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七章 漢鼎傾裂,群雄舞戈(十六)
不管是還對漢臣的身份有幾分眷念,因為天子駕崩之事而有些自亂陣腳,亦或是破壞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策略,從而使得本軍勢力失掉了大義的旗幟,讓人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總之不管如何,曹操有些後悔這麽著急的見沮授了。
一個心存死誌,存心要讓曹操不痛快的沮授,臨死前這番汙蔑之語,所造成的殺傷力,是連曹操都不敢去想的。太陰險、太不要臉了!偏偏沮授的這番話又是做的確實有些出格的曹操無從解釋和反駁的。
憋屈啊!這黑鍋看樣子是要背定了。盡管許昌已經被曹軍第一時間戒嚴,可誰知道在一幢幢臨街的商鋪民居裏麵,又有多少雙窺視的眼睛,在注意著曹操的一舉一動。也就是現在四門被曹操封鎖,否則曹操幾乎可以想見,沮授這臨終前倒打一耙的惡毒之計,會有各種添油加醋版本的揣測,瞬間遍布大漢四野。讓他曹操瞬間便從擎天保駕的功臣,變作世人唾罵的賊子,這不是曹操想要的。
“給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將袁尚那賊廝給某挖出來!”曹操是動了真怒。眼下的情勢完全出離了曹操所能掌握的局麵,變得不可控起來。即便是曹操這等豪雄,手控五州的霸主,對成為天下公敵,沒有多大的興趣。眼下能讓曹操有洗脫嫌疑“機會”的,就隻剩下了據說是“突然消失”的袁尚,或許還能幫曹操擋一擋唇槍舌劍。至少能令自家治地之內的文武上下,世家民眾,相信繼續倚靠自家主公曹操。不是附逆!曹操當初可是經曆過討伐董卓之戰的,對董卓最後的死因也知之甚詳,他曹某人可不想重蹈董卓的覆轍,禍起蕭牆之內。
“諾!”感受到了曹操的怒火,麾下的曹軍兵士們,包括曹純內,皆是大氣不敢輕喘。唯恐被曹操遷怒。
“主公,找到了!找到了!找……”許昌東街之上氣氛詭異,從糜家商行中奔跑出來的城門守將徐飛。本是一臉驚喜的神色,也兀自愣住,不知道剛剛還和徐晃談笑風生的自家主公曹操,怎麽才一盞茶的功夫。眼神便暴戾如此。
“講!人在哪?”幾乎可以預料到從今之後怕是再難清淨的曹操。被這幾番突來的事情繃緊的神經,卻是再也壓製不住情緒,深吸一口氣,冷冷的問道。
“主公,在房間後院枯井之中,發現一條密道,有腳印存在。徐將軍已經親自帶人前去追了,命末將前來給主公報喜!”徐飛期期艾艾的說道。剛剛曹操對徐晃的溫和態度徐飛都看在了眼中。本以為不管怎麽著,就算此番不能得曹操嘉勉。至少也能得個好字。卻不料曹操卻像是根本不待見他似的,這般冷言冷語。徐飛是個聰明人,見地上沮授的屍體,和曹軍兵士如臨大敵的狀態,也知此時不是邀功的時候,故而也沒有如同領徐晃之令時,打算在話語上動點小心思,突出一下自己的功勞,照實說道。
“枯井?密道?嗬!”曹操眼眸中神光越來越冷,嘴角卻是愈發的勾了起來,透著一股子邪意。臉色也在青紅轉換。熟悉曹操的身邊人都知道,這是自家主公怒到了極點,要殺人了!果不其然,曹操在聽了徐飛的稟報之後,手一直死死的按在佩劍之上,骨節都有些發白了,冷哼一聲,怒道:“曹純!袁氏逆賊餘孽向來唯恐天下不亂,此番既然有弑君之舉,必然不會隻有這兩一老一少人而已,肯定會有同黨仍在城中,你拿我印信,領本部兵馬及其他各部大索許昌,務必清查欲致我曹孟德於天下公敵之地的袁氏同黨。仔細查!敢有反抗者,殺!其餘人等,隨某去助公明一臂之力。”
“諾!”曹操的話曹純聽明白了。哪裏是什麽搜捕袁氏同黨,分明就是要用手中刀,他人血,來堵住、至少要拖一拖其他勢力做出反應的時間,給自家勢力留下反應的空間。而且曹操話中之意說的明白,許昌中的各勢力坐探也好,暗探也罷,乖乖配合還好,倘若有所悖逆,怕是等著他們的,就會是曹操那話語中寒意四射的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了。
“主公!不可輕動!”曹純領命而去,因為被剛剛巨大的聲響驚動,匆匆趕來的荀家叔侄、新投的親衛隊長許褚以及自濮陽趕回來的程昱等人,見曹操竟然要帶人親自下井去追袁尚,紛紛高聲阻止說道。
“主公,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萬不可輕身犯險!”許褚是曹操在迎立天子之後,在許縣周邊剿除黃巾餘孽時,偶然間相遇的,當時夏侯惇、曹仁等曹軍宿將,因為誤會結寨自保的許褚也是賊寇之流,因而有了爭執。而令曹操大為驚訝的是,在許褚大錘之下,這兩人竟是連十招都沒有接住,便敗下陣來,許褚之勇,在曹操眼中,幾乎可以同呂布麾下第一猛將,讓曹操眼饞了許久的典韋不分上下,便好言勸了過來,三日一小賞五日一大賞,直接把性子沉穩的馬下武將許褚任命為親衛之首,倚為心腹,平日須臾不離左右,以作對付呂布的隱藏底牌。今日隻因為在糜家商行中鬧得動靜太大,曹操才先行一步,許褚見曹操要犯險,當然不同意。
“主公,天子駕崩,至今仍未收殮,許昌人心浮動,主公切莫舍本求末,當安撫本軍為要!”開口的是荀彧。在經過了一番思量之後,荀氏叔侄的本是遊移的態度也較之前堅定了不少,至少荀彧已經開始恢複到曹軍大管家的角色中來。
“沮授賊子,臨終倒打一耙,著實可惡……”或許是自打曹操對劉協的態度逐漸變化之後,愈發變得沉默的荀彧此番開口。讓曹操難以抑製的情緒才有些撫慰,總算是恢複了幾分往日神誌,卻仍舊憤憤的說道。
“主公。沮授這賊廝一死,要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已是不可為之事。但若是為主公贏得整備軍力之時,卻是易爾!”因為之前針對青州呂布,針對秦旭的計策成功率總是不高,因而被曹操放到位於青兗並冀四周交界濮陽,輔佐夏侯淵。隻是現在並州雖然名義上刺史是袁譚。可實際卻已經為曹操所控,冀州更是自保不暇,除了現在的“盟友”呂布外。再無戰事,才被曹操召回身邊。卻不料才剛剛到,就遇到了這等潑天的大事。在一開始沒有搞清楚這事同曹操的關係之前,程昱並沒有輕動。畢竟下令命大軍深夜進宮的就是曹操。隨即就傳出了天子駕崩的消息,而所謂的刺客卻是一個謀動河北的文士沮授,以及一個不過黃口孺子的袁尚,拋卻陣營成見,怕是是個人第一反應便是曹操弑君嫁禍於人。直到親眼見了沮授臨死前的瘋狂,又聽了荀彧開口,程昱才陰測測的說道。
“唔?!”其實剛剛荀彧出頭時,曹操的怒意就已經消褪清醒了不少。此刻聽了程昱所言,卻是引起了曹操的興趣來。眯著眼問道:“怎麽?仲德有妙計助曹某麽?”
“主公隻是當局者迷罷了!”程昱不著痕跡的暗捧了曹操一句,語氣卻是冰冷無比,充滿殺機的說道:“久鎖許昌,其實並非上策,紙包不住火,時日長些,有心人必然會猜到些什麽。倘若主公不想讓這消息的傳播速度失控,隻需完全控製了那些諸侯勢力的喉舌,以及有可能會到各地的流民,商賈,便足以爭取兩到三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主公一方麵依照公達之計,積累兵力糧草,調和本部,一方麵拉攏盟友,遠交近攻也好,合縱連橫也罷,總歸就能稍喘口氣。而那最有可能不問情由動兵的,除了那幾位漢室宗親之外,其他人相對主公來說,實不足慮。隻需穩住這幾家一段時日便可。當年十八路諸侯尚且不是一條心,隻需我等巧施謀劃,這些各懷心思之人,除了那呂布難纏一些外,餘皆碌碌之輩而已。”
“程昱,你要盡屠許昌之民乎?!”還沒等說的起勁,曹操聽得帶勁的程昱說完,一旁剛剛還在為曹操謀劃的荀彧,卻是已經紅了眼睛。剛剛曹操還隻不過是針對已知的各方勢力在許昌的探子而已,而程昱的目的,卻是連那些普通的行民商賈也計算在了裏麵。程昱是謀士,或許認為不過是群商賈而已,但作為曹軍大管家的荀彧,卻是知道青州之所以崛起超快,一方麵是因為呂布軍戰力強橫,智謀之士智計超絕,更多其實是捧出了糜家這大漢第七位巨賈,以及因為士族實力不彰,而相對寬鬆的行商環境,盡管是一直堅持認為農桑為國之本的荀彧,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短時間內能獲得強橫實力的最快方式。而現在,程昱的言外之意,卻是連行商之人也要“控製”,就算不得不說這是眼下最穩妥的法子,可依著程昱吃人不吐骨頭的本性,這些人落在他手裏,怕是曹操才會真的成為天下之敵了。屆時,來兵征伐倒是成了小事,曹軍勢力範圍內再無商賈流通,荀彧簡直不敢去想曹操治下的五州,會又變成什麽樣子的慘狀。
“唔!公達且同文若回去,就按之前我等商議的那般,你拿個章程,從皇族中挑選一子召群臣商議立為儲君,待天子大行之禮成後,繼天子位。同時想個法子,先穩住呂布再說,聽說那秦旭近日連得兩女,讓昂兒帶些金帛去,看能不能成為一個契機。”曹操當然明白程昱所說計策中的弊端,隻有荀彧說的,才是謀國之言。可現在,曹操卻是並沒有如荀彧意料之內那般立刻幡然而醒,摒棄這幾乎等於自掘墳墓的做法。反倒是一副會考慮的敷衍樣子,吩咐了荀攸幾句,便令荀攸帶著兀自有話要說的荀彧離開。
“主公!那我等……”見曹操驅走了荀氏叔侄,程昱臉上一喜,正要說話,卻冷不防見曹操看向自己的眼眸中精芒一閃而過,程昱心中陡然一驚,立刻閉嘴不言。
“哼!仲德且去安排吧。切莫……算了……”曹操神色複雜的看了傳聞中愛吃人肉的程昱一眼,讓人分不清喜怒,待程昱滿頭大汗的匆匆而去,才望著空無一人的這陪都許昌,撫摸著手中的劍刃,神色複雜,喃喃的重複著那句被後世爭論了千餘年的話:“寧教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