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八章 天翻地覆,亂戰攻伐(三十)
河北,並州牧府邸之中。一貫囂張的袁譚,此刻正躬身拿著一道蓋著鮮紅大印的任命詔書,對一個形容矮黑的中年人說著話,臉上露骨的諂媚之色,讓一直站立在這中年人身旁的壯漢臉上帶上了幾分蔑視之色。
“曹叔父!侄兒之前性子疏狂無悖,此番多虧您的教導,才免卻了錯入歧途之厄,您且放下一百個心,不管天子詔令何時下來,袁譚的並州,就都是您曹叔父的並州,但凡叔父您劍鋒所指之處,便是袁譚義無反顧之所。”袁譚並沒有被這矮黑中年人身旁的壯士的態度所影響,依舊是笑容滿麵,小心的說著奉承話。
“顯思有心了!你乃本初長子,又坐鎮並州多年,曹某此番來此,代天子查察之後,上表任命你為並州刺史,也是理所應當之事,賢侄又何必如此多禮?也就是因為顯思你年紀太輕,否則,便是奏請天子令顯思你牧守並州,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麽!”廳中上座之人正是曹操。
河北亂事隨著呂布的退走,以及公孫瓚強勢兵力的注入,目前已經進入了僵持階段,曹操也在同“老戰友”公孫瓚較量過幾場之後,一改當初同呂布相約瓜分冀並兩州時,意圖用武力強行抹掉袁氏在這兩州中的痕跡的打算。開始著意對袁譚示之以好,表露出了懷柔的意願。而曹操的籌碼,便是上表奏請天子下旨,同秦旭一般。敕封袁譚為並州刺史。這也正中了因為曹操大軍入並州,隻數日便將壺關這險要關卡奪下。數萬大軍對晉陽近而不圍,而心中惶惶的袁譚的心思。
而袁譚表現夠光棍,在得到消息之後,當即幾乎一點遲疑也無,便自輕騎而出晉陽城,入曹軍大營三請曹操大軍入城。這倒是也令曹操對這個昔日的子侄之輩的心胸魄力,多了幾分驚異。不過向來謀事先謀人的曹操此番事上也是留了不少的餘地。
其一便是並沒有如袁譚所願,為袁譚求得渴望已久的並州牧。而隻是並州刺史。對袁譚的解釋,當然是因為袁譚年紀尚不及而立,大漢朝自立州牧之製開始,就還沒有這麽年輕就執掌一州軍政的先例,特別是在此時,州牧製度早已廢除,隻是因劉焉上表稱四方多事之故。才擇資曆深厚的各部刺史為州牧。這個借口說的是冠冕堂皇,讓事實上也得了好處,隻是沒有預期中那麽多的袁譚無話可說,但實際上,刺史在有漢一代雖然在特定的,諸如戰事、賑災等情況下。也能行使州牧軍政並攏之權,但卻並非是常設職位,而且此時之秩隻有兩千石而已,雖然職權高低因人而異,可實際上單論官秩俸祿來說。還不及州中司馬、從事、長史之類的佐官高。也算是曹操恩威並施的一種手段。
再者,曹操也是想借著這事給袁譚點明一些事情。曹操在上表表奏袁譚之時。也並未瞞著袁譚,同時也寫了另外一道表章,便是同樣任命袁譚的親弟弟,如今的死對頭袁熙,為冀州刺史的的函件。隻不過就是如今蓋著天子行璽的任命文書已喜愛,而因為袁熙尚未將態度表明,袁熙的那份才暫時壓在了曹操手中而已。這也是令袁譚變了心思的原因所在。現在大漢雖然亂成一團,各州郡各自為政,天子政令難出未央,可畢竟大漢皇室老劉家還是正統,在整個王朝沒有徹底崩潰之前,這名義上的大義,還是有很大作用的。至少不用擔心像董卓、袁術那般心急之下,被天下共擊之,群雄共討之。而有一個可做護身符的身份在,是不論袁譚還是袁熙目前最為需要的。
“多謝叔父愛護!袁譚必以叔父馬首是瞻!在冀州事上,袁譚也願同叔父之願保持一致,同保河北之穩定!”不管袁譚心中是否欲求不滿,至少在形勢比人強之下,對於這現狀,袁譚表麵上還是很滿意的。至少曹操此番雖然一碗水端平的給了袁氏兄弟想要的身份,“所求”的,隻是河北的穩定,現在既然曹操求穩,而袁譚也從此番戰事中吸取了教訓,知道需要時間穩定發展的道理,當然能夠一拍而合,之後事情究竟能發展到哪一步,袁譚自有自己的小算盤。袁熙此時的“遲疑”卻是讓袁譚看到了希望。在袁譚看來,一個聽話的,有足夠實力能幫助曹操穩定河北的附庸勢力,總比一個心思難測的袁熙要有用的多。現在袁譚倒是巴不得自家那兄弟不要太快迫於壓力答應曹操,因為袁熙越是如此,也就能夠給袁譚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來實現袁家子弟的“抱負”。
“主公,許昌有六百裏加急信函送到!”一副提攜後輩樣子的曹操同濡慕尊長的好青年袁譚至少在目前並州事上,算是達成了共識,彼此間表麵上也似乎恢複了堪比當年洛陽時的叔侄之情。隻是這幅“平靜祥和”的狀態隻維持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被匆匆而來的曹仁給撞破了這“和諧”的一幕。
“子孝,怎麽了?顯思如今乃是自己人,有何事但說無妨。”曹操眉頭微皺,不悅的瞪了曹仁一眼,臉上卻是帶著笑容,止住了正欲開口告退的袁譚,對曹仁說道。不得不說,曹操這人雖然風評不好,但在操弄人心這等君上之術的“研究”上,卻是顯得非常大氣,絕對不會因為說的出口的顧忌而冷落了哪怕隻是彼此間相互利用的對象。
“這……諾!”被曹操這麽一瞪,曹仁也是訕訕不已。對於曹操的脾性,曹仁作為同族兄弟,簡直太過了解了。知道自己此次卻是闖禍了,但在曹操的目光之下,曹仁卻也當真不敢遲疑,隻得硬著頭皮低聲說道:“主公,留守許昌的文若公突然六百裏加急傳來急訊至,言說近日天子以慰勉已故鄴侯袁公的名義,未經部議,繞開了所有人下恩旨,加封袁公嫡子袁尚,降兩等承襲袁公爵位,為商亭侯,並應原為茂才,以黃門侍郎出仕的原冀州從事沮授,以冀州高層官員身份上表舉薦良才,被天子賜封袁尚領冀州刺史……”
“嘭……”曹仁話還未說完,便被直立一旁聽了這消息後,一時沒有把持住“風度”的袁譚後退腳步不小心碰倒的酒觴打斷。
“你是說天子沒有經過朝會部議,便私下下旨,封袁尚為冀州刺史?這消息可當真麽?”曹操聞聽曹仁之言怔了一下,麵無表情的問了一句道。此時麵前的案幾之上,尚且還有未曾蓋上武平侯印鑒的,表奏袁熙為冀州刺史的薦表,本還欲借此作為給有投靠自己心思的袁熙的交代,和震懾眼前袁譚的手段,此刻被曹仁帶來的這消息一說,卻是還沒有發揮作用,便成了廢紙一張。
“主公,此乃文若公遣人六百裏加急送來的聖旨副本。”曹仁太了解曹操了,現在曹操麵無表情的作態,卻不正是暴怒前的征兆,因而就連曹仁也頗有些膽戰心驚的躬身將手中捧著的封著火漆的竹筒遞到曹操麵前,小聲答道。
“嗬!哈!這袁尚背後必然有高人相助!沮授!唔!沮授!看來曹某今後不必無聊到無事可做了!”曹操不怒反笑,臉上的表情也是平靜的緊,看也不看曹仁放在麵前的竹筒,揮手連同寫好的薦表一齊拂至一邊,眼角餘光掃了眼一臉尷尬笑意的袁譚,大笑說道:“不過這位河北名士忒也小看了曹某之能了!既然天子已下詔令,命本初三子為冀州刺史,曹某必然是支持之至,以全陛下思念本初之隆恩!不過聽說這袁尚年不過十六七,這等年紀便托付一州之事,實不是萬全之策!曹某身為漢臣,有為陛下查缺補漏之職責,當擇選一策以全陛下隆恩的同時,也為冀州數十萬百姓著想!唔!某這便上書,便舉薦其兄袁熙,為冀州牧吧!”
“啊!?”聞聽曹操此言,下意識驚訝出聲的,不僅僅是袁熙,就連曹仁也是有些糊塗了。眼下大漢十三州,有天子冊封州牧之地,也是寥寥數州而已,隨著幽州牧劉虞、冀州牧袁紹和徐州牧陶謙先後過世,也隻剩下了青州牧呂布,兗州牧曹操、荊州牧劉表以及益州牧劉焉以及當初有救駕大功的馬騰之外,還有除了自稱尚未經天子下詔,隻是因袁紹當初需要,而假稱繼任幽州牧以戰公孫的的劉虞之子劉和之外,再無他人。
而這些人當中,除了不被承認,且被公孫瓚擊潰後再無所蹤的劉和之外,呂布、曹操、劉表、劉焉、馬騰等人,要麽是名震天下的豪傑,要麽就是積功而至的英雄,最次也是漢室宗親。而他袁熙是什麽人?不過是袁紹的二子而已,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長子,憑什麽就這麽好運?便是袁譚當初“請求”曹操“幫忙”奏請漢帝,封自己為並州牧,也不過是漫天要價的手段而已。難不成就因為要同天子掰腕子,便行這般無所依據之事麽?看曹操也不像是這般不知輕重之人啊!
“主公(曹公),還望三思啊!”在這件事情上,袁譚同曹軍大將曹仁不論各出自什麽原因,卻是驚人的保持了話語的一致,皆是沒有明白曹操此番的用意,力勸道。
“某意已決!且看他人手段吧!”曹操並沒有多做解釋,反倒是背過手來,望著並州東南之處,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