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顧大人伸長脖子不知已經張望了多少次,等待打扮好的秀珠的到來。
終於。
四名侍女抬了個巨大的銀盤擺上桌子。銀盤裏,坐著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女人頭發梳得又高又美,珠飾璀璨,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綠紗。
“石大人,你真是有新意,哈哈,老顧我自愧不如啊。”顧大人揭開綠色的薄紗,秀珠盤腿而坐,精致的麵容依舊,臉上的胭脂、眉間的青黛都畫得恰到好處,隻是眼睛閉著。
顧大人伸手摸在那赤裸的絲綢般光滑的胴體上,忽然察覺一陣十分怪異的熱騰騰的肉味。他的手微微加了點勁,秀珠美麗的胴體忽然倒在了盤子裏。
隻見石大人麵色自如的笑著伸手往自己麵前那隻光滑的大腿上一撕,撕下一塊肉,放在嘴巴裏大嚼起來:“美女大腿部分的肉最嫩了,顧大人,快嚐嚐,這是剛剛在大鐵鍋裏蒸好的秀珠,蒸得又耙又爛,保證鮮美無比……”
顧大人麵無人色,捂著嘴巴跑了出去,身後,傳來石大人的哈哈大笑:“老顧,你太沒有口福了,竟錯過這無上的美味……”
正月十一,清晨。
石夫人剛剛起床,想到外麵的花園走走,正要出門,忽然眼前一花,梳妝台上多了個大大的銀盤子。
盤子裏盛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人頭怒目圓睜又帶著幾分酒氣,似乎在忿忿自己為什麽也會被盛在一個小小的盤子裏。石夫人後退一步,跌在地上。
門口,立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嗬嗬,用銀盤盛禽獸的頭,會不會太浪費呢?可是,我在這別墅裏找不到更差的家什,隻好將就啦!”
家丁已經蜂擁前來,小小的人影已經風一般遠去,石夫人發出一聲毛骨悚然的尖叫:“快,快,快去抓住那個妖女……一定要殺了她……”
二月十五。通往寒山寺的小徑川流不息,幾乎要將那條雜草叢生的小徑踩成跟山下一般寬寬的大道。
寒山寺一個月前才落成,落成當日,僧眾擺下盛會,遍邀名士官僚參加。這些官僚名士欣賞半日後,指出美中不足就是那座維摩詰菩薩做得實在不敢恭維。
維摩詰是一位在家佛,與其他苦修者很有點區別,他本人是個大富翁而且妻嬌妾美。他在世上以居士身份輔助佛祖教化眾生。
那些時代豪奢的名士,尚佛就尚維摩詰,但見這尊像沒什麽看頭,無論釋誡大師的佛經多麽高妙玄奧,可是,一到化緣布施的時刻,這些士族官僚們便一個個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紛紛意思意思捐了少少一點香火錢就走了。
按照釋誡大師的意圖,是想籌集一筆錢,重做一尊維摩詰,然而一天下來,他仔細清點那點可憐的布施,卻遠遠不夠。化緣盛會沒有達到目的,僧眾均覺得有些掃興。
第二天,釋誡大師忽然發出消息,一個月後寺中有新的維摩詰像展出,無論士庶、貴賤均可前來參觀。今天,就是維摩詰像的落成之日。一輪鮮紅的朝陽已經升起在寒山寺最大的那棵千年古鬆的頂端了。
霞光令鬆樹的翠綠變得五顏六色,從枝椏間透過時又有些支離破碎。寒山寺的大門依舊緊閉著,門口越來越多的善男信女開始議論紛紛:“寒山寺今天的大慶到底慶什麽?”“聽說是維摩詰的畫像公開展覽……”
“誰畫的?”
“能畫維摩詰,肯定是京城最著名的士族世家的公子,他們之中有好幾個畫藝超群的……”
“究竟是朱、石、王、何哪一家的公子?”
“會不會是石家的公子?”
朱、石、王、何四大士族是京城最著名的四大世家,也是整個士族的領袖世家。本朝的士族分為文化世家和武力豪宗。如果說石家是傳統的文化士族的話,那麽朱家則為當之無愧的武力豪宗。
四大家族曆代均是三公九卿,雖然經曆了幾次王朝的更替,卻因為樹大根深,絲毫無損家族的地位。自本朝渡江立國之後,更是因為擁戴有功,其各自家族的勢力幾乎達到了巔峰狀態,朝中重要職位十之八九把持在四大家族手中。
“閑雜人等,快快閃開……”
一聲巨大的吆喝,議論紛紛的人群立刻轉頭望去,隻見山下大道邊,正往寒山寺而來的行人紛紛走避,旋即,一輛極其豪華的馬車停在了路中央。
待馬車完全停穩,一眾傭仆迅速拿出一卷長長的紅絲毯鋪在馬車下麵,鋪好後,立刻分立兩側,然後,兩個幹淨利落的小童打開了車門,人們先看到了一隻搭在車窗上的手。
這是一隻青年男子的幹淨的手,手指修長、有力,又如羊脂白玉,叫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輕輕摸一摸。
然後,手的主人,從容不迫的緩緩走下馬車,踏在了紅絲毯上。他約莫二十來歲,正是一個美男子最好的年華,身材頎長,足蹬粉底官靴,身穿紫纓白絹的寬大夾袍,腰上係一條紫色精繡的帶子,頭上戴一頂月色紗籠帽,帽下的頭發上束著一條鑲嵌了一顆明珠的金色冠帶。
他從馬車上下來,站在路中央,看看清晨路邊尚滾動著水珠的青草,才轉過頭,看看對麵通往寒山寺的小徑,稍微皺了皺眉頭。他唇紅齒白,麵若粉敷,眉頭微皺的時候,薄薄的嘴唇抿得如刀削,這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幾乎如同某種剛剛剝開的水果的果肉一般新鮮透明,讓人恨不得撲上去咬上一口。
閃到一邊的人們早已看見了馬車上繡著的那隻躍躍欲飛的仙鶴標誌,這個標誌正是士族四大家之一石家的獨門標誌,而這位坐了石家馬車、鮮衣怒馬趕到寒山寺的自然就是石家的獨生子石良玉石大公子了。
眾人遠遠的讓開道路,石良玉十分自然地走在了前麵。本來,士庶是不走同一條路的,但是,這條小徑是通往寒山寺的唯一途徑。所以,要等他走出一段距離後,那些普通人才能跟在後麵。這是士族和庶族的嚴格行為準則。
自石良玉出生以來,他就已經習慣了社會、世人所一致遵循的準則,它是如此的天經地義,就如同人要吃飯呼吸一般習慣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