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八章 漢鼎傾裂,群雄舞戈(三七)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江之上的幾艘硬桅戰船上也掛上了大大的氣死風燈。鬥大的“黃”字標示,無疑向人展示這戰船的歸屬,乃是如今荊襄之地,各世家大族共推的大江霸主,八駿之首的劉景升麾下,有著第一戰將之稱的水軍大都督黃祖的旗艦。
“蘇飛啊蘇飛,某可是給過你機會,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隻可惜你不珍惜啊!通敵通賊倒也罷了,偏偏卻選擇了錦帆賊!你可知這荊襄之地上,恨他甘寧入骨的人比比皆是,便是主公也招惹不起。與其日後讓你為難,且就讓某最後幫你解決一次麻煩吧!”此時身形略胖的黃祖就站在旗艦船頭,倒背著手,望著夜色中隱約朦朧的江中小島,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倒吊的三角眼中冷芒頻閃,帶著幾分猙獰。喃喃自語道。
“將軍!先前暗中監視蘇飛那廝的弟兄已經回來了,大致已經記下了通往這賊窩的水道路徑,隻待將軍下令,便可攻上小島,成就將軍武勇。您看……”一名身著部將盔甲,年紀不過三十許歲的劉表軍水軍校尉劉磐,帶著一臉的諂媚之色,湊在黃祖身邊,狀似在討好的說道。
“唔!知道了!且吩咐下去,此役務必要生擒了那錦帆賊首甘寧!有功的將士,非但某會稟呈主公有諸多重賞,便是這荊襄兩地的世家大族,也會另有厚賜!”對劉磐的小心應承之語,黃祖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提到蘇飛時,黃祖渾濁的眼眸中也閃過幾分不忍之色,但僅僅隻是一瞬而已,便被貪欲的精光所掩蓋,略頓了頓,看了一眼畢恭畢敬的劉磐,笑著吩咐說道:“至於劉部將你。除卻那些賞賜,倘若能夠生擒那通賊小人蘇飛的話,某便做主,上請主公將他那水軍都督之位,交給你來坐!”
“啊!末將多謝將軍栽培!”劉磐連忙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連連說道:“末將這就去督促兵士,將將軍恩德廣播其中。”
“唔!”黃祖望著劉磐小跑去傳令的背影。滿意的點了點頭。若不是此處離著吳郡新城建康頗近,黃祖擔心久則生變的話。就這數百人被困在一個沒有食物,沒有淡水的江中小島上,別說是此番用計詐出了上島的路徑,便是隻圍而不攻,怕這幾百賊寇估計撐不了幾天的時間就會軍心瓦解。不過也好,據探船回報,這小島上可能不止僅僅有甘寧一夥人,之前蘇飛所言甘寧欲繳的“投名狀”,有可能也在島上。這中間要是運作的好的話,黃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在劉表麵前會得到多大的好處。畢竟能讓自出山以來從無敗績的秦旭吃癟,以及“生擒”數百名曾經抹殺了天下精兵白馬義從的先登營兵士,怎麽看都將會是大功一件。這諸般好事,之前隻能想想,卻不料如今竟然一件件的自己送上了門來。這等運氣……想到得意處,黃祖回頭望向暮色中的江中小島,臉上也多了幾分興奮之色。
甘寧!甘興霸!在大江之上好大的名頭,區區八百人就讓被奉為大江霸主的劉表軍三萬精銳水軍束手無策,在荊襄世族麵前讓劉表丟足了麵子,也惹得他黃祖沒少因此事被劉表責罰。此番真真是天見可憐。終於將神出鬼沒的錦帆賊堵在了這裏,看你這據傳是神出鬼沒的錦帆賊首甘寧,此番往何處逃!
“興霸,是為兄害苦了你也!快!黃祖船大行慢,你帶手下乘小船快走,且容為兄作餌,引住來兵一刻。你等隻要上了岸,諒那黃祖絕不敢輕易踏足江東之地,如此為兄就算身成齏粉,也可稍減愧疚之意。”眼見著黃祖的戰船,距離小島已經不足二十裏,蘇飛怎麽會不明白自己已經成了黃祖的棄子,或者說是誘餌。早就應該想到的啊,黃祖對於招攬甘寧之事,一直都是持反對態度,被自己磨的狠了,也不不過是允了讓甘寧遣散眾賊歸自家麾下。現在想來,或許自那時起,對於甘寧,黃祖就已經有了別樣的想法了吧。及至後來,就算是聽說了甘寧欲在劉表軍同呂布軍交戰之機,繳上投名狀以表誠意時,也並沒有鬆口之意。直到在得知甘寧竟然將百餘名秦旭麾下護衛,赫赫有名的先登營兵士生擒之後,這才在態度上稍有鬆動,讓蘇飛錯以為是個難得的為之交好友甘寧“洗白”的機會,心情激動之下,才沒有因為黃祖突然變得過分熱情而起疑。哪怕是黃祖用展示威赫的蹩腳借口,要帶上十餘艘戰船兩千水軍的時候,也並沒有引起蘇飛的重視。現在明白了過來之後,蘇飛卻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既能剿滅某這錦帆賊眾,又能‘生擒’百餘敵方精銳,黃祖這廝這一石兩鳥之計,端的是想要在劉表老兒麵前,露個大臉啊!”不同於蘇飛的焦急,甘寧倒是一副很能沉得住氣的樣子,看著暮色中的江麵上,那十餘艘唯一的亮光來源的戰船越來越近,眼眸中那一抹冷意因為蘇飛焦急的催促淡了不少。
“興霸!此刻不是好勇鬥狠之時。愧為兄被人蒙蔽,隻欲急匆匆來見賢弟,這小島水路路徑,怕早已被有心人記好了關鍵處,且黃祖兵力三倍於賢弟可用之兵,切切不可大意輕心才是!”見甘寧神色不對,蘇飛麵龐之上焦急之色愈顯,看了一眼猶自同錦帆賊眾對峙的先登營被俘兵士,催促道。
“我欲投之之人要害我,我欲避之之人卻以誠意待我!看來我錦帆甘寧,這次是要信一次天意了!”甘寧到轉過手去,看著遠方越來越近的亮光,那正是黃祖所率十餘艘戰船上的燈火光亮,嘴角噙出一抹冷笑,意味莫名的說道:“不過甘某好歹也是在這大江之上創出過名號的人物,怎麽說也不能空手拜山,憑白壞了規矩,既然黃祖不納反倒覬覦某這投名狀,卻正巧也幫了某一個大忙。”
“興霸,你還在嘟囔些什麽?快走!晚一些的話,你我都要陷在這裏了!”蘇飛是真不明白自己這知交好友,今天這是怎麽了?平日裏率領八百人呼嘯來去時的那股子神采飛揚的氣勢,和臨戰時料敵機先的冷靜頭腦,怎麽在此刻皆是不見,難不成是被黃祖那兩千水軍嚇傻了?不應該啊!雖然麵對黃祖的絕對實力看似實在沒有一拚之力,但好在艨艟小艦速度極快,若是順流而下的話,黃祖那每艘可滿載兵員三百名的戰船,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這等艨艟小艦的。
“蘇兄,全是甘某的不是,累的兄弟不但失去了都督軍職,就連家眷說不得也要被黃祖小兒惦記!此皆是寧的不是!”甘寧在蘇飛愕然的目光下,鄭重其事的衝蘇飛行了個大禮,歉然說道。
“呃……這須怪不得賢弟!”蘇飛也沒有料到,出了這等事,甘寧非但沒有遷怒於自己,甚至還反倒給自己賠禮道歉,這令性子厚道的蘇飛老臉有些掛不大住了,趕忙伸出手來,就要去攙扶甘寧,說道:“卻是為兄太過信任那黃祖之故!總以為這廝能看在同鄉一場的份上,能賣為兄一個薄麵,好歹能讓兄弟洗白,在這亂世中憑借勇武成就一番功業,卻不料這廝竟然打的是這等注意,全怪為兄有眼無珠,賢弟不怪罪為兄給你惹來了不必要的麻煩,就已經讓為兄愧煞了。賢弟快快請起。”
“非是小弟矯情,隻是有件事情,還望蘇兄務必要原諒小弟!”蘇飛雖然也是武將,但是手勁兒卻是怎麽也比不上甘寧,攙扶了幾下甘寧無果,正自苦笑間,卻突然聽甘寧這般說道。
“賢弟這是說得哪裏話!如今已經到了這一地步,你我兄弟還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賢弟盡說無妨!”蘇飛見攙不起甘寧來,也就作罷,側身轉向一旁,看著越來越近的黃祖戰船,說道。
“隻求兄長日後莫要埋怨甘寧就好!甘某保證,就算是拚盡了力氣,也要將兄長家眷盡數從劉表老二治下救出!”見蘇飛點頭,甘寧並沒有詳細解釋,隻十分凝重的說了一句,便對一直佇立在一旁的兩名江賊頭目,重重的點了點頭。
“賢弟,他們這是……”見得了甘寧示意後,一眾江賊非但沒有因為黃祖戰船的臨近,而有絲毫的慌亂之意,反倒是一番常理的點燃了火把。這還了得!現在天色已暮,蘇飛剛剛勸說甘寧快走,就是看在這月黑風高的天色,以及不似陸地上那般有參照物,好確認入島的途徑,再加上天暗難辨虛實,才有那般信心能將黃祖拖住一時。而現在,甘寧竟然命人點燃了火把,這就相當於是給黃祖戰船點亮了燈塔,這不是自尋死路了。可還沒等蘇飛示警出聲,接下來出現的情景,卻是讓蘇飛目瞪口呆。
隻見錦帆賊盤踞的小島東南,大江順流而下的朦朧之處,隨著江賊們火把的晃動,驀地也出現了一團火光,似乎是在傳遞著什麽訊號。隻數十息的功夫,遠遠的便見大江下遊突然也出現了十餘艘絲毫不亞於黃祖旗艦的戰船,而火光的來源,卻不正是就在那船首之上。而借著那微弱的火光照耀,蘇飛分明看到,下遊戰船桅杆之上,懸掛著一麵大大的旗幟,白底黑字兒,分明是個巨大無比的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