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獅子王的話,他身後的扈從武士倏然間拔刀逼來,可紮兒花動作更快,他像一條敏捷的狼,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從腰間拔出片羊肉的短刀。他距離獅子王隻有一步遠,而阿日斯蘭的武士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短刀已然如同一道光線衝獅子王的胸口戳去。周圍的扈從武士發出低低的怒吼聲——他們恨自己力不能及!

紮兒花作為赤那思三大名將之一,雖然年紀最下,資曆最低,可草原上誰也不會小瞧這個奴隸出身的將軍。‘赤那思’在蠻族古語裏是‘狼’的意思,而紮兒花•兀突骨被譽為‘赤那思的狼牙’,這一稱呼已經很明晰的表達出紮兒花在赤那思的分量!他下定決心要殺死獅子王,決不允許自己失手!

從他那雙眯起的眼睛睜開的一瞬開始,帳篷裏的一切仿佛以慢動作在進行。周圍舉著刀逼近他的武士,猛然站起來的君王和大薩滿,甚至是他們口中發出的低聲吼叫聲也像是緩慢響起,唯有他的動作快的像閃電,像穿越過亙古萬年的時光,隻為將這柄短刀刺進眼前這個敞開胸口散漫坐著的男人心口,這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可是獅子王麵對這鋒利冰冷得像冰雪般的利刃朝自己心口刺來,竟露出一絲笑意——嘲諷又悲憫!

刀尖的逼近無法阻止,這一切仿佛已成定局,可獅子王若是這樣輕易被殺死,他也就不足以被稱為獅子王。隻見忽炎頃刻間出手,粗壯有力的臂彎靈巧得繞過毒蛇般的刀鋒,堪堪間伸手握住紮兒花的手腕,指甲扣在手腕處的軟筋上。頃刻間,狂風驟雨般的力道從獅子王鐵鉗般的手中傳遞出來,扣在軟筋上的指甲深深沒進手腕中,紮兒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道,握著刀的手不由得鬆開,銀亮的短刀‘咣啷——’一聲落在盛著烤羊肉的銀盤裏,切得薄如蟬翼得羊肉散了一地。

這時,武士們終於反應過來了,阿日斯蘭的武士上前一步舉刀直欲將被獅子王製住的紮兒花亂刀分屍,赤那思死士們上前抽出牙刀逼了上去。蘇日勒霍得站起來也想上前,可一隻冰涼纖細的手搭在他肩頭將他按住,他扭過頭去,看到夜星辰那張俊美清秀的臉,看到夜星辰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星辰,我們該怎麽辦?”蘇日勒焦急的問道。

夜星辰依舊隻是淡漠的笑了笑,說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赤那思武士與阿日斯蘭武士相互用刀逼著對方,而大薩滿站在最邊上,看著被獅子王抓住手腕的紮兒花,默默歎了一口氣。那一刻,大薩滿仿佛蒼老的即將死掉!

忽炎冷冷開口道:“用和談為借口,刺殺會威脅到他統治地位的敵人,赤那思不僅是衰敗了,更是墮落了!卓力格圖時期的血性,不複存在!”他攥著紮兒花手腕的手再次發力,指甲已經摳得手腕滲出暗紅的血珠,紮兒花手背上的血管像小蛇一樣扭動掙紮,仿佛這隻手要被整個捏斷。

他強忍劇痛,咬牙嘶吼道:“赤那思,萬歲!”說著另一隻手握拳,朝獅子王麵門打去,整個人更是欺身一步,踏在獅子王身前的矮桌上,這一拳以居高臨下之勢狠狠砸下。

“哼,可笑!”獅子王冷冷說道,他攥著紮兒花手腕的手猛地一擰,一串骨節折斷的脆響傳了出來。紮兒花的右臂從手肘處被折斷,小臂與上臂幾乎錯位了一圈,手臂上的皮膚和血管被擰得幾欲斷裂,極具肌肉美感的手臂差點被生生撕下。

紮兒花終於忍不住了,痛苦地悶哼一聲,那雷霆之勢砸下來的拳頭也半途中失去力道,整個人筋骨寸斷般癱軟下來。

獅子王站了起來,他高大魁梧的身體比結實挺拔的紮兒花還要高一個頭,肩膀和胸膛更是寬的可怕,臉龐周圍的須發襯得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帶著凶煞的氣息。他抬起胳膊,被攥在手裏的紮兒花也被提了起來,渾身軟綿綿得耷拉著,臉上是強忍著的痛楚表情。他力量大的可怕,一隻手就能拎起紮兒花,晃動了一下手臂,紮兒花也無力得搖擺著,像南方人*到極北哄蠻族小孩的大玩偶般。

忽炎冷漠得看著紮兒花,盯著那雙憤恨的,森綠色的眼睛,冷冷說道:“赤那思的狼牙,為什麽你眼中會是這樣憤怒又憎恨的神色?做出這樣卑鄙的刺殺的人是你啊,可是沒有成功,為什麽要感到憤怒?難道殺人前都沒有要做好被殺的覺悟麽?”

“高貴的赤那思三大名將之一,大風帳將軍,赤那思的狼牙,扮作肮髒下賤的奴隸,試圖刺殺阿日斯蘭的老獅子,失敗了被獅子王擒住,頹唐如一條被剝了皮的狼……多麽煽情又悲壯的故事!可是極北草原的曆史隻會記住成功的人,你失敗了,就不會有人記得你!可惜又可憐!”獅子王伸出另一隻手,掐住紮兒花的脖子,手指猛地扣緊,眨眼間紮兒花的麵色就變成窒息的青紫色。

“赤那思的狼牙,你應該感到慶幸!慶幸我尊貴的女兒在這裏,我不想讓她見到血,所以你的屍體可以完整保留下來!”忽炎冷冷得看著紮兒花的仰起頭,大口大口掙紮著吸氣,可空氣怎麽也不能通過被獅子王卡著的脖子灌進胸膛中,那雙森綠鋒利如狼一樣的眼睛也可怕的上翻,露出大片森白的眼仁。紮兒花,瀕死。

赤那思武士與阿日斯蘭武士人數相當,相互逼著對方,幾十名武士都不敢輕舉妄動。這時大薩滿開口了,他站起來,瘦小的身子在劍拔弩張的帳篷裏顯得微不足道,蒼老沙啞的聲音開口道:“忽炎,放過他一條命吧……赤那思認輸!”

“閉嘴!”獅子王冷冷的對大薩滿甩下這句話,他的話像是有天神般的威壓,僅僅兩個字,就令大薩滿身子不由自主得向後退卻。

他黃褐色的眼睛冷漠陰翳得瞥了大薩滿一眼,說道:“巢及勒合•哈爾赤,上代大薩滿納火爾•哈爾赤之子,你這一生都在騙人,活在自己編製的謊言世界中,騙自己,也騙別人,你靠遊刃有餘的謊言遊走在各大勢力之間,看似清高神聖的天神使者,卻是骨子裏狠毒狡詐的小人,你以為你過往的事情沒人知道麽?你騙了一輩子人,這次赤那思與阿日斯蘭的和談,也是在騙我的?赤那思根本沒有和談的誠意,這隻是騙局,將我騙到這裏殺掉的卑鄙伎倆!”

“放過他一條命?”獅子王轉過頭看著已經奄奄一息的紮兒花,冷笑一聲,“若是方才我真的被赤那思的狼牙殺死,誰又會為我說一句‘放過他一條命’?愚蠢又天真啊……”

大薩滿臉色難看的可怕,這一次,他真的詞窮了!不僅是因為獅子王忽炎•額爾敦刻圖的氣勢太強大,也是因為他自以為掩藏很好的過往竟被人知道了,這讓他這麽多年的尊貴神聖的天神使者身份土崩瓦解!他死都不願意讓人知道十幾年前伽紮部四十多萬人被殺是因為他的話……他就是個騙子,可憐可悲又可恥的騙子!

“夜星辰,快想想辦法啊——”蘇日勒和克終於忍不住了,扭過頭看向自己最信任,也是唯一能信任的朋友。此時他什麽也顧不上了,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夜星辰。

可是夜星辰為什麽無論什麽時候都能和局外人一樣平靜淡漠的看這一切,他能眼睜睜看著紮兒花將軍被擰斷一隻手,能冷漠看著紮兒花將軍被掐死,為什麽他就沒有一絲一毫觸動?紮兒花明明是教他刀術,在草原上一心庇護他的恩人啊!

“不要著急,一切還在控製中!”夜星辰沒有看向蘇日勒和克,依舊是劍一般挺拔得站在那裏,蔚藍風信子長袍柔和得在火光與武士的刀光下泛著清輝。

“紮兒花將軍快死了!這也在控製中麽?”蘇日勒和克眼珠子微微暴起,狠狠地看著夜星辰低吼道。在他看來,這一切已經失控了!

夜星辰沒有理會他,珊瑚紅的眼睛像被燒得通紅的火炭,目光所至之處,仿佛能引起熊熊大火。他嘴裏喃喃自語著,細細聽去,竟是在倒數數字,“三……二……一……出來吧……”

頃刻間,隨著夜星辰的喃喃的話語,帳篷像是要散了架般晃動起來。一柄柄鋒利的刀刃從上而下紮透了帳篷頂上覆蓋著的牛皮氈子,發出‘嘎吱嘎吱“切開氈子的聲音,一個個黑衣武士從帳篷頂部破開衝下來,帶著簌簌落下的積雪,敏捷得將獅子王連同阿日斯蘭那二十名武士包圍起來。從天而降的黑衣武士足有三十餘人,加上本身就在帳內的赤那思武士,赤那思足有五十名武士,雙方戰力的平衡已被打破,赤那思占據絕對的優勢!

在那些黑衣武士將他們包圍起來的一瞬,獅子王果斷一拳砸在紮兒花胸口上,沛莫能當的力道像一截南方攻城用的巨大機括,紮兒花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向後倒飛出去,撞在迎麵站著的赤那思武士身上。緊接著一把抓起身邊麵無血色的雨蒙,將之推到帳篷口,說道:“女兒,快離開——赤那思騙了我們,你最好的朋友騙了你!”

雨蒙毫無血色的臉露出令人憐惜的悲痛神色——夜星辰騙了她。盡管她是女孩子,不懂部落間政治上這些事情,可現在這局麵已經顯而易見。她雙臂抱在胸前,從帳篷頂上那一個個破洞中灌進來的風雪吹得火堆搖曳閃爍,即將熄滅,她覺得好冷好冷,可與這冰天雪地無關,是從心裏泛出來的失落寒意。她抱緊身上雪白的狐裘小襖,火紅熾烈的馬步裙翻滾搖曳,像一朵正在跳躍燃燒的火焰。

她蒼白精致的臉龐滑下斑駁的淚水,隔著幾十名殺氣凜然的武士,向站在一起的蘇日勒和克和夜星辰看去。看到了蘇日勒和克臉上的驚慌,也看到了夜星辰那天神般清秀俊美的臉上那份冷漠的平靜——這一切,就是蘇日勒和夜星辰計劃的麽?不,蘇日勒她很了解,絕不會這樣。能想出這樣計劃的人,隻有夜星辰了吧……

可是夜星辰為什麽要騙她?方才明明對自己說,他們是最好最好的朋友,絕不會騙自己的,不會對她父親動手,不會傷害分毫……可現在,那份令她安心的信任感已碎成齏粉。夜星辰那令人感到溫暖安心的笑容,仿佛這個冬天也會溫暖如春的笑,都是虛偽的,都是為了騙她騙的更容易些麽?

一股惡寒從心裏升起,淚水在臉上縱橫肆虐,她無法承受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騙自己!以那樣惡毒的方式,用溫暖宜人的笑容麻痹迷惑自己,狠狠蹂躪她毫無防備的信任,這樣的方式不可原諒。腦海中,夜星辰方才那溫暖的笑容和現在劍拔弩張的局麵相互交替,和此時夜星辰臉上的冷漠平靜判若兩人,怎麽也聯係不起來……

夜星辰變了,或許是她從沒有真正了解這個清秀柔美又貴氣的男孩到底在想什麽……一切的信任,友情,甚至是那份潛藏在心底的愛意,都隻是她的臆斷吧!

她朱紅的嘴唇喃喃開合著,像蚊訥般微不可聞,“夜星辰,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她明媚的眼眸閃著迷蒙的霧氣,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目光迷亂得看著那穿著蔚藍風信子長袍的消瘦頎長的身影上。

這一刻,夜星辰突然轉過頭來看向了她,俊美蒼白的麵容冷漠無情,那雙珊瑚紅的眼睛不再清澈透明,閃著凶戾的殺光。她忍不住在那樣陌生又可怕的目光下顫抖起來,可夜星辰麵容又稍稍柔軟些,嘴角微微翹起,朱紅又鋒利的嘴唇無聲得說了兩個字:“快——走——”接著,又轉過頭去,盯著劍拔弩張的武士們。

雨蒙咬緊嘴唇,臉上的淚凝結成冰。

帳內亂作一團,被赤那思武士弄出一個個破洞的帳篷灌進冰冷的風雪來,呼嘯的聲音壓著人的耳膜響。赤那思五十名武士將阿日斯蘭武士團團圍住,這時候沒有人再覺得這個帳篷太大了,容納這麽多人廝殺大小剛合適。蘇日勒和克定下心神,看了一眼夜星辰,看著他自始至終都是如此平靜的麵容,心裏越發冰冷起來!

他不知道夜星辰到底還瞞了多少事情,他隻知道自己負責開始的談判,刺殺由紮兒花將軍執行,甚至以什麽樣的方式刺殺他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帳篷頂上竟也藏了這麽多武士,也一下子明白夜星辰當初為什麽執意要用這麽大的帳篷了……

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也像是夜星辰的棋子,他永遠也不知道那張天神般俊秀的麵容下藏著怎樣的心思,猜不透後麵還有什麽底牌。夜星辰說的‘一切盡在掌控中’,所掌控的事物裏,也包括著他吧!

又是那種惡寒的感覺……

獅子王冷漠得盯著圍著他們的赤那思武士,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沉重的神色——阿日斯蘭與赤那思的實力平衡被打破了。五十人打二十人,在這麽狹小的地方,勝負已然明了。他黃褐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日勒和克與夜星辰,終於知道這兩個人絕不是愣頭青,而是計劃的相當周密,有備而來的。能讓武士藏在帳篷頂上,以積雪掩藏,紮兒花一擊失手,以迅雷之勢衝下來,令他們措手不及……不知道還有什麽樣的底牌和後手!

可是有一點毋庸置疑,隻要殺了赤那思的君王,殺了蘇日勒和克,就是他贏了!想到這裏,獅子王已然沒有了緊張。他的武士裝備著弓箭,武士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弓箭啊……

阿日斯蘭武士舉著刀,慢慢移動著,十名武士退守到獅子王身邊,將他圍護起來,剩下的武士也狼顧鷹視著包圍他們的赤那思武士,以防隨時暴起的敵人。竟是如同兩軍千萬人馬對峙般凝重凜然,帳外插著的赤那思白狼旗與阿日斯蘭的獅子旗獵獵作響,旗幟飄揚的聲音令人更加緊張。

夜星辰暗紅的眼睛已經紅的快要滴血,他沒有理會身邊蘇日勒和克的目光。他是要回到南方去複仇的人,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鍛煉自己能力的機會,他喜歡這樣絕對的掌控感,既然是由自己掌控,那完整的計劃隻能自己一個人知道!隻是……剛才雨蒙看向他的眼神,帶著斑駁淚痕的目光,讓他的心針紮般刺痛。隻是他不能說什麽,隻能繼續冷硬得掌控這一切,心裏默默說一句‘對不起……’

他舉起修長的手臂,刀鋒般揮空而下,冷聲喝道:“赤那思,殺——”

五十名武士不再猶豫,舉起刀朝阿日斯蘭武士砍殺過去。就在夜星辰下令的那一瞬間,獅子王也冷冷發令:“弓箭射殺赤那思君王——”

外圍十名阿日斯蘭武士不出意外得被人數遠多於自己的敵人砍倒,卻為圍在獅子王身邊的那十名武士爭取了寶貴的時間。他們倏然間從腰間箭囊中摸出一支支南方製造的利箭,這麽近的距離連瞄準動作都是多餘的,扯滿了弓就射了出去,十支利箭如同憤怒的毒蜂朝蘇日勒和克與夜星辰射去。帳篷裏所有武士都隨著這一聲聲弓弦的振鳴而停下動作,看著那一杆杆漆黑的,殺性極烈的箭矢朝赤那思君王射殺而去!

赤那思武士暴怒得仰天咆哮,他們動作無法快過箭矢,隻能眼睜睜看著箭矢帶著犀利的嘯聲從身邊穿過,甚至能看到那三鋒得,近一紮長,帶著森綠色銅毒和倒鉤的凶險箭鏃,可就是動作跟不上。這是來自夢陽的裝備,最歹毒的‘蜂尾箭’!赤那思武士悲憤得咆哮著,他們寧願這樣的箭矢成千上萬得紮在自己身上,也不願意看到君王被射殺!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十支箭矢無可阻擋得射殺過去,蘇日勒和克眼睛怒張,低聲嘶吼咆哮,而夜星辰卻詭譎的笑了——沒有人知道那天神般的笑是什麽韻意!

他雙臂猛地一揮,嘴裏喃喃念動咒語,空氣中仿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一麵巨大的冰牆突然從地上突兀得長了出來,像渾厚的山脈阻隔在他們身前,將他們牢牢庇護住。

夜星辰嘴角笑意更濃。

可他眼睛頃刻間睜大了,從沒見過他有如此驚恐的神色——在那箭矢臨近的時刻,一個穿著雪白色狐裘小襖,仿佛燃燒般的石榴紅色的馬步裙的身影撲了過來。夜星辰隻來得及看到那絕美淒涼的麵容一眼,就被自己用咒術製作出的冰牆阻隔了視線。

“噌——噌……”箭矢刺進肉體的鈍響聲竟如此突兀刺耳,仿佛在獅子王和所有武士眼前炸開一個鮮活的血囊,一蓬蓬溫熱的鮮血飆射出來,潑灑在晶瑩剔透的冰牆上,卻絲毫融化不了著用咒術製作的冰牆。

那具嬌柔的軀體被剩下幾根緊跟而來的箭矢貫穿,釘在冰牆上,柔軟好似無骨的四肢胡亂抽搐著,暗紅的血漿潑灑在晶瑩剔透的冰牆上,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來,那張絕美淒慘的容顏看得人心痛欲碎。

而被冰牆保護起來的夜星辰與蘇日勒和克隻能透過厚厚的冰牆,看到另一麵牆壁上呈迸射狀的淡紅色血漿,還有那被頂在半空中熾烈的石榴紅馬步裙!

一切仿佛那麽不真實,可又真實得可怕。

“女兒,我的女兒……”獅子王聲嘶力竭得慘叫一聲,再無張狂霸氣,隻是一個無助得看著自己女兒死去的父親。

蘇日勒和克雙手狠狠揪著自己頭發,眼淚大滴大滴滾出來,瘋了般繞過冰牆,朝雨蒙跑過去,嘴裏嘶吼著:“天哪——夜星辰,我們到底幹了什麽……?”

夜星辰隱在袖袍中的手顫抖著,那雙暗紅的瞳孔看一切都是血色的,都是修羅殺場般殘虐可怕。他想不通為什麽雨蒙不按照他說的做,他明明讓她快點離開這裏啊,她為什麽不相信自己?

他緩緩走過冰牆,看著跪在雨蒙身前的痛哭的蘇日勒和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看著雨蒙被血染紅的狐裘小襖,看著那潑灑在自己冰牆上的暗紅血漿被凍結成冰,暗紅的眼睛竟平靜的可怕,本該做出痛苦的表情啊,為什麽他心裏難受得快要死掉了,臉上卻擠不出絲毫表情。

他轉過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武士們,聲音高亢冷漠的說道:“赤那思武士,拿下這些阿日斯蘭人——”

五十名赤那思武士在這聲命令下終於緩過神來,舉刀朝阿日斯蘭剩餘十名武士殺去。這些武士們手裏握著空弓,依舊驚呆於他們的公主竟死在他們的箭下,毫無反抗得被赤那思武士拿下。瘋了般的獅子王魁碩的身子想擠過赤那思武士,被牙刀砍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也渾然無覺,他渾濁的眼睛裏混著淚,不顧一切得向前衝去,隻想著,隻想著到滿目瘡痍的女兒身前。

可受傷的他終究是被十幾名強壯的武士按到在地,他嘶吼著晃動身體,努力抬起頭,看向自己被釘在冰牆上的女兒,猙獰得吼道:“快滾開……給我——滾開——”,可他的聲音一下子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嗚嗚聲,一隻大腳踩在他頭上,臉埋在地裏,無法再看到女兒的一切!

夜星辰冷漠的看著被製住的獅子王,嘴角輕佻得一笑,他知道,這一次,是他贏了。隻是代價,未免大的可怕……

他轉頭看著雨蒙,他看到被釘在冰牆上的姑娘正努力用最後一絲力氣扭過頭看向自己。他沉沉吐了一口氣,走上前去,用自己通紅的眼睛與那雙淚眼斑駁的眸子對視在一起。他不敢多看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裏蘊含著責備,憤怒,痛苦,還有那份最令他心碎的防備……雨蒙不會再信任他了吧!

夜星辰突然想抱抱雨蒙,可是她身上插滿箭矢,自己竟找不到可以擁抱的地方。女孩嘴角湧出大口的血沫,最後的生命力正從她明媚的眸子裏流失。她眼睛淌著熱淚,艱難得開口,“星辰……你這個……騙子……你……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星辰!”她斷斷續續得說道,伸出一隻無力的手,仿佛要摸摸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熟識的那個星辰,可力氣隨著生命力在流失啊!

女孩再次吐出一大口血沫,雪白的狐裘小襖前襟被染得鮮紅,她眼睛慢慢變得死灰渙散,嘴巴像幹涸得魚兒一般輕輕開合著,聲音已微不可聞,“星辰……曾經約定的……要帶我去……南方的……你……忘了……忘了吧?”女孩兒努力伸出的手終於無力了,緩緩地垂了下去。就在落下去的那一瞬間,夜星辰上前一步握住了它。

他俊美蒼白的臉上始終都是冰冷無情的,朱紅的嘴唇鋒利如刀,柔聲說道:“我沒忘記啊……隻是,你為什麽不按我說的做?為什麽不相信我啊?為什麽要舍棄自己的性命保護我?你這傻瓜……”

隻是女孩不再開口了,她精巧的腦袋無力得垂了下去,眼睛徹底死灰渙散,躺在夜星辰手中的手也變得冰涼。雨蒙•額爾敦刻圖,他心中深深愛著的女孩,因為他而死去了……

被擒住的獅子王憤怒得嘶吼聲,帳外呼嘯的風雪聲,還有蘇日勒和克低低的啜泣聲,這些聲音像刀子一樣刻著夜星辰的心,直到現在,他依舊是冷漠的,眼睛通紅似血。

心中明明很悲傷,可是為什麽無法做出悲傷的表情來配合著情緒?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啊!隻是緊握著雨蒙的手,怎麽也不願鬆開,仿佛要把這一霎那,變成永恒。

蘇日勒和克緩緩抬起頭,看著夜星辰冷漠俊美的麵容,嘶啞哽咽得說道:“夜星辰,我們到底幹了什麽……我們到底幹了什麽啊……?”

夜星辰緩緩放下雨蒙的手,顫抖的伸手撫過那曾經純美的麵頰,像絲綢般柔滑的皮膚,隻是冰冷得刺骨。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隻是高亢的說道:“蘇日勒,我們贏了,赤那思贏了!”他嘴角翹起一個絕美的笑,如同一朵帶刺的薔薇。接著,他轉身朝帳篷外走去,大帳裏血腥味重的可怕,多待片刻都會讓他難受!消瘦修長的他步子極大,仿佛迫不及待要離開般。

蘇日勒和克掙紮著站起來,衝著那遠去的背影嘶吼道:“夜星辰,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你這個騙子,為什麽不告訴我和雨蒙你在想什麽,你把你心裏的想法說出來,雨蒙就不會死,她是為了保護你才死的……你這個……騙子……”

夜星辰身子戰栗了一下,邁出的步子也仿佛僵在了半空。這一刻,他終於淚流滿麵,可他沒有回頭,隻是閉上了暗紅的眸子,大步走入帳外呼嘯的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