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太陽下,塢堡的居民正在挖壕溝,修棧道。來塢堡這兩年,經曆了大大小小多次戰爭,藍熙之逐漸積累了一些經驗,比如遊牧民族的軍隊善於快速移動作戰,塢堡和南朝的軍隊強於防守。自戴淵在豫州掌權後,朱弦處處受到節製,幾次策劃好的絕好的收複鄰近失地的機會,都被戴淵破壞。
她心知,豫州軍是越來越靠不住了,因此,在塢堡裏實行“怯防守,勇作戰”,先將防守盡量做好再說。
堡裏的居民都是從亂世裏逃生出來的,因為,在防守工程上,根本不用動員,所有人都那麽賣力,辛勤的汗水一滴滴混在泥土裏,希望用這樣的汗水來捍衛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不再被異族人消滅。
藍熙之也拿了推車幫忙搬運著土塊磚頭,正幹得起勁,眼前忽然一花,一個人接過自己手裏的推車倒在指定的地點,才回頭道:“藍熙之,你力氣不小啊,這麽重一車土塊……”
“嗬,朱弦,你怎麽來啦?”
“藍熙之,我來投奔你,你收留不?”
“你開什麽玩笑?我這小廟哪裏容得下你豫州刺史朱大人?”
朱弦雖然在笑,眉間神情卻殊無笑意,“我這個豫州刺史現在閑得很。如果在塢堡,至少還能跟你一起奮戰。上次塢堡被慕容俊襲擊,要不是子都,唉,子都……”
在塢堡背側的山坡上,司徒子都被挖去了心肝的血洞洞的遺體永遠被埋葬在了那裏。
那是一棵大樹下的簡單的墓碑,上麵是藍熙之親筆書寫的墓誌銘。“摯友司徒子都之墓”在陽光下散發出冷冷的光芒。許多舊時的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司徒子都在朱弦的家門口被自己嚇得摔下馬車刮破褲子,司徒子都在街上偷包子未遂……那個膽小懦弱的少年,在成為常勝將軍後,卻慘死在了自己效力的異族人的屠刀之下。
朱弦跪下,無聲地行禮。
炎熱的陽光下,藍熙之也分不清楚臉上是汗水還是淚水,隻是埋著頭一個勁的將他墳頭的一些雜草拔除。
朱弦見她的肩膀微微抖動,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剛才搬運土塊、磚頭時沾的泥土在臉上被汗水、淚水一衝,整張臉都花了。
“朱弦,我們進去說吧。”
“好的。”
兩人來到簡陋的議事廳坐下,朱弦伸出手去擦了擦她臉上的汗濕的泥土:“藍熙之,今天是你生日,我曾答應請你吃一頓大餐的。”
藍熙之自己用袖子擦了擦頭臉,才笑起來:“哦,我完全忘記了。朱弦,今天你要請我吃什麽?”
“可是,這是你的地盤,你說呢?”
“嗬嗬,那隻好我請你吃一頓了。”
朱弦眨眨眼睛,攤開隨身的包裹,好家夥,居然是五隻燒雞和一些幹果。雖然燒雞是早上出發時才新鮮買的,但是因為天氣熱,到現在也微微有些味道了。
但這微微的餿味聞在鼻子裏也是香噴噴的,藍熙之大喜,立刻叫住外麵一個女子,自己先撕了兩隻雞腿下來,剩餘的叫她全部拿到廚房裏,給今天的夥食加餐。
她自己啃一支雞腿,一支遞給朱弦。朱弦搖搖頭:“你吃吧,我剛從豫州來,那裏夥食比這裏好。”
“嗯,那我就不客氣了。”
朱弦見她因為和堡中居民一起幹活被曬得黑瘦的麵孔,沾滿泥土的手拿著餿了的雞腿猛啃。往昔畫維摩潔的女子、在開滿了雪白的花的野李子樹林裏作畫的白衣女子,似乎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可是,他卻覺得這張黑瘦的麵孔比自己見過的所有麵孔都更漂亮。
直到狼吞虎咽地啃完雞腿,藍熙之抬起頭,才發現朱弦那樣深切的凝視的目光,不禁嚇了一跳:“嗬嗬,桃花眼,你看啥?我很狼狽麽?”
“不,你很漂亮。藍熙之,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這次,沒有反唇相譏,也沒有大眼瞪小眼,朱弦的長長的睫毛甚至專注得沒有顫抖,眉間神情從來不曾見過的含情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