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
“哼,蕭卷,有什麽好看的?”她拉住他的胳膊,軟軟的道,“蕭卷,我要過生日了呢,我們怎麽慶祝啊?”
她的柔聲細語和慧黠的眼神讓蕭卷忘記了追問,習慣性的接了她的話頭:“熙之,你想怎麽慶祝?”
“這次不用你費腦子了,我自己決定好不好?”
“好吧。”
午飯擺在花園的一棵巨大的銀杏樹下。千年銀杏結滿累累的果實,對麵,是一道飛濺的假山飛瀑,是整個宮廷裏最涼爽的地方。
桌上是幾碟精致的小菜和清淡的藥膳湯,藍熙之和蕭卷對於食物的偏好,十分一致,她盛了一碗湯給蕭卷,然後,自己也喝了一碗,連連道:“味道不錯哦,蕭卷,你嚐嚐。”
蕭卷搖搖頭,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一咳嗽,幾乎連身子都整個的蜷縮起來,好一會兒才停下,微微喘口氣。
藍熙之起身,拿了柔軟的帕子給他擦擦嘴角,那咳嗽出來的鮮血不再是細細的血絲,而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了。
藍熙之看看這片紅,若無其事的將帕子放在一邊,替他輕輕揉揉心口,又坐在他旁邊,盛了碗湯,興高采烈的喝起來:“蕭卷,這湯味道真是不錯。”
蕭卷深深的凝視著她:“熙之,你想哭就哭吧……”
“不,我一點也不想哭!”
藍熙之依舊是興高采烈的,這些日子,兩人討論蕭卷的生死,就如同討論天氣一樣,它就如每天都要到來的黑夜一樣,無論你喜歡還是不喜歡,它都會到來。
既然是一種習慣和必然,又有誰會為了黑夜的到來而失聲痛哭?
“熙之!熙之!”
他看她滿麵的笑容,臉色卻微微泛紅,他雖然不懂武功,但是了解她的身體情況,知道那是氣血上湧,心情激動的緣故。
藍熙之微微側過頭,還是笑眯眯的:“蕭卷,你不要這樣叫我……如果一開始你就沒有這樣叫過我,那該多好啊,嗬嗬……”
遠處飛濺的瀑水,隔了那麽一大段距離,似乎都要濺到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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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最不敏感的大臣,也已經發現皇帝的身子越來越虛弱,甚至時常在上朝時咳嗽不可抑止。但是,他們見皇帝依舊每天堅持上朝,處理政事也一切照舊,批示的各種詔書也字跡勁健,便以為他不過是偶感風寒,拖得久了點而已。
今天,一向勤政的皇帝下令,稱自己身體不適,要休息三日,休假期間,冗雜政事暫由丞相總攬。
眾臣領命,快退朝時,朱濤再次提起立皇後妃嬪的事情來。立刻,又有幾名大臣加入其中。皇帝登基不久,先皇孝期又遇上朱敦反叛,不立皇後原本也無可厚非,可是,幾近半年時間了,他甚至沒有冊封任何一名妃嬪,這就有點令人匪夷所思了。
蕭卷沉吟間,眾人正要再諫,朱弦搶先一步出奏道:“皇上為先皇守孝三年,斷絕聲色,正可為天下子民的仁孝表率。皇上春秋正盛,立後封妃之事不妨暫緩。而且,臣認為,這畢竟是皇上的家事和私事,臣子萬萬不可僭越……”
朱弦話音剛落,台下立刻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皇後嫡子乃國之根本,怎會是私事?”
“朱大人此言差矣……”
朱濤訝異的看了兒子一眼,兒子雖然一向特立獨行,但從來不會和自己唱對台戲。可是,不止當庭辯駁自己,更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他一時無語,一些大臣正要出班反駁,蕭卷揮揮手:“朕很疲乏,改天再議,退朝吧。”
退朝回來,蕭卷看看那間關著的屋子,藍熙之又如往常一般神神秘秘的躲在裏麵。他站在門口,笑了一下,不像往常那樣叫她,而是慢慢進了書房。
片刻之後,朱濤奉命走了進來。
“朱大人,請坐。”
“老臣還是站著好了……”朱濤憂心忡忡的看著他,“陛下近日龍體欠和,禦醫怎麽說?”
蕭卷搖搖頭,拿出一個盒子:“朱大人,你收著這個盒子,待我不在人世了再打開。”
“臣遵旨!”朱濤恭謹的接過盒子,退到一邊,心裏疑惑,卻不敢多問。
“朱大人,本朝渡江立國,朱家功不可沒,你輔佐了我父親和我兩代人,皇太弟也交給你了……”
“皇上,臣,惶恐……”
蕭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次,朱濤瞧得清清楚楚,年輕的皇帝咳出大口的鮮血!
他搶上一步扶住他:“皇上……”
“我時日無多,皇太弟就交給你了!”
朱濤一下明白過來,皇帝這是在“托孤”了。
他跪倒在地:“皇上還年輕,一定要保重龍體,臣認識一些名醫……”
“朱大人,如今世道紛亂,北方小國林立,戰亂頻繁,唯有江南苟安一隅。這江山,是你和先皇苦心經營下來的,但是,從古到今,沒有誰家江山可以萬年流傳!今後,萬一有什麽不測,無論如何,請保住我兩個弟弟的性命……”
“臣和臣的家族,縱然肝腦塗地,決不敢有負皇上重托!”
蕭卷笑起來,臉上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深深的疲倦和病容:“多謝朱大人!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朱濤再次跪拜,心裏有許多忠諫,但是看看蕭卷滿臉的疲倦,隻得道:“臣告退,陛下保重龍體。”
他剛走出書房,在轉角處,看見自己的兒子朱弦疾步行來。蕭卷並不是同時召見他們父子,而是分別召見,朱濤十分意外,和兒子對視一眼,父子兩人同時點點頭,會意的交換了一下眼色,才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去。
朱弦不比朱濤,平息朱敦叛亂的前後,他曾多次和蕭卷接觸,早已察覺新帝病情已重,但是,卻不知究竟嚴重到了何等地步。
他跪拜行禮,蕭卷伸手扶起他:“朱弦,今天我們不論君臣,隻論朋友情意。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也算得最要好的朋友了……”
朱弦心裏十分不安:“陛下?”
“我已經時日無多……”
朱弦驚惶的道:“陛下何出此言?即使龍體微恙,盡早醫治也就是了……”
“能拖延這些日子,已經是上天眷顧了。朱弦,我的兩個弟弟和這半壁江山,已托付給你父親。可是,我私人還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幫忙……”
“陛下請講!”
“我死之後,藍熙之在這個世界上別無親眷。希望你能替我照顧她。”
朱弦遲疑道:“這……”
蕭卷略微有些失望:“朱弦,你還是嫌棄她庶族的身份?不願和她來往?”
“不是這樣。”
“既然不是這樣,那你就要替我照顧她一輩子,就像照顧你的親姐妹一樣。”
朱弦鬆了口氣,立刻道:“是!臣一定像照顧自己的親姐妹一樣一輩子對她好。”
“朱弦,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情況下,無論是誰,永遠不能以犧牲她的利益為代價。”
“臣謹記。”
“好,謝謝你,朱弦。”
“不敢。陛下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