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琤抿唇,喉嚨裏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硬是說不出話。
漆黑的眸子,閃過複雜情緒。
分明想當麵問清楚,她怎麽會有那麽多他的照片,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看顧琤身體僵硬地站著,盛夏知道他又開始糾結了。
為了活躍氣氛,盛夏笑著跟程夕找話說,“最近顧琤在堅持鍛煉,腿上的外傷也開始結疤,用不了多久應該就會痊愈。”
說話的同時,她暗示地推了推顧琤的胳膊,示意他走近一些。
可顧琤卻似乎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太願意靠近。
盛夏又關心的詢問程夕,“阿姨,最近您身體怎麽樣?”
胳膊肘,悄悄的推了推顧琤的。
顧琤終於轉頭,看了她一眼。
盛夏眼神暗示,讓他也過來跟程夕說說話。
顧琤稍微走近些看了程夕一眼,還在醞釀該說什麽,視線忽然停留在程夕臉上。
靠近仔細觀察,才發現不過短短一段時間,程夕實在瘦得像個人幹。
再打量程夕頭上那頂黃色帽子,幾絲長發披散,卻還是讓他記起那天朦朧中看見的寸頭。
顧琤眼底閃過疑慮,俯身在程夕病床邊,語氣森冷的質問:“你這樣子並不像腸胃不適,是不是生了其他病?”
盛夏趕緊扯住顧琤,“阿姨腸胃不好,吃東西不吸收……”
程夕眼神淡淡的看了盛夏一眼,示意她不用繼續解釋。
盛夏趕緊閉嘴。
程夕抬頭望向顧琤,嗓音微微沙啞,“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對身邊事物觀察得特別細致,但往往那樣會變得多疑。”
顧琤麵無表情的看著程夕,眸子深邃。
他承認會懷疑,一是出於醫生的直覺,二就是從小養成的敏銳觀察力。
程夕再次看向顧琤,繼續跟他聊著家常。
“小時候,你比大部分孩子都省心。還記不記得我經常不在家?你都會主動做好作業。如果我回來晚了,你還會特意在門口等我。”
那一幕幕的往事,清晰的刻在顧琤的腦海裏。
最沒想到的是,那些折磨了他這麽多年的回憶,居然是由他最痛恨的人說出來的。
顧琤的身體緊繃著,眼底透著一絲冰冷,“我早就忘了。”
況且自從被她拋棄,他變得性格孤僻,沒有朋友,甚至跟人打架,哪來的省心?
程夕卻隻是輕輕搖頭,“或許是我老了,總是想起年輕時候的事。”
顧琤再次打斷她,“我隻想知道,你別有居心把照片交給盛夏,到底什麽意思?”
聽出顧琤的猜疑和不滿,程夕虛弱的笑了笑。
到底還是了解顧琤。
原來他早就察覺到當中的不尋常。
程夕慢悠悠解釋,半真半假,“我聽到你失憶,需要有人能刺激你的記憶,幫助你恢複。你那麽恨我,我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我不方便出麵,就把照片跟信交給小夏了。”
顧琤犀利的眸光微閃,不客氣的冷笑,“最好不要騙我。”
盛夏馬上拉了拉顧琤,配合程夕圓謊,“阿姨說的都是真的,醫生交代要讓你受刺激,才能幫你恢複。”
顧琤微微垂下眸子,他的確有這方麵的疑慮。
不過他更加好奇,程夕是在什麽時候,偷偷、拍下他這麽多照片?
盛夏仿佛看穿顧琤的心事,也注意到了顧琤的別扭。
沒等顧琤開口,她笑著跟程夕聊起,“阿姨,照片裏的小顧琤真帥氣可愛。您把他生得真好。”
程夕苦澀笑了笑,卻難掩一種成就感,“他小時候就很帥。可惜,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顧琤臉色明顯的變了變,卻抿著唇,什麽都沒有說。
氣氛有些尷尬。
盛夏皺眉,假意有些疑惑,“您一直非常關心他,不然怎麽會暗地裏拍那麽多珍貴的照片?”
拉了拉程夕的胳膊,眼神充滿暗示,“就當著他的麵,把心結都說開了吧。”
程夕眼底閃過一絲緊張,腦子有短暫的空白。
盛夏分明是在給她暗示,要她趁機緩和跟顧琤的關係。
機會轉瞬即逝,她得好好想想。
眼看氣氛微妙,偏巧手機這時候震動了起來。
盛夏會意地笑了笑,邁開步子往門外走,“你們鐵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去接個電話。”
離開病房,她將空間留給了這對需要彼此諒解的母子。
看著房門關上,顧琤緩緩扭過頭,看向程夕的那一刻,表情又變得有些淡漠。
程夕吃力的側了側身,用包含感情的眼神,打量站在床前的男人。
“即便沒我在身邊,你能像如今這麽優秀,我很欣慰。”
顧琤眸子裏卻有一絲怒火在洶湧的燃燒,“既然拋棄了我,就沒必要事後假惺惺。”
程夕眼底閃過受傷,卻還是忍住心裏的難受苦笑,“這麽多年,我雖然沒出現在你麵前,卻一直在默默關注你。”
“……”顧琤用力的握著拳頭,身體微微顫抖。
程夕有些吃力的仰著頭,盡量不讓眼底的淚流下來,“我最後悔的,是沒能想辦法把你帶在身邊。到底是被別人收養,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
顧琤眉頭緊蹙,呼吸變得有些艱難,仰頭短暫的冷靜。
好在是被收養,不然他還是被殘忍的丟在孤兒院。
嗓音還是像冰一樣冷,“如果一切能重來,還會拋下我改嫁嗎?”
當問出這句,握著拳頭的手骨節咯咯作響,仿佛用盡全部的勇氣。
程夕悄悄擦了擦眼角,再度看著顧琤的時候,卻沉默的點了點頭。
顧琤萬萬沒想到,等來這個答案。
“我知道了。”
每一個字,都帶著極度的壓抑。
憤怒充斥內心,他極力克製的轉身想離開。
程夕卻伸了伸手,有些情急的叫住了他,“你等等……”
顧琤頓住腳步,內心似乎還想再給她一次機會。
程夕的嗓音有些顫抖,“那個賭鬼死了,如果不改嫁,我拉扯著你,日子會有多難?我自己都朝不保夕,怎麽給你更好的生活?”
身為一個女人,她嫁錯了男人,當時好不容易有機會跳出苦海。
到現在,她都沒覺得這一步做錯了。
她愧對的隻有顧琤,想盡量的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