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國民革命軍的猛士們再撲麒麟峰。

山上山下彈雨橫飛整個山頭籠罩在濃烈的硝煙中。

孟昭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從指揮所看不清山上的戰鬥情況,電話線路早就炸爛了,連續派出去的通訊兵沒有一個返回來,全部被國民革命軍的封鎖炮火炸死在山腰上。

孟昭月隻能憑經驗凝神傾聽戰鬥聲響,以判斷陣地是否還在自己手中。敵機和大炮狂轟濫炸的時候,孟昭月反倒放下心來,手榴彈響成一片時,他的心就懸到了嗓子眼,多年戰場經驗告訴他,此時雙方頂多相距幾十米。最揪心的還是槍聲稀疏、手榴彈不

再炸響的時候,這意味著雙方已經攪在一起,正在殊死肉搏。直到飛機大炮再次轟炸,孟昭月才緩過一口氣,但接著又是提心揪肺……

正午,頑強的國民革命軍攻占了半數陣地,形勢極為凶險。

孟昭月連連向孫傳芳告急:“官兵死傷太大,已有不能支持之勢!”

“孟老弟,你隻要頂住了,大總統一定會有厚賞的……”

孫傳芳也沒有好辦法,隻能一會兒要孟昭月對官兵曉以大義,許以厚利,派以高官,多加慰勉,一會兒聲色俱厲地要孟昭月督部死守,絕不準退後一步。

“你要是頂不住,你就想想王長官的下場。你如果想投降,你想想張敬堯的下場!你不是劉存厚,不是趙錫剔他們,他們那不是投降,是反水,他們本來就是革命黨!……”

“告訴你,孟師長,就算是人死絕了,你都必須給我釘在陣地上。”

“我不管,你是軍人,後退一步,軍法從事。”

“什麽,要預備隊,一個人也沒有,要預備就老子我一個。”

軍部中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寂靜的氣氛伴隨著國民革命軍凶猛的炮火和猛烈的步兵武器射擊。

“通信班、炊事班隻要還能有口氣拿槍的都他娘的給老子上前線。”

背對著參謀和其他人的孫傳芳在電話中的語氣很是強硬,頗有些不成功則成仁的意思。

“我要的不是傷亡數字,而是能不能守住陣地。明白了嗎?不管死多少人,就是用你們的屍骨填,也要給我填堵住缺口。”

“陣地被匪軍突破了,老子上軍事法庭之前,先挨個敲了你們的腦袋。”

一次次的對著電話,孫傳芳隻能以這樣不留餘地的狠話來告訴他的師長、旅長、團長、營長們,絕不可以後退半步,因為頭山滿守住的並不僅僅是一座麒麟山,而是整個南潯線的命門。

……

及至孟昭月第4次告急:“預備隊已使用殆盡,我已無法負責!”

孫傳芳終於心力交瘁,對身邊的參謀長說了句:“你替我指揮吧。”

言畢,就精疲力竭地倒在椅子裏。

參謀長也不謙讓,抓起電話要通孟昭月:“你們為國家民族立了大功,為我江西新編軍洗雪了‘望風崩潰’的恥辱,恢複了我軍能戰的聲譽。敵人目前己是‘再而衰,三而竭’了……頂住了,升官發財,頂不住,腦袋搬家……”

孟昭月根本聽不進這些打氣的話。這些內容他已多次向手下官兵灌輸過,現在的問題不在於士氣,而在於兵力耗損太大。

孟昭月打斷參謀長的話,對著電話連吼帶叫:“戰況太險惡,傷亡太大,預備隊已用光,若敵人再攻,我拿什麽去抵擋!”

參謀長沉默片刻,回答說:“打仗之道,殺人三千,自損八百,敵人傷亡也不在少數。我隻要你頂住最後幾分鍾,總部馬上抽調預備隊上去。”

參謀長放下電話,親自把總部的警衛部隊組成預備隊派了上去。援軍趕到之後,孟昭月下令全力逆襲。

黃昏時又將國民革命軍驅下山去,恢複了陣地。

清晨,國民革命軍戰線內的一所農舍的斷壁下,龔富雄仰躺在擔架上,身下鋪著厚厚的稻草,身上的軍毯上幾個彈孔,幾處血汙,右腳上纏滿了繃帶。

不遠處士兵們野炊燃起的濃煙隨風飄來,嗆得龔富雄不停地咳嗽,每一聲咳嗽都牽動著右腳的傷口,發出陣陣劇痛。

昨天下午,國民革命軍剛剛占領的幾處山頭陣地遭到北洋軍的拚死反擊,各處都有些支持不住了。龔富雄親率聯隊本部人員到第一線督戰,不料,一發流彈擊中了他的右腳,腳掌被打了一個洞。他從昏眩中蘇醒時,已被部下抬到此處。

幾天奮戰奪得的陣地也幾乎全部喪失。

“把幾位營長叫來!”躺在擔架上的龔富雄對副官說道。

副官很快把結果幾位營長找來。

龔富雄對同樣疲憊不堪的營長們吩咐道:“據師部通報,南潯線方麵的敵軍大部隊正向我師方向趕來。師長命令我們,務必拿下當麵的險要隘口,以掩護師主力的左翼安全,並繼續向南發展攻勢。”

看看幾位營長默不作聲,龔富雄又說:“就目前我團的戰力看,拿下箬溪很困難,但占領當麵隘口,拒止敵軍進攻師主力的側背是必須做到的。否則,不僅師主力受威脅,我團的處境也會很糟糕。敵軍將占盡地利,俯衝攻擊我團。”

幾個營長頻頻點頭。

情況明擺著,再攻不下來,攻守局麵就會逆轉。

“我命令,”龔富雄語氣嚴厲起來,“各大隊分別組織奮勇隊,務必於今日攻占各重要地點,半小時後開始攻擊!”

整個上午,國民革命軍的“特攻隊”攻擊一波接一波。

在一些地段,國民革命軍甚至不顧被己方炮火殺傷的危險,緊跟著炮彈落點向山上猛撲。

實在攻不下的時候,國民革命軍就使用“特種彈”,這種“特戰彈”是辛亥革命時候,在湖北戰場繳獲北洋軍所得,然後李大帥投下巨大的財力物力人力,大力發展,剛剛生產出來的樣品。當然,辛亥時期北洋軍是沒有能力製造這些“特種武器”的,那是馮國璋在漢口從德國人手裏購買的實驗品。

企圖用毒氣瓦解北洋軍守軍的戰鬥力也失敗了。

眼瞅著一次次攻擊失敗,被擔架抬到山腳的龔富雄臉色鐵青。

麒麟山的天空是血紅的,而麒麟山的每一寸土裏也同樣的浸潤了鮮血。

在這裏,龔富雄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士兵們在第一線陣地上用頑強的意誌和不屈的精神來攻擊北洋軍的陣地。

在這裏,他同樣可以看到自己的士兵一批批的倒在敵人的鋼鐵和烈焰之中。可以看到那一批批在五色旗下,怪嚎著衝鋒的北洋軍的士兵同樣投入到這個巨大絞肉機之中。聽著雙方的輕重機槍如同炒豆子一樣來回掃射。北洋軍軍的擲彈筒、七五毫米山炮、九二式步兵炮以及國民革命軍的迫擊炮在這個巨大的墳場之中炸開。

龔富雄的心不免陣陣**。

都說軍人是鐵血的,不應該帶有著太多的感情se彩的,可是當看到那一批批生龍活虎的戰士被無情的填入到那片如同絞肉機樣的戰場中,而後被一群群的消耗在其中。

龔富雄怎麽能夠不有所感觸。他是軍人,但同樣是中國人,他不可避免的要為華夏子弟這樣的一次浩劫而感到傷痛,同樣,他也不可避免的因為這些年輕士兵們那慷慨赴死的無所畏懼而感到自豪。

隻要聽過江西逃難過來的民眾泣訴的人,沒有誰不對北洋軍恨之入骨的,這種恨意,就凝聚成了這種無所畏懼的戰鬥意誌!

一隊隊隊士兵衝上去,填補到殘缺不全的陣地中,而後要不了幾個小時,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就在那衝天地炮火和響成一片的密集槍聲之中成為冰冷的屍體、被擔架抬下來的缺臂少腿的重傷員,甚至會是被炮彈撕扯成碎片,化作那滿地飛濺的血肉。

將不貪生,士不畏死,革命方能成功。

眼看著自己的士兵成群成群的倒在那片早就已經被兄弟友軍的鮮血給浸透了的土地的時候,龔富雄又怎麽會讓自己獨身遠離硝煙。

在一線親臨指揮的龔富雄盡管對於那些官兵們的慘重傷亡而感到悲哀,可是作為團長,他必須要鐵下心腸。

龔富雄咬著牙說道:“送我到炮兵陣地!”

“團座……”配屬龔富雄團的山炮兵指揮官迎上前來詢問。

龔富雄一擺手,表示無須多問,緊咬著的牙關中迸出幾個字:“聽我命令開炮,不許遲疑。”

“是!”

……

“孟師長,敵人要不了多久就會起新的一輪進攻的,告訴下麵的各團各營,必須給我頂住,不惜任何代價給我頂住,後退半步自有革命軍人連坐法等著。”電話裏傳來孫傳芳聲嘶力竭的吼聲。

掛斷了孫傳芳的的電話,孟昭月汗流浹背的跌座在椅子上。聽著隆隆炮聲漸漸希落,國民革命軍又要發起絕死衝鋒了!心忍不住有抽筋了。

麒麟山上的北洋軍似乎已經熟悉了國民革命軍攻擊套路,炮擊,然後“特攻隊”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