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三章 漢鼎傾裂,群雄舞戈(二)

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覺悟,很顯然,包括天子在內,百官群臣都沒有這樣的想法。或許是當初曹操自呂布手中“接手”時,所表現的恭順謙和太過,而且為了堵住世人將之同袁紹那挾天子以令諸侯策的比較,也從未在明麵上限製天子和朝臣的行動,再加上曹操專心於擴張之事,對以董承為首的百官,為了避免本營生亂,也一直采取的是冷眼放任的態度。才使得不少人心中,卻竟是將曹操閹宦出身的當世猛虎當做了守門之犬。

渾不知許昌這座大漢陪都,即使是在曹操當初抽調全境精兵攻略河北時,也足留下了全軍勢三分之一的兵將控製許昌。現在曹操班師而回,更是集聚了不少於五萬曹軍精銳的兵士於此。而負責宮城防務的,更是曹軍百裏挑一的精銳,由虎豹騎統領曹純兼任,毫不誇張的說,在這樣的全天候多方位監控之下,天子百官的一舉一動,隻會由曹操選擇想不想知道。也就是曹操始終恪守漢臣之名,沒有同那董卓、李郭二賊一般欺淩君上,意圖取而代之而已。否則就不隻是一場許昌流血之夜,就讓朝臣消停不少這麽簡單了。

現在,曹操卻是想要做些什麽了。原因無他,在曹操心中,至少在現在,不管是掌控五州,還是出兵河北,曹操自認維護的,都是大漢的江山,畢竟現在住在宮城中的那位少年天子,還是姓劉。自己好吃好喝供著,畢恭畢敬的伺候著,又有將自家女兒嫁入宮中的打算,怎就還得不了這年少君王的信任?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還巴巴的想要將女兒送去。你不以國士待我也就罷了,到頭來竟然還從後麵給我捅刀子?白白將費了那麽大力氣,甚至不惜得罪就在臥榻之側的呂布,才剛剛有可能得手的冀州。拱手就賣了。是。賣就賣了吧,反正崽賣爺田心不疼。天下都是你劉家的,沒什麽好說,可你好歹也得得些好處才算沒虧本啊!就這麽被人三兩句話,就打亂了所有的布置。甚至連累並州也埋下了不穩的禍根,這位大漢少年天子,誰知道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

雖然從倫理上來說,劉協和他曹操是君臣,可若是從家事上來說,曹操卻是自認為翁婿可比父子,自己是有這個責任和權力。來教教自己這位至尊女婿,該怎樣對待有功之臣,怎麽分得清主次遠近,尤其是怎麽“尊老愛幼”的!

於是曹操找到了曹休。

曹休是已故大將曹洪之子。因為老爹當初那一馬之恩,加上曹休為人的確也很是謹慎,又是曹氏親族、曹操從子,因而被曹操信任有加,一直令其宿衛自己身邊,間或去幫曹操做一些“私密”的事情。

此番曹休得到的命令就是接手宮城的防務,暗中查探當日隨董承進得宮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說服得了因為經曆了董卓、李郭二賊之事,雖然年紀不大,但性子極端謹慎的劉協,能發出這種明顯會引來曹操不快,影響君臣、未來翁婿關係的詔令來。要知道,曹操可是已得了劉協同意,此番回來之後,便將長女曹節送入宮中為妃的。一旦成了皇室外戚,曹操在很多方麵,就不必如同現在這般處處被人掣肘了。因此在這個關節上,決不允許出現能左右劉協心思的人留在宮中,而且還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也就隻有調防這麽一招,讓曹休借宮中各處更換宿衛之機,嚴加探查了。

至於那內侍口中所言的兩個被董承引入宮中之人是否還在宮中,這點曹操倒是不擔心。無論從說服劉協的時間上,還是從宮中值衛發現了端倪之後,仔細盤查無果的情況來看,曹操都有超過八成的把握,確定那兩人,在自己班師回朝之前,並沒有離開宮城。曹操本身就是用兵大家,若是那兩人當真是自己所猜測的沮授或者田豐這等大謀士同袁尚兩人的話,自然當知道這許昌城,在已經引起了自己主意之後,更加的易進難出,而最為安全的地方,肯定不會是被無數雙眼睛盯著的董承府邸,而是宮城之中。正是所謂的燈下黑!

許昌新建的宮城完全仿自於洛陽舊都,宮殿屋舍數百間,充斥著自洛陽至長安,又從長安一路隨駕來至許昌的宮人、宮女,怕不要有千餘人,要在這麽多人這麽大地方中藏上兩個人,簡直是太容易了。而曹操若是當真想要找人的話,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無論是身份、時間、人力都不允許。可以說倘若當真有那內侍所言的兩個人的話,依曹操的推測,肯定就在這些人當中。而借著天子將迎納驍騎大將軍之女,而換防宮中宿衛,著人打掃宮舍的借口,無疑是最不會引起懷疑的。

曹操的軍令在許昌,是要比政令難處未央的少年天子劉協說話管用很多的。這才三更剛過,奉命值守宮城的兩千餘曹軍兵士便已經開始有序換防了。見識過天子落魄,因而難免有些失卻敬畏之心的曹軍兵士,難免鬧出的動靜稍微大了一些,被驚醒的天子劉協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看到夜色下,無數手持火把的披甲兵士,在宮禁之中來來去去,明晃晃的兵戈在月光之下發出湛藍的冷光,被嚇的連袍服都不及穿上,便躲進了偏房當中,直到發現這些兵士似乎對他這大漢天子似乎並麽有多大的興趣,在各自為首的校官伯長之類為首之人的呼喝之下,隻是將宮中侍女、內宦驅逐出住所,又漫不經心的將些破衣爛布隨意的丟到一處,才慢慢的放下心來,也不敢動怒放下架子去詢問宿衛殿外門前的兵士,但總算是籲了一口氣。

“不好!這群目無君上的逆賊,竟是用這種下作法子來朕這裏尋人了!”這口氣尚未喘完,劉協蒼白的臉色卻是突然一變,露出幾分驚惶之色來,側麵看去竟是有些猙獰,看的伺候在劉協身邊,此刻已經是下身一股子尿騷味的內侍,不覺又覺得**一暖。

其實倘若不是眼下的大漢在經過了幾代“極品”帝皇的折騰,已經是千瘡百孔爛了根基,自有便受盡了磨難的現在少年天子劉協,無論是心性還是秉性,都要比之前那些祖宗們要好上太多了。曹操的計策雖然看上去稍微顧全了他們君臣的麵子,但曹軍兵士依令行來的舉動,卻還是讓劉協看出了端倪來。

“天子勿驚!末將等隻是奉命清掃宮室,以備來日天子納妃大喜!兵士們感念天子恩德,個個奮勇爭先,不想驚擾了聖駕,末將等萬死!”或許是在河北戰事上受了大挫的虎豹騎兵士以及之前沒有“機會”去前線搏殺的曹軍精銳兵士對這位給自家主公背後使絆子的天子胸中頗有些怨氣,因此動靜著實弄得太大了些,在曹休、曹純趕到時,也不由得臉上有些發燙。兩人好歹也是受了“忠君教育”數十年的大漢土著,在背後怎麽議論劉協這少年天子不說,當麵見了,而且還是在這等尷尬場麵,兩人也不由得臉上有些發燙。但念及曹操的吩咐,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曹愛卿及眾卿等果然是我大漢忠臣嗬!”之前還因為以前董卓、二賊時代留下了陰影,對宮禁中動兵頗有些心懼之意的劉協,在見了曹休、曹純兩位曹軍大將這般“恭謹”的說著不著邊際的廢話,當即也忍不住嘴角露出一絲冷哂,沉聲說道:“既然驍騎大將軍這般著急要做朕的嶽父,那便隨你們吧!隻是爾等需謹記,別的地方都隨你們折騰,隻是宮中承恩殿乃是朕臨時供奉曆代先帝的廟堂所在,芳華苑乃是董貴人所居之所,這兩處爾等切切不可有所驚擾!且去吧!”

“諾!”曹純及曹休對視一眼,眼眸中皆是露出幾分笑意,垂首對劉協行禮說道。卻是沒有發現劉協眼眸中,也是同樣的閃過一絲冷笑之意。

“陛下,您前幾日不是還說承恩殿亟需打掃,莫讓曆代先帝牌位蒙塵麽……”一直跟隨在劉協身邊,此刻褲管冷颼颼,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嚇得正渾身發抖的內侍,小心翼翼的扶著劉協回到寢殿,似乎是漫不經心的問道。

“你懂得什麽!哼!他們這哪裏是在打掃宮室,你見過尋常百姓家有半夜三更打掃房屋的先例麽?”劉協自回到寢宮之後,嘴角噙著的冷冷笑意便一直未曾散去,聽了這內侍所問,隨口說了一句,卻又及時的住了口,狐疑的瞪了這內侍一眼,便自不言。待這內侍走遠,劉協才緩緩了籲了一口氣,臉上不屬於這年紀身份的猙獰之色一閃而過,仿佛自言自語的說道:“哼!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曹孟德,這可是你教給朕的!這兩處一處為曆代先帝的牌位供奉之地,一處為內宮妃嬪居住之所,可皆是藏人的好地方啊!你那兩位族中將軍,可千萬不要不去!否則,朕又怎麽能逼你自斬臂膀,又同朕那位有離心之像的國舅為首的無用百官成為死仇呢!曹操!曹愛卿,你選的這兩人可千萬不要讓朕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