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月牙兒都已經準備離去的時刻,數萬的金虎將士,第一次脫下身上那身金黃戰甲,穿著一身黑衣出了城來,開始一改以往大聲談笑的流氓風氣習慣,悄無聲息的拿著工具,開始開挖起城外不遠處的砂土來。
開挖陷阱的沙土用筲箕裝著,拉到城牆之下作為掩體的基土。而陷阱之上,自然是蓋上了並不怎麽結實的木板,陷阱之內當然還有一些竹尖木突之類的東西,夠那些慥皮厚肉的紅番洋人受的。
以紅土城連綿不絕的城牆來說,當然不可能把所有城牆之下都堆上浮沙木板掩體。他們現在重點開挖的位置,也就是正對著紅番巨輪較多的位置,同時也是在紅土城西門周圍的位置上。
如果這個時代有飛機,而又剛好飛到這裏上空的話,就會看到這個城市很詭異的一幕。
城裏燈火通明,大批的百姓與士卒正在不斷鋸木切板,做成結實整齊的木板,然後拚接成大幅的實木地板。而在城牆擋住了燈火的外麵,則是更多的士兵在黑燈瞎火的開挖著陷阱,堆填著城牆外的掩體工程。
浮沙,泥土攪拌好倒上去,弄的結實了,再在上麵鋪上厚實的木地板,然後再撒上一層紅土……這些士兵與百姓,做這些防禦工作簡直比做自家的裝修更加用心,更加拚命。
而離沙灘不遠的砂土混合地的位置,早已挖出一條長長的陷阱,幾乎橫著布成了一個巨大的鴻溝,切斷了整個進入紅土城的海域。
不過這條長長而寬大的陷阱當然很快就被薄薄的木板蓋住,然後木板上也撒上一層暗紅色的砂土,一如城牆那邊的土地一般無二。
這樣的工作足足進行了大半個夜晚,在將將天亮時刻,士兵們才急速的撤去了所有的器材,盡量掩藏了那些痕跡。
如果是在白天,在海麵上看去。紅土城還是赤紅一片,遠處的城牆之下,近處的沙灘與砂地,似乎與昨天並沒有什麽不同。但如果站在沙灘上,或是更走近一些,那些曾來過的人可能會發現,那邊的地勢似乎更高了一些。
當然,觸目都是一片暗紅,這當中並不好分辨,那或許隻是個錯覺罷了。
用一個夜晚做好整個陷阱陣地與掩體當然是不夠的。此刻紅土城內的官兵,也隻是以西門為中心,往兩端開挖與堆填而已。隻要紅番人一天沒開始進攻,他們就會每晚不停的往兩側延伸出去。
如果對方過了很久都不開動,那他們恐怕就等同於建了一個新的長城。
這真的是用血汗鑄成的長城,盡管有一部分是隱於土下。
隻要能抵擋強敵,外形並不重要。
此刻蘇永站在朝陽投射下的城牆上,看著兩端代表著陷阱盡頭的兩根看似毫無關聯的兩段貌似海上漂來的浮木感歎。
隻是區區一個夜晚,將士們就挖了這麽遠的陷阱深溝,堆填了這麽長的城下掩體。如果堅持下去,那還得了?此刻他才終於體會了群眾的力量是巨大的,每天前進一點點這些話語的真理性。
奇跡。如果說偶爾會來自天才霎那的感悟,就像自己先前做的那般,還不如說最大的奇跡,肯定是來自萬民的努力,來自那種萬人齊心的意誌與毅力。
但我等不及了。他看著海麵上開始逐漸靠近了一些的巨輪想道。我等不及看大家真的把掩體與陷阱做的那麽完整那麽無敵了,我時間不多,我得引他們提前發作,搶下幾支火炮來才行。
他轉過身子,從紅土城飛身而下,落在白鹿天馬之上,看著眼前一群眼睛裏還有著因為睡眠不足而殘留著血絲的將士,大聲道:“我們此去是做敢死隊,很可能就是炮灰,兄弟們之中如果有不願意的,或者家裏有老有少需要照顧的,請立即退出,我不會怪你。一旦出了城門,就不能回頭。”
其實他自己又何曾不是這樣?作為東南線的平倭大將軍,他本不用跑到西邊來做這麽多事情,但他來了。
而且此刻帶隊出城去引誘那些紅番人,他也是身先士卒。
此刻這些金虎將士一個個麵容嚴肅,以往的嬉皮笑臉再也看不見。他們齊聲道:“我等追隨蘇將軍與蕭將軍,決不後退。”
他們雖然是第一軍團金虎軍的鐵血將士,但此刻響應這位名滿天下的奇跡將軍出門誘敵,也不會失了麵子,反而心中格外自豪。
好,我們就用最土的東西,來應戰這些洋鬼子。蘇永轉頭看向另一邊坐在黃斑馬上的蕭長風,點了點頭。
“開門,出城。”
那扇龐大而結實的城門徐徐打開,兩人手一揮,率領這兩千人的敢死隊縱馬出了城去,緩緩走向那邊無數不斷靠近來的巨輪。
就在他們站在陷阱之前組成隊伍的時候,身後的城門又緩緩的關上了,發出刺耳的吱呀一聲響。
洪元霸站在城頭上,城上士兵密布,一個個神色嚴謹,腰上的箭囊都裝的滿滿。
看著站在海麵之前白馬上一副氣定神閑模樣的蘇永,他輕輕點了點頭。
此舉出動這麽多的巡防騎兵,在外麵的海域上明目張膽的進行巡邏,對方看到一定會沉不住氣,甚至會靠近強行登陸爭取滅掉這群騎兵。
畢竟兩千人的騎兵這個誘惑實在大了些,如果能抓到幾個,對他們進攻紅土城可是大有幫助。
何況紅番人有槍有炮,不需要近戰。
而蘇永此刻卻還唯恐對方不敢來,他右手高舉,兩千將士靜坐馬上,手中拉開弓箭,對著近處幾艘巨輪上正在指手畫腳不斷議論著什麽的那些洋鬼子做了個發箭的姿勢。
這樣的距離,普通的弓箭自然是射不到那些巨輪之上的,但那些洋鬼子看到這個架勢,還是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
蘇永哈哈大笑,一揮手。
將士們同時鬆手。卻沒有箭射出去。
原來他們並沒有把箭搭上弓弦。看到那些洋鬼子猛地一聲驚叫往後躲做一團,將士們哈哈大笑。
“那些炎龍人在做什麽?”西洋第一艦隊船長史密斯上校在甲板上瞪大眼睛吹著胡子奇道:“我就不信他們的原始弓箭能射到這裏來。”
話音未落,突然兩道風聲呼嘯而來,拍拍兩聲,兩根白羽長箭淩空而來,一根深**入他麵前的鐵皮擋板,另一支,卻是把他放在甲板上的一個名貴煙鬥砸成粉碎。
能射出這等神箭,還是連珠箭的,當然隻有蕭長風。而此刻蘇永哈哈大笑完畢,再次揮手,兩千騎兵分成數十個小隊,開始沿著西門兩側往兩邊走去,開始他們沿海的巡防任務。
看著甲板上那隻心愛的煙鬥,史密斯打了個哆嗦。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那是他妻子跟他結婚十周年給他買的禮物,也是唯一給他買過的一份禮物。
而他的妻子,由於患上了絕症,已在兩年前逝去。
“沿海追上去,我要砍了這些炎龍人,用我們的刺刀。”史密斯大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