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徘徊千年
足有上千根華美絕倫的巨柱撐起了神殿高大的頂蓋，這個頂蓋已經蓋住大半的天空。
自然，也擋住了那些飛揚的冰塵雪粉，那些呼嘯的狂風，那些炸響的閃電，甚至連刺骨的寒冷在這裏都退縮了不少。
這裏沒有深藍的雪精巨怪，也沒有黑色的殺神冰靈。蘇醒過來的蘇永，正在迷惘的看著每根柱子上華美的浮雕。
這裏的浮雕花式繁多，應有盡有。每一根柱子上都是栩栩如生的浮雕，每一個雕像都形神具備。
東方的龍鳳，西方的人頭馬，南方的媽祖神，北方的鷹頭獅……在蘇永走到下一排柱廊的時候，赫然發現了在海神陵墓裏看到的那些鷹馬，那些古怪的天使，和大堆肌肉發達的戰神造型。
一聲低咳讓他轉過身來，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巨大而略顯陰森的神殿中央，出現了一名穿著金衣的男子。
浩瀚無邊的冰雪大地，同樣浩瀚無邊的巨大神殿，作了這個金衣男子最好的襯托。
這名男子相貌很平凡，平凡的把他扔到人海當中，瞬間就會被淹沒，再也無法找得出來。
但他又很耀眼。這當然是因為那身閃閃發光的金衣。
蘇永看著他，深刻的明白了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道理。
他本想問你是誰，但金衣男子搖了搖頭，他就發覺自己再也無法發問。
“你為什麽來這裏？”金衣男子似在看著他，又似在看著他後方的冰雪大地。
“我要通過這裏去百花山。”蘇永很老實的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老實。這時的他，已經漸漸想起之前在聖光神碑之中昏倒的事情。至於如何來到這裏，卻是一無所知。
金衣男子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隻是略微一頓，就繼續問道：“你去百花山做什麽？”
“我要尋四翼鷹馬。”蘇永很討厭自己像個傀儡一樣的作答，但偏偏無力抗拒。
金衣男子終於皺了皺眉：“你要去許願池？”
蘇永點頭：“我要去許願池裏尋找血/精石。”
“為什麽？”
“為了海神大人的重生。”
金衣男子一愣，終於緩緩朝他走近了兩步，話語中也帶出了一絲不知喜憂的情緒。
“海神莫拉瑪？他還沒死？”
蘇永繼續點頭。
金衣男子來回走了兩步，歪著頭盯著蘇永身邊的那些天使與鷹馬浮雕，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很好。”
很好是什麽意思蘇永不知道，他也無法發問。
幸好金衣男子很快問了下一句。
“要不要我送你去？”
蘇永沉下眼簾，閉目良久，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微微睜開眼睛，但卻不敢看那金衣男子。
他盯著自己的鼻子好半晌，終於艱難的發出了疑問。
“為什麽？”
金衣男子似乎對他這個樣子很感興趣，嘴角帶著笑意看了半天，才發出了一絲略帶欣賞意味的回答：“呃……因為海神。”
因為海神？難道這個人是海神的舊識？蘇永這時已經初步確定這個人就是神碑內吟唱聖歌的那個人。因為他那把聲音，實在令人印象太過深刻。
那把聲音似乎有著一種催眠的作用，令人不能自己的隨著聲音主人的思維去順從，根本生不出一絲反抗。
“你能送我去？”蘇永繼續低頭問道。他不敢觸及對方的眼光，甚至不太敢聽對方的聲音。
“我能送你去，不過這是有條件的。”金衣男子的聲音無比柔和，帶著笑意：“以你目前的實力，如果沒有我的幫助，是不可能到達百花山的。”
蘇永沉默半晌，承認了這一條。自己進入黑雪州兩天不到，已經幾乎要死了好幾次。還有五天多的路途，以黑雪州越來越艱險的環境，要這樣一步步走過去，根本是一絲可能都沒有。
但他覺得奇怪的是：這個條件是什麽？如果對方都無法解決，自己又能幫上什麽忙？
金衣男子一眼就看出他的疑問。
“因為每個人看問題的眼光不同……呃，我的條件很簡單，解答我一個疑問。答得好，我就送你去百花山。”
蘇永終於鬆了口氣。原來果然不是武力能解決的問題。他對自己的智慧還是有些信心的。
但金衣男子接下來的一句話就把他的信心擊得粉碎。
“我在這裏呆了近千年，一直不知該怎麽去辦。”
呆了近千年？莫非真是海神那個時代的？蘇永此刻的心裏卻不是想到這些。他隻是黯然的苦笑搖頭。
莫說神靈仙道那一級的存在，即便任何一名武力高絕的武道者，哪一個不是智慧超群之輩？
對方苦思了千年都無法解決，自己還能有什麽好主意？
金衣男子走的極慢。他一步步走到一尊女神浮雕柱子之前，顫抖的雙手緩緩伸出，輕輕撫著那個浮雕女神絕美而冷酷的容顏，良久才歎了口氣。
“你相愛過嗎？”
他沒有回頭，但似乎知道蘇永在默默點頭。
“如果因為誤會分開了，應該如何？”
蘇永終於抬起頭來，眯起眼睛看著金衣男子的金色背影。那微微顫栗的雙肩，發抖的雙手，讓他猜想對方或許正在垂淚。不由略略抬高了頭，認真的看了看那根柱子上的女神雕像。
那個女神的浮雕，看來竟有點眼熟，蘇永皺眉又看了兩眼，突然發覺竟有點像海神妹妹海飛絲。
隻是海飛絲與哥哥生活在千年以前，後來那麽多年一直待在陵墓裏守護哥哥軀體，怎會與這名金衣男子有瓜葛？
蘇永不由再次多看了兩眼。這一看終於看出了一點差別。
這個浮雕上的女神，左眉角有一顆小痣。而他曾近距離的觀察過海飛絲，她臉上絕對沒有這麽一顆痣。
“你能告訴我麽？”金衣男子沒有回頭，隻是出神的盯著眼前的雕像。但蘇永似乎聽到了一點抽噎的聲響。
他悠悠一歎。
“和喜歡的人分開了，不能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也不能做仇人，因為彼此相愛過。”
金衣男子身軀一震，良久才轉過頭來，臉上淚痕未幹。
“如果是因為誤會呢？”他有些緊張的問道，身軀抑製不住的顫抖。
蘇永這時候並沒有低頭，他盯著那雙湧上淚光的眼睛，突然覺得對方很可憐。
這個能折服千萬冰靈，實力明顯不會低於海神大人的人，就為了一名女子，在冰天雪地裏躲了近千年？
“沒有誤會，隻有信任不夠。”蘇永沉默了半晌，終於咬著牙低聲徐徐道。
金衣男子一跤摔落地麵，瞬間如同失去了魂魄。
好半晌。
良久。
半天之後。
“我送你走。”金衣男子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目光中雖然仍然有些悲哀之意，但已經重新回複了那股難明的力量。
蘇永看著那雙再次撫摸浮雕但卻已經顯得穩定了許多的雙手，發現上麵竟有著一絲解脫的暢快之意。
他跟著對方沉默的朝這座巨大的神殿的深處走去。
“你叫什麽名字？”對方突然問了一句。
蘇永一愣，連忙應道：“我叫蘇永。”
金衣男子突然回轉身子，臉上滿是解脫的笑意看著他：“我要跟你解釋一件事。”
“我送你去百花山，跟海神莫拉瑪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或許能做我的對手，但我對他沒有一絲興趣。”金衣男子平凡的臉上笑容親切：“我送你過去，因為你是蘇永。”
蘇永有點受寵若驚。
“我叫言碧空。你要記住我的名字，或許將來能幫的上忙。”金衣男子略帶傲意的說道，然後指了指神殿內一個不停旋轉閃耀著五彩光芒類似陣法的小片區域：“那頭千年老鷹馬不好對付，你得小心。”
難道這就是傳送陣？世間真有這種玩意？他有些遲疑的走了進去。
他看見言碧空對他揮手，剛想要舉手示意一下，就感覺整個身軀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成粉碎，飄蕩在了空中。
他看不見自己的身軀，但卻是有意識的。他看著揮手的言碧空如一條流光一般遠去，然後那個巨大的神殿，那方無邊的冰雪，很快化成了無數扭曲的圖像。
沒有呼嘯的風聲，隻有不停閃過的扭曲畫麵，而自己就像，一縷始終不會消散的青煙，猶如閃電一般奔馳著。
……
整個身軀的重組，蘇永的意識在空中看的清清楚楚。
當他嚐試著控製身軀在地上蹦跳了幾下時，腦海裏一直還有著不可置信的想法。
但遠方，遠方已經有一縷陽光，刺穿陰暗蒼穹裏的層層烏雲，照在了一個繁花如錦的巨大高山之上。
這座高山離他或許還有百裏，甚至好幾百裏，但在滿目的黑暗中，突然看到那縷溫暖的陽光，那個終年陽光照耀的花山，那個充滿了希望與夢想的地方，他還是高興的握緊拳頭大叫了幾聲。
近處的空氣中似乎已經隨風飄過來花香的氣息，蘇永陶醉的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幾口。
他嘴角漸漸露出了笑意。
睜開眼睛，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甲，蘇永大步的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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