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你知我知他也知
天邊散落的黑雪已經被狂風吹盡，被卷進無窮的宇宙虛空裏，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蘇永無力的一跤摔倒在高台上，隻是一雙憤怒的眼睛依然瞪得又大又圓。
創世神與暗夜精靈的戰鬥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天神之爭，幾乎等同於他熟知的神話傳說中的開天辟地，那種磅礴無匹的力量隻能讓他仰望。如果說海神莫拉瑪與言碧空等大地王者懂得呼風喚雨移山填海，那麽這創世神與暗夜精靈就是擁有著撕裂天地的力量。他們掌控的不是地麵上的某些元素，而是掌控著整個天地。
他們或許並不懂得招式，在劍術、刀術上毫無領會，但他們那種可怕的神力，已經足以橫掃一切講求招式精準細微的武者。
蘇永尚且無法領略到莫拉瑪與言碧空那種掌握元素的力量，更何況這種更高層次的天地掌控力。
但蘇永很反感，他討厭這種毫無規則的章法，更討厭創世神雄霸一方的獨裁局麵。
“你不是世界之主。”他對著天空中那個神威無比的剪影大喝起來。“大陸的主人，屬於這片大陸上生活著的每一個人，從來就沒有什麽世界之主，他們也不需要什麽世界之主。”
“哈哈，”創世神大笑起來：“你為什麽不問問他們的意見？”
四周傳來天崩地裂的呼聲：“創世神是世間之主，是我們信奉的無上天神。”隨著呼聲，摩洛城上塵土暄天，真可謂一呼天下應。
蘇永一愣，隨即拄著刀站了起來，冷冷的譏笑道：“所有反抗的人都死了，剛才不就有一個例子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麽？”
“哦？難道你覺得人們需要漆黑？人們在黑暗中能看到什麽？能做什麽？剛才那個是冥神，唱的是哀歌，就是帶來死亡的。”
冥神？蘇永一呆，卻很快清醒過來。那是生命之樹的化身，怎會是帶來死亡的冥神？他的歌聲雖然帶來傷痛，但有誰的生命會沒有傷痛？傷痛永遠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隻有經曆過，才會活的更好。
“所以這裏從來就沒有黑夜，隻有這片灰白的天空，永遠沒有一點變化。這就是你所帶來的光明。”蘇永哈哈笑道，眼角裏都笑出了淚水。“剛才那個是冥神，那你呢？難道你消滅了死亡，為大家帶來了永生？”
蘇永說到永生的時候，明顯看到創世神的目光閃了一下，吐露的烈芒更加猛烈了。
“永生……隻有苦苦修煉得以飛升的武道真神，還有我們恒古存在的天神才能永生，世間碌碌萬民怎麽配有永恒的生命？你這麽說不覺得荒謬麽？”創世神威嚴的臉龐更加真實了些，吐出的語調正義無比。
蘇永忽然低聲的如同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碌碌萬民就不配有永生的生命了麽？”
創世神臉色大變。
“你是什麽人？”這是他第二次問出這句話。
蘇永沒有回答他，卻沉默著再次走前兩步，臉上神色不變：“你剛才說除了恒古存在的天神之外，還有苦苦修煉得以飛升的武道真神也可獲得永生，那我想問問，這個魔狼大陸，還有縈雲冰瀾大陸，有幾個這樣飛升成功的武道真神？”
蘇永來到臨界，從來就沒有聽說過真神的名字，那白衣劍神長生，不過是真仙級別，已被稱之為凝雲並瀾大陸上的最強武者。而魔狼大陸上，如果有一名武者達到真神級別，哪裏會有血鴉敢來？
“一個都沒有吧？”蘇永看他半晌無語，又嘿嘿一笑：“千萬年來，全部飛升失敗導致破碎於虛空之中了？還是有什麽其他原因？”
創世神還是沒有哼聲，不過看向他的目光如同極光，似要熔了他。無數大陸上的生靈都感受到蒼穹中有一縷銳利的白光，就像火弦一般射下來，聚焦在摩洛城的某一處地麵上。
“抑或剛才被你誅殺的被稱為冥神的，就是一個武道真神？”蘇永緩緩再次走出一步，他用力甩開紫衣拉住自己的手，力量之大令紫衣都覺得生痛。
“你一定恨不得殺了我。”蘇永對著蒼穹中笑道：“但你不要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
“哈哈，有意思。”創世神片刻後大笑起來：“我以為這次出來，隻是看到了一個很有血性的古武者，沒想到還看走了眼。”他略略一頓，“應該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人。”
從創世神的口中說出來，這自然是一個很高的評價。但蘇永依然臉色不變。
“我聽說無論武技高下，勇士隻有四種。”創世神幽幽說道。
蘇永沉默片刻後抬起頭：“請賜教。”
“麵臨強敵，臉色通紅是血勇，臉色發白是骨勇，臉色鐵青是氣勇。”
蘇永嘴角忽然露出一絲笑意。“您隻說了三種。”
創世神竟然也歎了口氣，一字字道：“這三種勇士如今都很難一見了。”
地上依然跪拜著的古武者聯盟三名理事麵紅耳赤，卻不是血勇，而是羞愧難當。數千名古武者臉色發白也不是骨勇，因為他們沒有麵對強敵，隻是猶在震驚當中。
“還有一種呢？”
“臉色不變，拔刀向生死，無怨無悔，是為神勇。”創世神長歎一口氣：“我活了千萬年，也隻見過一個能稱之為神勇的勇士。”
蘇永用盡全力握緊血刀，手腕上青筋突兀如鬆枝，紫紅的五枚指甲似要化作利芒射出。
“那我是哪一種？”
“最後那種。”
“謝謝創世神的讚美。”蘇永認真的說道。
創世神臉色一笑後漸漸肅穆起來。“你不怕死麽？”
“我的一生有無數殺孽，”蘇永臉色不變，卻露出了一絲略顯淒涼的笑意：“但既然我的手拿起了武器，就不怕死在戰場上，惟心無悔矣。”
“好一個唯心無悔，端的是好氣魄。”創世神洪亮的笑聲似要撼碎蒼穹這個巨大的支架，甚至要把散發森森烈芒的星辰都要震落下來破碎成粉。“我從來沒有看過你這樣的人，哈哈，世間之人，果然無所不有，令人驚歎。”
“但你呢？”蘇永倔強的抬頭直視那雙烈焰深瞳，嘴角卻已經因為對方的大笑滲出鮮血：“如果真是你殺了那些武道真神，又為的什麽？為了你無上的地位，為了獨享世上的榮譽？還是因為你怕了？如果是這樣，你根本不配接受萬民的叩拜，根本沒有資格做這個創世神。”
魔狼大陸上整個摩洛城的人都聽到了這個錚錚的聲音，聽到了那聲聲質問刺破長空逆風直吹上去，然後四下炸開，不停的震蕩在他們耳邊。
那雙深瞳忽然擴大，蘇永就像被扔進了一個火窟中，燒的全身水分一次性從三億六千萬個毛孔裏排了出來，幾乎成了個人幹。
“你現在的修為不算高，但你卻還年輕，按照這樣下去，你的進度要遠遠超過長生等人。”創世神笑笑：“要證明你的想法錯誤，我似乎隻有等了。”
蘇永沉默，滿是冷汗的脊背上傳來涼絲絲的感覺，他緊緊的咬著牙，心裏卻鬆了口氣。
“我現在不會殺你，”蒼穹中飄下的聲音生硬的就像雪花：“你需要多久？”
蘇永閉目沉吟了一下，睜開了因為血氣翻湧通紅的眼珠。
“兩年。”
兩年？這個答案讓在場所有武者及紫衣都吃了一驚。即便給他二十年，甚至二百年，要麵對創世神都沒有一絲機會。
“好，我等你兩年。”創世神卻並不意外，聲音渺渺而去。
“等等，你……你叫什麽？”
“雷火。”
創世神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就是承認了蘇永這麽一個對手。盡管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對手，但從他語氣看來，卻似乎很看重，甚至很尊重。
拓天、鎖河、囚靈、浮屠，還有雷火，蘇永默默記住了這些名字，然後牽著紫衣的手，飛身離開了會場。
飛過一片連天光都照不進來的茂密林間，蘇永突然像一塊石頭般跌落了下去，臉色蒼白如紙。這一刻，他終於頂不住了。
紫衣知道他支持的很辛苦，趕緊把他扶起，端坐下來為他助氣輸力。
他們剛剛坐穩，一個幽幽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沒想到你居然用嘴巴擊退了他。”
這個聲音嚇了紫衣一大跳，蘇永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我知道你沒有死。”
聲音幽幽一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