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一石數鳥(下)

說來任何年代,任何身份,每個人心中其實都有著一把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隻不過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大到官場上猜測偵知政敵的想法,拉攏同盟;商場上推論得悉對手的底線,結交盟友;小到吹牛打屁目測對麵隔斷的妹子“幾何”幾何,都是隻有不敢去實際‘操作‘,而沒有不敢去想的。

輿論的力量是可怕的。用大漢官方語言解釋,便是千夫所指無疾而終。所以作為大漢目前七大豪商之一,河北甄家家主的甄蹇老頭,自然也不想落得個欺淩親女的名聲,特別還是在這些惹不起的軍漢麵前。

呂布軍是大漢少有的、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一支兵士不事生產,每日隻專注於訓練打熬的強軍。這樣的結果便是雖然戰力幾可稱之為無雙,但每日訓練的嚴厲和枯燥,也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在嚴明軍紀之外,無甚戰事時呂布在對待這些兵士偶爾的牢騷和善意的調侃上所表現出來的寬厚也是顯而易見。久而久之,使得這幫兵士雖然敬重呂布恩威,願意為之效死,但閑暇之餘卻對於私生活爭議頗大的呂老板,連帶著一步步走來,如今已是軍中實打實的二號人物,卻是對私下風評不佳的秦某人也是敢編排的。

對於這些,軍中自呂布以下往往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頂多也就是斡旋一下輕重而已。甚至也曾善加利用以增強士氣,比如秦旭之如青州兵。便是呂布順勢利導,而取得的“成果”。也算是後世利用輿論主導走向的漢末簡化版了。

可眼下,這幫不管是老將成廉麾下的飛騎驕兵還是快要衍化為秦旭衛隊的先登悍將。卻是集體閉嘴了。甚至於連個探尋的眼神也不敢太過表露。熟悉呂布軍的人立馬知道,這是大小姐呂玲綺所獨享的“待遇”。

呂布無子一直是個帶硬傷的話題。眼見著呂大小姐都已經為人(妻)了,也沒見年僅四旬的呂老板再有喜訊傳出,曾經也一度令軍中士氣低迷。這年頭的軍隊都是私軍,乃是大漢人所共知的常識,即便是之前所謂的大漢正規軍也不例外,雖然拿的是朝廷的俸祿。也為朝廷賣命,但說到底,實際掌控這些兵士生死的。往往還是軍隊的實際掌控人。因此,特別是像現在這種天下大亂,諸侯各自為政的時期,一軍主將的傳承。往往對麾下兵士來說。不啻於皇帝選太子一般,也是一件極大的事情。

因此,作為呂布唯一血親的呂玲綺,便成了諸軍的希望所在。好歹外孫也是自家血脈不是。可在之前,因為呂布的寵溺,呂大小姐可是也養成了那副火爆的性子,又得溫侯真傳,便是在有著強軍中的強軍之稱的陷陣營中。也是廝混的如魚得水。大漢女子可是也講究溫良恭儉讓的,無才便是德的言論因為董仲舒在武帝時的一番作為。也有相當的市場,像是蔡琰那般才貌雙全的女子已是異數了,多半未被人視作怪胎也是因為蔡邕的名頭太大了,海內大儒的女兒若也無才德,可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可呂玲綺不同,即便是將呂玲綺視作自家小公主的呂布軍兵士,在妖孽一般的秦某人“出頭”之前,也不甚看好一個整日間提著方天畫戟,力氣上也得了呂布遺傳,高出常人數倍的丫頭,會有何方神聖能降服的住。更遑論什麽外孫血緣之類的話題了,因此,思慮極端矛盾卻又不約而同壓抑的呂布軍中,凡是涉及呂大小姐的事情,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禁忌,或者說是習慣。

“仲明,出什麽事了?”呂玲綺雖然是個小丫頭,又無甚軍職,可畢竟是呂布的女兒,某種程度上,又擔負起了“承上啟下”的使命,說話甚至比一軍主帥秦某人還要好用。

“沒……沒事!”秦旭隻覺的自己說話心裏發虛。本指望甄薑在看到呂玲綺來了之後能跳開,至不濟也離開自己的“懷抱”,卻不料也不知道這丫頭吃錯了什麽藥,反倒是將身子狠狠的拱了拱,雙手緊緊懷抱著秦旭的腰,連腦袋都幾乎要擠進秦旭懷中似的。

阿彌了個陀佛!雖然美女在懷,可秦旭卻是一點享受的意思都沒有。一來這位可是一心看上呂老板的,倘若真成了什麽事兒,說不得秦某人還要隨著呂玲綺叫她一聲姨娘的,再者在這靜默中明顯憋著笑的眾軍圍觀中,身為一軍統帥,這麵子可是丟的海了去了,再說,老秦家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正妻、呂老板的獨生女呂玲綺可就在旁邊打量,似乎在研究兩人抱著的姿勢是否舒適呢,這可讓秦旭的老臉往哪擱?

“你……你們……唔!”說這話的是甄蹇。或許也是沒有料到本來好好的事情最終會衍化到這一步。就在呂玲綺出現的一刹那,甄蹇隻覺得什麽世家、什麽麵子、什麽七大豪商,在這一刻都已經起不了什麽作用了。本人家正妻,特別還是目標的女兒“抓到”,還談什麽名節,什麽謀劃?難不成要對呂玲綺說這是提前和比之小不了幾歲的“晚輩”表示親近麽?騙鬼啊!可憐老甄家眼下也就那麽點名聲能拿得出手,還讓甄薑的這個瘋狂舉動給敗了個幹幹淨淨。眼下老甄頭最想做的,也是恨不得學甄薑隨便抱住個人,把腦袋埋起來。可最後看左右皆是身材雄壯的軍中大漢,看誰也不像是個好惹的,自己的家兵又因為一開始怕他們知曉,叫甄坤從昨天晚上就將他們支開遠遠的,沒有帶在身邊。左右無所依靠的甄蹇,索性再呂玲綺開口發問之前,“暈”倒了。

“還有半個時辰開拔,都杵在這裏幹什麽呢?”要不還是說近臣貼心呢。被呂布托付全權負責秦旭安全的先登營統領麴義,首先緩過了神來。不過就是個六十多歲的幹巴老頭。和一個衣衫不整的柔弱女子而已,有呂家大小姐這等存在在側,秦將軍應該……也許……大概沒什麽危險吧?

“唔嗷……”也不知是麴義的命令起了作用。亦或是其他原因,被麴義這一嗓子叫喚,圍過來的數十兵士頓時作鳥獸散。隻留下了秦旭懷抱著推不開的甄薑同呂玲綺相視苦笑,當然還有倒座在軍帳氈布牆上裝暈,隻覺老臉丟盡,無顏見人的甄蹇。

“我想,這可能是一個誤會!”片刻之後的軍帳之內。呂玲綺扶著神色泫然欲泣,目光凝滯,一邊臉仍舊高高腫起的甄薑坐在一旁。秦旭對著高昂著頭,強作鎮定,卻是不時將目光瞟向甄薑的甄蹇,嘴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出言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麵。

“誤會!你竟然說是誤會!你……”甄蹇就好像是被點著了的爆竹似的。聽了秦旭此言之後,轟然爆炸,哪裏還有半分身為大漢“高層頂尖人士”的“覺悟”,猛地跳將起來,須發怒張,橫眉冷目,怒道:“都是你這惡賊!奸詐狡猾之徒,用心險惡之輩!著意毀我甄家名聲。陷老夫於不仁之地!你這豎子……”

“咳咳!”麵對索性豁出去,幾乎是指著自己鼻子開罵的甄家老頭。秦旭難得的沒有絲毫惱怒的樣子,隻是衝著甄蹇一副無奈樣子的撇撇嘴,朝著一旁神情漠然的甄薑處看了一眼,輕咳一聲,並沒有接話,但意思已經是相當明了了。

“你……唔!”秦旭雖然沒有說話,但要表達的意思,甄蹇卻是清楚了。其實就在秦旭“敢”在呂玲綺麵前把這事兒“挑明”,甄蹇便已經知道自己八成真是錯怪了自家寶貝閨女了。可就眼下這態勢,不說剛剛情急之下打了甄薑的那一巴掌,會不會得到女兒的“諒解”;單單剛剛在一眾飛騎營、陷陣營兵士麵前出了那麽大的醜,讓堂堂甄家家主,這麽有身份的人竟然還要用裝暈來逃避嘲諷的目光,這口氣甄蹇想想就咽不下去!遷怒於眼前這個明顯不是好人的秦某人,說實話甄蹇是一點心理壓力也沒有。什麽徐州刺史,什麽征東將軍,早在臨淄時便先入為主認為秦旭不過是個佞臣,在青州或許還能仗著呂布的勢威風一回,但到了冀州,哼哼,也就是用來“轉移仇恨”的!

不過剛剛秦旭的示意卻是讓滿心思想在秦旭身上找回在臨淄時呂布麵前失去的麵子的甄蹇,心裏有了別樣的打算,覺得就這麽不疼不癢的罵秦旭一頓,心裏爽是爽了,但對於秦旭這惡賊來說,也一樣沒有什麽損失。況且秦旭身份太過特殊,甄蹇畢竟還是一家之主,就算到了現在,怒極恨不得將“攪事兒”的秦旭生吞活剝了,也還不想隻是因為一時之氣,便將幾乎搭進去兩個女兒才“換”來的同呂布軍的“合作”搞砸。相比之下,那才是真的虧大本兒,吃了大虧呢。一邊是家族利益,一邊是看著笑得詭異讓甄蹇心裏很不舒服的秦旭,以及正在半攬著甄薑低聲說著什麽的呂玲綺,強忍住要暴起的甄蹇舒了一口悶氣,狠狠盯著秦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算計也算計了,丟人也丟了,最後依舊沒有落下什麽好去,還惹得同自家女兒鬧得這麽僵。甄蹇突然有些服老了!想想也是,若不是自己橫插一刀,沒準現在這幫人正雖然貌合神離,但絕對是和平共處的回到了冀州,然後在謀劃成前該合作合作,各取所需之後該互相算計互相算計,雖然仍舊是互相看不順眼,但畢竟有甄宓這層關係在,至少也算是求同存異了吧?

“甄家主,其實這真的是一個誤會!”注意到了甄蹇若有所思的眼神,又看了眼兀自不知在想些什麽的甄薑,秦旭感覺事情已經鬧得差不多了,也是該說的都說了,該威懾的也已經威懾了,再扯邏下去,估計連呂玲綺這事事不放在心上的丫頭,也該厭煩了。說白了,左右不過就是爭個主導話語權的問題,甄家有甄家的驕傲,可呂布軍也有呂布軍的堅持,鬧到現在這略勝一籌的地步。畢竟還要合作,眼下這種狀態,至少應該在冀州得手之前。能夠消停不少吧。秦旭給了正安撫甄薑的呂玲綺一個放心的眼神,狀甚誠摯的說道。

“誤會!是啊!誤會……秦……秦使君說的極是嗬……”甄蹇聽了秦旭所言,仿佛條件反射似的,猛的抬頭,語氣驚怒中帶著濃濃的怨氣,幾乎是直勾勾的看著秦旭,要是眼神能殺人。秦某人絕對已經化為齏粉。可隻不到一息的時間,甄蹇一張老臉上的怒色便漸漸的淡了下來,隻餘下滿臉無光的褶皺。畢竟身為甄家家主的甄蹇有怨怒可以。但若是將之放到整個家族的層麵上,任何的個人情緒都要與之讓路,這是甄蹇身為家主的責任和使命。也就是說,即便是甄蹇真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將整個甄家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秦氏賊子千刀萬剮。可為了整個甄家。在秦旭通過甄薑表示了“善意”之後,也不得不回饋回去。其實想想秦旭又何嚐不是如此呢。要說秦某人和甄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秦旭又一貫是個極端怕麻煩的人,若不是甄家自己不懷好意的撞上來,又招惹了家裏的老丈母娘,誰願意現在就和這幫人死磕啊!

“秦使君著實是好算計啊!”幾乎就在甄蹇為了甄家在話裏服軟的同時,本是一直低垂著頭。聽呂玲綺在那襄細聲安慰的甄薑,突然插話說道。本是可用芙蓉如麵柳如眉形容的精致麵頰之上。高高腫起的五個手指印泛著煞白,讓人看了總有種忍不住嘬牙花子的衝動,此刻正一臉冷笑的看著最起碼麵上已經將之前事默契揭過去的秦旭甄蹇兩人。也不理會甄蹇歉意內疚的眼神,臉上帶著傻子都能看出的諷刺的笑意,配合著那左右極不對稱的臉頰,看起來隻讓人想到詭異二字,說道:“好一個一笑泯恩仇,好一個誤會!小女子是不是該恭喜兩位終於達成共識呢!”

“薑兒,不得無禮……”聽了甄薑這極易讓人感覺上火的言語。下意識的就要訓斥,但話到嘴邊,卻因為甄薑極為冰冷和陌生的目光所阻,接下來要說的話,竟然被自家女兒堵在了喉中。

“甄小姐……那個……見諒!”秦旭訕訕的說道。說來這事之中,估計最委屈的便是這位甄家二小姐甄薑了。先是本就是這年頭剩女一族,好容易找到個能看的順眼的意中人,卻被秦旭給攪合了,甚至嚴格說來,意中人還變成了“外公”一輩;緊接著便是秦某人無意間的“冒犯”外帶順便借之以激怒無從下嘴的甄蹇打開局麵;可現在局麵是打開了,可卻是因為老甄頭的疑心病,以及秦旭貌似不經意間的“不作為”,連累甄薑同甄蹇這父女倆的關係直接降到了冰點不說,還外帶幫甄薑“賺了”一巴掌。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好人的秦旭,心裏也覺得挺對不起這姐們兒的,現在甄薑語帶諷刺的要找回場子,好人秦旭也隻好撓了撓頭皮,試圖轉換個話題,試探的說道:“不過甄小姐放心,那些說的話,秦某還是會盡心的!”

“你……秦使君果然是信人啊!”秦旭的話傳入甄薑耳中,竟聽出很有些輕佻的意思來,甄薑也不愧是甄蹇的女兒,這翻臉快過翻書的本事八成也是家傳,本是在冷笑的臉色登時柳眉倒豎便要發作起來。可就在秦旭等待看這丫頭暴怒時的模樣時,卻見甄薑在用眼角餘光掃過自家老爹的神色之後,也像是剛剛甄蹇說話那般急刹車似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讓秦旭愕然之下,也不禁心中生出懷疑,這父女二人是不是昨晚睡得晚,今早沒來及吃藥啊!怎麽都是這副德行?說來秦旭和這甄家父女這旬月來也算是打過了幾次交道,又深知事有非常必然為妖的道理,正自思量這父女倆會有什麽別的企圖呢,果然,還沒等秦旭有所回答,便聽得甄薑若有所指的開口說道:“不過那晚所說之事,秦使君便不要當真了。奴奴受呂家小姐幾番回護之恩,此去冀州事多凶險,更是要彼此間坦誠相待才是,又如何會再厚顏去攪擾呂小姐家中安寧?秦使君還是莫要操心了!再說……再說奴奴現在也已經是身不由己了,便自作罷吧!”

“嗯?”甄薑的臉上帶著笑,話也說的極其柔軟,可這話卻是讓怎麽也讓秦旭聽了心中直範嘀咕,甚至生出了幾分不太好的預感來。不過見甄薑盡是說的好話,而且也不複之前咄咄逼人之像,秦旭也不想太過得罪了這位雖然身為女兒身,但據說在甄家也頗有些地位的二小姐。再說甄薑所言的身不由己,秦旭看甄蹇勃然而變的臉色,以及將言而未語的遲疑,隻以為是因為同甄蹇鬧翻之事,要受什麽懲罰,這涉及甄家家事,秦旭也不好過問,隻要這丫頭不再招惹事端,秦旭也懶得再和個丫頭一般見識,聞言也作勢拱了拱手,笑道:“如此,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