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園燈火輝煌,深夜裏還是一片繁忙景象,進進出出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充滿朝氣與活力。這個國家突然爆發的青春,還是那個老大中國嗎?葛福實在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這便是革命,一場民族主義的革命,在歐洲是時常見慣的事情。

葛福站在劉園的門口,突然停下腳步,想好好的看一下這裏,這裏已經是漢口革命軍政府。跟著在他身後的各外國領事也都停下腳步,這些往日高傲得鼻孔朝天的金發碧眼的洋人,看著眼前的大門各懷著感歎。門口站崗的革命軍哨兵用力的把胸躺挺起,如此直立的中國人腰杆是洋人領事從未所見。這些士兵即使板得僵硬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所以洋人領事還是能感受到中國人揚眉吐氣的驕傲情緒,卻不異於給予洋大人們最大的恥辱,而且是從未有過的恥辱,卻也是他們最無力反抗的恥辱。

十六艘軍艦組成的聯合艦隊已經沉在漢水,這是一股在大西洋也能橫著走的力量,竟然就這樣沉在了漢水。無敵的鐵甲艦隊竟然敗給這些平時最看不起,最下賤,最懦弱,最無能,的黃皮豬,東亞病夫。這實在是讓所有洋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八國聯軍侵華的聯合艦隊也不過如此,天津大沽口的炮台要塞要比龜山更加的堅固,都被他們易如反掌的摧毀。為何便會沉戟漢水,敗給區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李想?如果不是聯合艦隊總司令川島令次郎身死,菊花丸沉沒,日本領事館被炸成廢墟,鬆村貞雄被炸渣都不剩,日本軍隊全軍覆沒,他們這樣洋人領事都忍不住要去懷疑,漢水軍演是日本人與李想聯合設計的圈套。但是現在日本人成了他們當中最慘的一個,洋人已經任何的理由再去懷疑日本人,鬆村貞雄和川島令次郎兩個死人。

李西屏和馮小戥同時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一人軍裝,一人西裝,如此的年輕,似乎預示這個老大國家正步入少年中國。他們是漢口現在軍政最高負責人,親自來迎接參加受降儀式的代表,算是給足了洋人的麵子。隻是這種麵子,在洋人眼中是有力的諷刺。洋人半個世紀以來中國人麵前的驕傲,今天的失敗是他們無法承受的恥辱。

馮小戥和李西屏相視一笑,看著哭喪著臉的洋人,是他們從未有過的快感。自鴉片戰爭以來,國家主權一次次的淪喪,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行走得越發的蠻橫。每一次國戰,必以失敗告終。恥辱的條約是一個接一個的簽訂,土地一塊接一塊的割讓。《辛醜條約》,四億五千萬的賠款,懲罰對象便是是所有中國人。用意是要每個中國人都要向他們交一兩白銀的“罰金”,借此懲罰、侮辱所有的中國人;發生過反帝鬥爭的城鎮,一律停止科考五年。這些曆史的侮辱,以後會都會慢慢討回來,現在還隻是一個開始。

同時又想,這個受降儀式本來李想回來主持更適合,可是他偏偏賴在孝感不肯回來。是聽說宋教仁來了武昌,躲著他吧。李想看在他師兄杜心武的麵子,總要給宋教仁一些麵子。但是李西屏和馮小戥卻沒有這層幹係,不用給宋教仁什麽麵子。不過這個投降儀式,又他們主持已經夠了。讓李想親自出來,這不是洋人長臉嘛!

馮小戥以充盈著自信的目光直視著葛福,微笑而謙遜的道:“請!”

葛福心頭一顫,似乎又回到漢口光複的那一夜與馮小戥的見麵。當初的馮小戥的眼神一如今天,而他卻隻當作他是年輕人的狂妄自大,不與放在心上,純粹就把他當作個笑話看。然而世異時移,才幾天的時間,漢口風雲突變,馮小戥的笑,笑到了最後。他葛福成了戰敗國的代表,即將把自己名字簽在恥辱的投降書上,成為偉大的大英帝國第一個向中國投降的人,而銘刻在大英曆史最恥辱的一夜。

葛福臉上溢出一絲苦笑,不是黑咖啡的苦,而是中國一種藥材,叫做黃蓮的苦。

葛福帶著一眾外國領事走進劉園,而劉園大門口拐角處卻突然衝出一夥人,舉著鎂光燈朝洋人猛拍。

這些記者都是沒有資格進入受降儀式的小報記者,還有些是黑報館的黑記者。其實馮小戥非常願意把他們也塞進受降儀式會場,但是會場實在裝不下這麽多人。他就出了主意,讓他們在門口拍兩張照。

鎂光燈狂閃,洋人驚慌失措,全部被他們的膠片記錄在案。這些珍貴的曆史照片,因為其特殊的曆史意義,具有無法估量的價值,在百年之後,曾拍出百萬價值。

警衛立刻配合的上前阻攔,護著洋人領事進了劉園。

葛福握著手中的筆,重愈千斤。多年的政治生涯,使他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古井不波,內心的侵紮,吞噬著他的神經。他似乎能體會到李鴻章在《辛醜條約》上簽字時的心情,似乎也明白中國人對洋人的仇恨。

他隻要簽下這個名字,他的政治生涯將宣告結束,同時,他將成為所以英國人的恥辱。他不簽呢?鬆村貞雄就是個好榜樣。其他的幾位外國領事非常識時務的簽下自己的名字,隻剩下他一個人。

葛福眼前的鎂光燈閃個不停,似乎直欲把他的眼睛刺瞎。葛福一口氣把自己的名字簽下,所有的洋人無條件投降。葛福把筆一丟,失魂落魄的靠在椅背,閉上眼睛,再也不管記者如何抓拍的醜態。

五國聯合艦隊覆沒的消息傳至北京,東郊民巷震怒。朱爾典會晤各國駐華領事,及四國代表,向紫禁城發出最嚴厲照會。但是照會裏卻少了兩個國家,老毛子和小東洋。

攝政王載灃看著洋大人遞上的照會,有一種撞豆腐想死的衝動。“立即撲滅李想等與諸國仇敵之人與組織,大清攝政王爺向諸國謝罪,賠償諸國所受之一切損失。”載灃對著燈下看照會,搖搖欲墜的身影,心力憔悴。為什麽接手的就是這樣一個爛攤子?攝政王爺有什麽好當的?還不如讓袁世凱去折騰。

載灃隻是無語而又悲憤,漢口的事不關他頭上,洋人怎麽不去李想?他想是這樣想,卻也不能說。洋人的厲害,他上真的沒有膽量去惹,隻能千遍萬遍的詛咒李想這個挨千刀的。

載灃想起庚子年,想起了八國聯軍侵華,這真是一場浩劫,幸好有李鴻章頂了下來。記得李鴻章在病榻上上奏朝廷:臣等伏查近數十年內,每有一次構釁,必多一次吃虧。上年事變之來尤為倉促,創深痛劇,薄海驚心。

載灃自問,洋人是中國惹得起的嗎?李想真不是人。這個破爛江山,送給袁世凱得了,看他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

可是他袁世凱出山提出的要求,要的大批軍火,運送大批軍火到前線,途經灤州,負責押運軍火的彭家珍和他的學生商震、程起陸、熊斌、劉驥等宗社黨秘密行動,通知第廿鎮統製張紹曾,其在灤州將該批軍火扣留。

這些宗社黨的事情,載灃也都知道。以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看不到而已。誰知道他們現在桶出這麽大個摟著?太會挑時間了,一下子就要了他載灃的老命,也會要了大清國的老命。宗社黨選擇在時候亮劍,目的是什麽,他也知道。

果不其然,接著張紹曾聯合第三鎮協統盧永祥、第二混成協協統藍天蔚、第卅九協協統伍祿禎、第四十協協統潘渠楹等給內閣打電報。宗社黨們比袁世凱還要過分,提出十二項要求,主要的幾點是:要求在辛亥年年內召集國會,由國會起草憲法,由國會選舉責任內閣,清皇族不得充任內閣國務大臣。

載灃唉歎,一個比一個過分。都把他載灃當軟蛋,其實他也就是個軟蛋。軍火運下去,袁世凱那裏肯出山。宗社黨竟然在這個時候添亂,是想盼著大清早亡,大家散夥,回關外放牧去。

載灃隻是急得唉聲歎氣,拿不出一個準主意。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要逼著袁世凱出山,難道袁世凱會他更聽洋人的話?慶王他們也這樣逼他,這還情有可原,他們收了袁世凱太多的好處。可是北洋軍都是朝庭響銀俸養,養出卻是不思圖報國恩的白眼狼。沒有他袁世凱,這大清就真不能成事了?

載灃歎息一聲,好吧,好吧,既然非袁世凱不可,那就請袁世凱出山吧。他袁世凱到做起大爺來,公然跟朝庭談起條件。好吧,事實比人強,你袁世凱的條件,爺都答應,你也該出山了吧。

他載灃下了天大的決心,好不容易把袁世凱搞定,宗社黨又整出妖蛾子。惶恐不安的載灃,真的塊要被他們逼瘋了。

載灃快要瘋狂的邊緣,外頭小黃門來報,濤貝勒,洵貝勒來了。

載濤和載洵一進門,便看到一臉憔悴的載灃。載灃也顧不到臉麵,抱著兩個弟弟痛哭流涕。如此境況,聞者落淚。最後他們商議,由載洵前往疏解宗社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