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月夜星潮
一個異常沉重的腳步聲,開始在門後響起,越來越近,到後來連地麵都微微發抖起來。
雖然看來隻有一個單調的聲響,卻給眾人帶來了極重的壓力。
數十名黑旋風士兵望向領隊的蘇將軍。而蘇永則退回兩步,看了看身旁肅立的兩名尊者與言碧空。
老和尚深深皺眉露出深思之色,笑忘書則偏頭傾聽著前方,臉色蒼白無比。而作為在場最強者的言碧空,則是把所有的強悍氣息盡數釋放了出來,一張平凡的臉容之上盡是嚴肅之色。
言碧空氣息一經發出,周圍的將士都受到了一股難以抗衡的壓力,不由紛紛退開了一段距離。在場的幾名武者雖然勉強可以在威壓下控製住身形,卻也都紛紛退後了些,把前方讓給了這名神級強者。
門內的不速之客也感受到了言碧空那股強大的氣息,走過來的腳步逐漸放慢,終於在門戶之前數十米處,隔著那方移開大半的巨石與其對伺起來,竟是沒有退讓。
就在言碧空臉色鄭重,眾人心跳若狂的時候,遙遠的入口那側,傳來了一陣驚呼聲。
此時已離地麵足有十裏,竟然還能聽得見那片驚呼,可見地麵上一定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才引發了那麽多的鐵血將士震驚。
眾人此刻真是進退兩難,既擔心眼前的危機,又擔心後方發生了什麽事故,一時間麵麵相窺不知所措。
蘇永看見言碧空突然伸出兩根手指,悄悄指了指那半邊已經移動了的巨石大門邊緣,心下會意過來。他身子一劃而過,手中紅芒一閃,雙手齊出,已經扣住那支沙龍角的邊緣。
然而還沒等他拔出,一股無比恐怖的氣息突然從門後衝出,在瞬間把他驚得目瞪口呆,想要抽身而退已來不及。
幸而此刻言碧空的手掌也到了。言碧空雙手往前一推,生生把那股氣息推後了些。蘇永在瞬間抓住機會,手心吸力一發,沙龍角應聲而出。
就在言碧空洶湧無匹的勁力與對方澎湃的氣息相抗時,那扇巨石大門再次格格一聲,在兩股強風廝磨中緩緩閉上,隔絕了他們,也隔絕了門戶內不斷散發而來的陰森氣息。
“是什麽?”蘇永看著言碧空臉上緩緩流下的一絲汗水,心有餘悸的問道。
言碧空茫然的搖了搖頭。忽然看了看一旁沉思的老和尚。
“有半隻鷹馬那般大。”老和尚轉過頭來,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近四米高。雙腿。”笑忘書接口道。
蘇永愣了愣,看向那群火光中瑟縮一團的黑旋風將士,忽然一股怒火衝了上來:“你們怕了?”
帶隊的一名都頭將官看了部下一眼,走近兩步:“將軍,我們……”
“走吧。”蘇永哼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辯解,大聲道:“我們是軍人,是炎龍的脊梁,就算碰上什麽惡物,也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絕不能慌。”
“是。”都頭跟士兵們一個立正,挺直腰梁大聲應道。
蘇永眯眼看著他們開始轉身走出,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覺得心肺一陣抽痛。剛才那門裏惡物的凶猛攻勢讓他連一絲反抗能力都發不出,他心中的震撼其實比任何人都大,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怕。
但自己作為此次戰役的指揮官,怎能流露出一絲膽怯之色來?艱難的咽下那股震驚的情緒,他微微轉頭看了看言碧空,低聲說道:“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不是言碧空,他剛才就已死了。因為在那種攻擊之下他發覺除了等死,什麽都做不到。
言碧空轉頭看他一眼,沉重的臉色露出勉強的笑意:“不客氣。”
十裏的通道在出來時走的極快,但剛看到洞口那縷天光時,眾人都不禁對視了一眼,臉色齊齊一變。
“是我。”蘇永走在了前頭,大聲對外麵嚷道。
外麵一直警惕的楚南天鬆了口氣,示意炮兵們放下手裏的火折子。
蘇永等人一步走出,就明白了先前士兵們的驚呼因何而來。
他們在早上就已到達京師,除去晉見皇帝、炮轟入口及清理洞口,再加上他們探路的時間,也不到午間。
但此刻,外麵的光線就如同傍晚,百米外已難視物。
眯眼看天,隻見半邊天幕已經一片漆黑,露出了大片的星星來。
另一邊卻還掛著太陽,顯得詭異無比。
這片帶著星光的漆黑天幕還正在不斷吞噬著剩下的半邊天幕,光明的這一麵正在慢慢縮小。這個吞噬很奇怪,它不是像烏雲遮擋住天光,而就像一片閃耀著星光的黑布,正在對頭上這片蒼穹慢慢拉上。
但此刻,卻是午間。
蘇永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看臉色凝重的楚南天,終於沒有問為什麽,隻是一味沉默著,眼中像是有烈火在燒,就似要燒到了緊皺的雙眉。
半晌後他看向身後。
老和尚拈指似在掐算著什麽,笑忘書還在眯眼看著這片詭異的天色,言碧空則對他搖了搖頭。
蘇永緩緩走向那匹雪白的天馬,感覺自己的雙腿有千斤重。每走一步,他都恨不得癱坐下來,閉上雙眼好好的睡一覺,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全給扔下。
但當他飛身上馬,看到無數將士不解的目光都聚在了自己身上。他卻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我也迷惑,我也不解,我也害怕。但他知道此刻士氣是萬萬不能打擊的。
於是他大聲笑道:“終於來了,不過我們也準備好了。”
無數的將士,包括血清風那等的強者,都沉默的聽著他聲震全場的語聲。
數萬人的眼光,從四周,從天上,從身後看過來,就像漫天的星光一般投射在他身上,他的每一個動作,每個音節的停頓,甚至每一聲語調的顫抖,都會清晰的看在眾人的眼裏,無所遁形。
但他卻沒有一絲顫抖,臉上的表情也自如無比,沒人知道他一身的冷汗,早已濕透了內衣,甚至滲出了身上所穿的那件銅棕戰甲。
他臉上充滿了信心,也不解釋那麽多,隻是冷淡的看了一眼蒼穹。此時黑布已經擋住中天,星光壓過了日光。
“鷹馬上麵的弓箭手兄弟,立即去搜集所有照明之物,煤油火蠟、木柴燈籠,一半集中此地,另一半給予城外百姓。”
空中整齊應聲,聚合的鷹馬瞬間散開往四下飛去,隻剩下了那一匹最大的四翼鷹馬。
蘇永眼睛看向四周,看向身前身後的炮兵,以及外圍的金虎軍與鐵獅軍,臉色沉靜無比:“我知道大家心中有疑問。但我要告訴你們,作為炎龍的軍人,不需要問太多為什麽,隻需要平靜自己的情緒,樹立起勝利的信心,而不是像婦孺一樣驚慌失措,自亂軍心。明白嗎?”
無數的鐵血戰士不由得激發了心裏那股鋼鐵意誌,下意識的應道:“明白了。將軍。”
“好。”蘇永看著身前身後微微點了點頭,其實隻是對差點抑製不住策馬過來的洪元霸與血清風暗示了一下,這是穩定軍心之舉。
光明的天空隻剩下了一小半,本應是午間的烈日早已躲起,就像是冬夜裏才有的寒風過早的呼嘯了起來,不少將士已在添衣禦寒。
四翼鷹馬一路爬升,一早沒入了雲層之上,卻已找不到原來的那片碧空。
星辰依然明亮,但碧空卻已化作漆黑一片的無邊宇宙,在明明暗暗之間,似乎有妖魅狂舞,有靈精尖笑。
“下去吧。”蘇永手掌輕拍了拍四翼鷹馬的脖子,歎了口氣。此處已經快要飛達鷹馬的極限高度,每一顆星星看來都有半個月亮大,就如同燈泡一般,閃耀在頭頂三米之上。
而月亮,那個取代了太陽原來位置的又大又圓的明月,在他們身旁,就像一所巨大的房子,外麵籠罩著一層輕紗般的煙霧。
老和尚此刻在他身後歎口氣:“老衲算不出。”
蘇永看了看言碧空:“海神大人曾跟我說過星潮月夜的事情,說每五千年會輪回一次,幸運的話能找尋得到玉兔石,可解救他妹妹中的極夜之約。”
言碧空點點頭:“在千年之前是有星潮極夜之說,不過發生在遠古,也無人目睹更無從考究。據說在星潮三天之後,極夜就會出現,屆時天上連星光都會看不到,隻有無邊的漆黑。”他歎口氣,“三天後就知道分曉了。”
眯眼看了看下方地麵的深洞,言碧空忽然又道:“此次天象的詭異降臨,我感覺跟觸動那個中部的地宮入口有關係。”
蘇永也點點頭:“我總感覺古人跟地宮,跟這片蒼天存在著某種暗中的聯係,卻是一直無法想通。”
笑忘書看著再次深思的老和尚一笑:“天地人一說太過飄渺,不過無論怎麽說,隻要能活下去,就是好的。”
鷹馬緩緩降落地麵,此刻最後一線天光也已消失,隻有漫天的星光,猶如海潮一般在漆黑的空中翻湧來去,暗湧無聲。
而地上除了熊熊的幾十堆篝火,映照著無數張緊張而迷惘的麵孔,再也看不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