿青雙手抱膝,看也不看他,隻道:“你還不快進去!”

“阿青?”

屋內已傳來那人同樣帶著疑惑的語調,但與往常不同,這兩個字被他說出來,虛弱至極,顯出從未有過的吃力。

阿青覺得心裏酸酸的。但她的人還是坐在那裏,一點挪窩的意思都沒有。

陸小鳳歎口氣,摸摸胡子,緩步踏進門,微笑著朝那人道:“是我。”

“是你,”葉孤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握著劍柄的手,淡淡問,“她呢?”

陸小鳳笑著歎氣:“她不肯進來。”

葉孤城淡淡道:“她好像在生我的氣。”

“決戰之前,你本不該去跟唐天儀那種人動手,阿青聽到你被唐門所傷,她很氣憤,後來她去找了唐天容,唐天容告訴她……”

葉孤城打斷他的話:“告訴她,是我趁唐天容不在,調戲他的妻子?”

“你當然沒有。但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解釋?”

葉孤城冷笑道:“你若是我,你會不會解釋?”

“……的確,但我還是不明白,以你的劍法,為何會被唐天容所傷?”

“因為一條毒蛇。”葉孤城道。

兩個人談了很久,談至深夜,當外麵的地上已打了白白一層霜時,陸小鳳才出來。

“談完了?”阿青沒起身,隻轉頭問他。

陸小鳳頜首:“阿青,你真的不進去看一看他?”

阿青嘟了嘟嘴,似乎有點賭氣:“他告訴你,讓我進去了嗎?”

陸小鳳語塞:“似乎……沒有……”

“哼!”阿青重重哼了一聲,惡狠狠地瞪著那大門,一張小臉氣鼓鼓的,似乎要把那破門瞪穿。

陸小鳳摸摸胡子,他一向不願意去惹正在氣頭上的女人,但現在好像沒法子,隻能硬著頭皮上:“你真的不去看看葉孤城?如果不去……那隨我去看看歐陽……”

阿青跳腳,猛地打斷陸小鳳的話,氣衝衝道:“我當然要進去,不然來這裏幹什麽!”

哼!居然不叫我進去!葉孤城是天底下最大的壞蛋!

阿青怒火中燒,惡狠狠地瞪了陸小鳳一眼:“我待會過去給歐陽情放血,你不許催我!”說完就提著裙子狠狠踹開了廂房的大門。

陸小鳳剛想跟著進去看看熱鬧,隻見阿青忽然回過頭來,再次凶神惡煞地瞪他一眼:“你快回去!不許偷看!”說完就“砰”地使勁關上大門。

陸小鳳差點碰著鼻子。

可憐的廂房大門,可憐的我。陸小鳳長歎一口氣,慢悠悠地下了山。

靠在門上,阿青吸了吸鼻子。

聽見她吸鼻子的聲音,葉孤城皺了皺眉:“過來。”

“不要!”阿青氣鼓鼓道,“除非﹑除非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輕薄唐天容的妻子,她長得很好看嗎?”有我好看麽?

“我已說過,沒有這回事,不要讓我解釋第二遍,”葉孤城勉力抬了抬手,聲音虛弱,“過來。”

見他幾乎已沒有力氣,阿青心軟了,她乖乖地走過去,乖乖地在他的床沿坐下,乖乖地拉住他的袖子,然後嘟了嘟嘴:“聽說你輕薄人家妻子,又在春華樓裏看見你身邊都是女人,我很不高興,而且你不跟我打招呼就走了,我很生氣。”

葉孤城動了動唇,剛想說什麽,卻被阿青打斷:“不過你受了傷,傷得好重,我就不跟你生氣了,暫時原諒你。”

“我本就無錯。”葉孤城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哪裏做得不對。

“你!”阿青氣極,如果不是看他受了傷,她真的好想打他一頓啊!

“咳咳……”在阿青充滿怒火的重視下,葉孤城突然捂嘴輕咳起來。阿青頓時消了氣焰,輕輕拍拍他的背,擔心道:“喂,你要不要緊啊?”

葉孤城拂開她的手:“無事。”

見他推開了自己的手,阿青有點不開心,不過沒等她表達出來自己的不滿,葉孤城已說了一句讓她開心的話:“阿青,你來看我,我很高興。”

“真的嗎?”阿青是個很容易就開心起來的女孩子,聽他這麽一說,她立時喜笑顏開,拉住他的衣襟,笑道,“好啦,我不生你氣啦,你別動,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口,陸小鳳真不仗義,見你受了傷,也不帶點藥來,誒,不要躲,讓我看看嘛……”阿青一邊說就一邊開始伸手解他的外袍。

由於剛剛纏過繃帶的緣故,葉孤城的外袍是隨便披上的,鬆散得很,很容易就解開,當阿青的爪子再伸向他的中衣時,卻被他一把按住:“不要看。”雖然依然虛弱,但語調冷冷的,仿佛是發怒的前兆。

阿青仰臉看他,堅持道:“我偏要看!”說著就一把扳開葉孤城的手,她的力氣大得很,若是以往,葉孤城一定能推開她,但如今,他已經連說話都有些勉強,自然隻能任她所為。

解開被用做繃帶的白布,借著昏暗的燭光,阿青看清了他的傷口,傷在腹部一側,血痂早已凝結成黑色,但肉卻沒有長好,翻出來的肉泛著隱隱的黑色,潢色的膿水從傷口緩緩滲出,惡臭仿佛就是從那裏散出。

阿青“謔”地一下站起:“我去給你請大夫!”

“站住!”葉孤城冷冷道:“回來!你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這幅樣子嗎?”在葉孤城過去三十多年的人生中,雖然孤獨,卻充滿尊榮與光輝,他從未像條受傷的野狗一樣狼狽地躲在陰暗的角落,可憐地舔著傷口,這副樣子,他是絕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的!

阿青回頭,又乖乖坐下,鼻子酸酸的,她又忍不住吸了吸:“那,那怎麽辦……”

見她一臉無措的模樣,葉孤城歎了口氣,抬手摸摸她的頭:“我已搽了藥在上麵,無礙,先替我再纏一卷白布,桌上有一張單子,你替我去藥店買些藥,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說到了最後,已變成他這個病人在溫聲安慰她。

阿青點點頭,很乖地拿過白布,剪下一截來,為他小心纏上,又問:“葉三他們呢,怎麽沒有陪著你?”

雖然隻是無心一問,但葉孤城卻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確定她隻是隨意一問,他才緩緩道:“我出行並不習慣有人隨同。”

“他們都沒有跟你來呀,難怪你把自己弄得這麽慘。”阿青湊近他的傷口,嗅了嗅,然後就想伸手去摸摸。

“別碰!”葉孤城一把拍開她的手,厲聲道:“髒!”

“我不嫌呀,”阿青笑嘻嘻地抬頭看他,見他一臉嚴肅,隻好撇了撇嘴,乖乖替他將白布纏好:“不碰就不碰嘛……”她很小心,纏的時候都注意不要碰到他的傷口,力度也很適中,包紮完後,她又很細心地將他的衣上盤扣係上,平時看她毛手毛腳的樣子,但此刻卻耐心溫柔得很,簡直讓人刮目相看。

因為湊得近,她的頭頂幾乎要抵著葉孤城的下巴,發絲時不時拂過,弄得他感覺有些微的麻癢。

葉孤城垂眸,凝視著正在為他忙活的這個女孩子。

她很好。善良,天真,聰慧,熱心……幾乎有著一切人世間能有的優點,卻沒有陰暗麵。

她對他很好,但他卻不習慣。

一個像他這樣的劍士,注定了要與人世隔絕,正像是個苦行的僧人一樣,塵世間的一切歡樂,他都無緣享受。因為“道”,是一定要在寂莫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劍道也一樣。他本來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妻子,也沒有兒女,他本來就什麽親人都沒有。

在他這一生中,寂寞本該是他唯一的伴侶。

但她真的很好。

葉孤城歎了口氣,冷硬的心思漸漸溫和綿軟下來,他伸手,輕輕摩挲著她柔軟的頭發,歎息道:“那日在春花樓,我不認你,是不願給你帶了麻煩。”

“京城裏想要殺我的人,不會少。”

阿青撇嘴:“我才不怕!他們要來,就盡管來好了!你,你以後不許看見了我還不理我!”

她仰臉,猶有怒氣地瞪著他,說出來的話卻有些撒嬌的意味。

葉孤城默了一會,沒有回答,隻淡淡問了一句:“那天,我見你旁邊坐了一個人,似乎是峨眉三英裏頭的?”

阿青點頭:“對啊,他是蘇少英,也是來看你和葉孤城打架的。”

葉孤城的手指滑過她的發,聞言,他淡淡道:“他似乎對你很好。”

阿青眨眨眼,有些迷惑:“是嗎?他帶我去逛京城了,人很不錯呢,他是特意地對我很好麽,真的嗎?”

葉孤城沉默了一會,緩緩道:“我看錯了。”

阿青不疑有他,點了點頭,道:“哦。”想了想,她又道:“對了,出門之前,蘇少英找我,他說了什麽配不配得上我,我不太懂。”

葉孤城撫摸她發絲的手一頓。

“所謂配得上,便是門當戶對,”葉孤城緩緩道,語氣有些生硬,“阿青,蘇少英要娶你。”

阿青瞪眼,差點跳起來:“什麽?”

葉孤城卻顯得很冷靜,甚至是有點冷漠:“不喜歡,回絕他就是,若跟了他,你就隻能跟他回峨眉,不必回白雲城了。”

阿青立馬拉住他的袖子,一臉堅定地表決心:“我要跟你回白雲城!我才不跟他去峨眉!”

仿佛是錯覺,就在這麽一瞬,葉孤城的眸子裏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似乎有些高興,但這笑意很快就不見了,等到阿青想看清楚的時候,他又恢複到漠然的表情,讓她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兩人靜默了一會,葉孤城又開口道:“最近京城裏不會很太平,你不要出門,待在客棧便好。”

“我來陪著你,好不好?唐門的人要找你的麻煩呢,我要幫你!”

葉孤城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必,我明日會另尋一處地方,你不必跟來,不然反而會暴露我的行蹤。”

阿青撇嘴,不情不願道:“那好吧,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到了決戰怎麽辦?”

葉孤城凝視了她片刻,沒有回答,反而問:“聽聞你和西門吹雪也有交情?”

阿青點點頭,眉峰漸漸糾結到一起去,很不高興地嘟囔:“所以我一點都不希望你們兩個打架嘛……”

葉孤城伸手,摸了摸她微涼的臉頰,將她的臉抬起一點,望進她的眸子:“那麽,你希望誰贏?”

“當然是你啦,如果你沒受傷,我想你會贏的啦,可是現在……”阿青歎了口氣,又道,“如果你贏了,我不希望西門吹雪死,你可不可以不要殺他?”

葉孤城笑了一下,本來他的笑容是很好看的,但不知怎的,或許是這夜晚太陰森的緣故,他的笑竟帶著幾分譏諷,仿若過去的西門吹雪:“阿青,我的劍一定要殺人,他也一樣。”

殺人的劍,出鞘必見血,劍的主人都無法控製。

所以兩人之間,必死一個。

見她一臉糾結,葉孤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又道:“你若要幹預我們的決鬥,我便絕不會帶你回白雲城。”

“喂!你怎麽可以這樣!”阿青猛地抬頭,怒氣衝衝地瞪著他:“你說了要帶我回去,不許反悔!”

“你若按照我說的去做,我自然會帶你回去,”葉孤城淡淡道,“聽我的話,十五快到了,這幾天都不要出門,不要惹事,不然……”

“不然你就不帶我回去!你這個壞人!居然這樣威脅我!”阿青氣鼓鼓地瞪著他,滿臉的憤怒和不滿之情。

葉孤城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左手,攬住她的肩,然後用了幾分力道——

將她攬在懷裏。

因為受傷的緣故,他隻能輕輕將她攬著,不能讓她碰到腹部的傷口。

“聽話。不然,也許我們都回不去。”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輕輕說出這一句。

本來,阿青被他突然的動作弄得小臉通紅,正在猶豫要不要也伸手抱抱他,但聽他說了這麽一句,忽然就有不好的預感。

她抬起頭看他,微微皺眉:“你是不是還要做什麽事情?是不是很危險?”

“怎麽可能。”葉孤城淡淡應了一聲,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但是不是要做一件事,這件事是什麽,有多大﹑多麻煩,隻有他自己心底最清楚。

他不想動她,所以囑咐她一定要安分一點,不要添亂,以免那件事的布置提前暴露。

不過,收網的時間也快到了罷。

在這靜謐的夜,葉孤城抬頭,望著窗外的幾點殘星,心裏忽然湧出一種難言的激動,但是他卻不能將這種激動之情與懷中人一同分享。因為他不僅隱瞞,而且還騙了她。

那個叫夏娘的人,畫起傷口來,技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