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杞人憂天(上)

午後的時光正在過去,離日落卻還有很長時間,太陽已經開始傾斜,湖口的上空似乎有了染紅的跡象。

陸戰隊第5團主力和陸戰隊第1團換乘到登陸舟艇上。第5團主力的登陸地點是湖口東北部的長江洋岸碼頭、第1團的登陸地點是湖口南郊鄱陽湖的泥床地帶。登陸後,第5團要確保登陸點以東的石鍾山一線,第1團向東北方向進擊切斷南昌與湖口的陸地交通道路,這是登陸作戰當天的計劃。

第5團的出發地點是石鍾山西北長江水道,第1團是在長江水道鄱陽湖的入江口西側。第5團乘坐200艘靠人力搖槳的木製的小船,和170艘安裝柴油機的快艇。第1團乘坐164艘帶白帆鄱陽湖上常見的那種小漁船,及115艘安裝柴油機的舟艇。陸戰隊的舟艇分布在長江至鄱陽湖北麵的水麵上,呈半圓形陣勢,等待先頭驅逐艦的指示。都是教科書式的布置,就像平常的演習一樣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下午四點四十五分,登陸前的支援炮擊開始,同時,南側的陸戰隊第1團的登陸先鋒18艘安裝柴油機馬達的登陸艇猛的卷起一層白浪衝了出去。

“海琛號”的艦橋上,李大帥和將軍們不時舉起望遠鏡觀望。

“不是兩路同時登陸嗎?怎麽第一團先出發了?”李想挑起眉毛,說道:“不會又是某些好戰分子暴走了吧?”

“這幫兔崽子敢!”陸戰隊師長朱孝先橫著眉毛,趕緊的解釋道:“第5團和第1團的預定登陸時間都是下午五點三十分。出發地點第5團距岸邊4400碼,第1團距岸邊5500碼,因為第1團有風帆的速度為第5團用手搖擼的快,為此,第5團提早8分鍾出發。”

李想滿意的點點頭,他們作戰計劃做得很細致很認真。

下午五點五分,艦炮射擊停止,改為火箭炮射擊,六千發火箭彈傾瀉在兩個登陸地點。

登陸點籠罩在黑煙之中,黑煙像一道牆壁向海上擴張,雲層也在逐漸增厚,落下了雨水。雨水撒向在舟艇中等待的第5團,撒向前進中的第1團,也撒向了艦橋上的李大帥。

“有點麻煩啊,這樣夜就更黑了。”海軍陸戰隊司令朱孝先沉吟道。

站在前排的海軍總司令湯鄉茗一直在嘮叨著:“半渡而擊,半渡而擊……”

海軍陸戰隊司令朱孝先回轉身嚷道:“湯總,能不能別說了?”

“什麽?朱孝先將軍,你是在說我嗎?”湯鄉茗回道,“說半渡而擊怎麽了?擔心出現第二個吳楚之戰很正常嘛,你之前又沒體驗過登陸作戰,更別說半渡而擊了!”

湯鄉茗大大膽小是除了名的,他有這樣的想法實在太正常了。

在中國,關於半渡而擊的戰例舉不勝舉,留給人們的都是負麵的東西。現在人都精明著呢,誰會是宋襄公?

受到湯鄉茗的影響,艦橋上的將軍們似乎都擔心起來。

“你們的這些擔心,憂慮,都是杞人憂天。”李大帥冷哼一聲說道:“湖口地區從去年九月起,北洋軍部署了江西新編第18師、第9師第87團、獨立第849團,不過,這些部隊在這月上旬就離開了湖口,現在剩下的是北洋海軍的第226獨立團第3營和第918炮團的兩個連,總兵力僅約2000人。這其中,海軍和炮團各有1個連總計400人部署在石鍾山,守備部隊多為新兵,這也就可以理解在石鍾山俘虜的北洋軍士兵會出現戰場神經症了。其實,這些情況早已通過徐一凡和雨辰的諜報隊和其它情報活動告訴了軍方。北洋軍半渡而擊有怎樣?我照樣粉碎了他!”

李想撇了一眼他的這個“叔叔”湯鄉茗,騎牆派的小膽子,果然是沒有改變。

如此,朱孝先等人鬆了一口氣,出現“半渡而擊”的擔憂,可能是因為麵對關乎中國未來命運的戰爭顯得過於慎重的原因……

此時,佩戴一等功勳章的胡哥,熱血沸騰,從他的觀察點目不轉睛地眺望著湖口,陸戰1團將在緊靠堤路左邊的江灘登陸,同時,已經在九江和星子經曆了登陸戰鬥磨礪的陸戰5團將攻擊東南方2.5公裏遠的湖灘。

但是,一種奇怪的沉寂籠罩著這兩個地區。北洋軍在哪裏?那裏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跡象。

胡哥通過剛剛架設的步話機對他的長官說道:“老大,能否允許我穿過堤路,我認為那裏不會有強烈的抵抗,我可以派一個巡邏隊過去嗎?”

“不,要嚴格照計劃進行。”

“這是小意思,”胡哥摸了一下胸前的勳章,熱血豪邁,堅持著。他的拍擊炮小隊和工兵現在已經登陸了。“喂,我們可以使用炮兵部隊。”――一個連由拍擊炮掩護――“直接越過堤路,”他們可以掃清江灘,那樣,陸戰5團其餘的部隊就可以在毫無敵人抵抗的情況下登陸。

但是他的長官拒絕和他爭辯。

李大帥正站在艦橋上看著呢,他看不想為部下不遵守作戰計劃的暴走,而費勁唇舌的解釋。

胡哥按捺這一腔熱血,隻好做一個旁觀者。

4艘巡洋艦和6艘驅逐艦開始對湖口進行最後的轟擊,炮彈向港口傾瀉,摧毀著每一個重要的戰術目標。火光衝天,照亮了整個水麵。

胡哥無聊蛋疼的把隨李大帥登陸視察戰場時留下的一個戰地記者叫到了觀察所:“我想讓你看看你再也不會看到的場麵。”

“我現在是戰地記者,我以後有的是機會看。”這位漂亮的女記者確實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但是對這個傲慢的家夥說的話很不認同。

“少廢話,爬上樹來。看得更清楚。”胡哥二話不說,像猴子一樣先爬了上去。

顧欣小記者抬頭看著樹傻眼了,她張這麽大還沒有爬過樹。

她是第一做戰地記者,之前在南京也就是采訪一些社會新聞,國民黨的工作在南京轉入地下之後,她有兩個選擇,要麽去上海,要麽回武昌,她選擇回武昌就是為了進入戰地記者的行列。這次,在“海琛號”上的隨隊的兩個記者中隻有一個可以登陸,兩人擲幣猜贏,顧欣是幸運者。他第一次體會戰地記者的刺激和精彩。

在胡哥的幫助下,她總算是爬上了樹。

現在,海軍和空軍的轟炸已經使湖口煙霧籠罩,烏雲從海麵聚攏來,天開始下起了蒙蒙細雨。

陸戰隊的在總司令朱孝先希望登陸艇可以準時靠岸,因為太陽將在作戰行動開始1小時13分鍾後落入海裏,要想天黑以前攻占江灘,登陸部隊必須抓緊每一分鍾的時間。

4點45分,海軍和空軍的轟炸停止了,3艘火箭發射船向前駛去,如雨點般轟擊江攤和湖灘。

下午5點22分整,兩個陸戰團的士兵開始從運輸船出來爬上登陸艇。

李想和他將軍們看著8艘登陸艇載著陸戰5團的兩個排駛向江灘,他們將要攀上石鍾山高地。

顧欣記者被吸引住了,從她那棵樹上,可以看到似乎中國所有的船都集中到了湖口,幾百艘登陸艇向岸堤進發,頭頂是烏雲般的機群。

胡哥跳下樹,命令他的迫擊炮和重機槍為陸戰5團提供火力掩護。

煙幕和爆炸使人幾乎無法看到堤上發生了什麽事。

顧欣跟在胡哥身邊,在山頂四處晃溜。

胡哥身邊所有人都在射擊。

在他們右方,陸戰1團已逼近湖灘。

顧欣按動照相機的快門,記錄著曆史性的時刻。

這時,她聽到身邊的胡哥嘟囔著在罵人:“你這個該死的家夥,你就從沒學過怎麽捆手榴彈嗎?……哪天你非得像那樣把自己炸死!”

最後,發動機的運轉逐漸慢了下來,船隊排成了雙行。

這時,信號傳來,所有船上的發動機又都加速運轉。轟鳴聲打破了剛才的平靜,他們已經到達了出發點,接著駛進煙霧和陰霾中,

胡哥兩邊的登陸艇都無法看到,看起來它們就像在一條火車軌道上搖擺著向前衝去。

“第一攻擊波”,什麽人喊道,“前進……打……。”

胡哥周圍的人都單膝跪著,緊盯著的方,沒有行動,也沒有任何感覺。

“打起精神來,開始行動了,老大。”

什麽人吊兒郎當地說,顧欣聽起來非常耳熟的樣子。

她向前沿張望,登陸艇現在已經可以看到,它們正在前方移動,像水裏的硬殼蟲似地駛向岸邊,它們轉著圈,踉蹌前進,隨著海浪起落,向堤岸衝去。

士兵們彎著腰躲在擋板後麵射擊,有兩個人突然站起身來,第一個人抬起了腳想登上堤,一顆子彈打中了他,他猛地一挺,然後癱倒下來,滾下了堤,第二個人滑回到登陸艇的踏板上射擊著,士兵又趕快低下頭回到艙底,他的周圍都是來福槍和機槍開火的劈叭聲和爆裂聲。

“向堤上那個洞前進!”

什麽人指著堤岸上的一個彈洞喊著。

這回顧欣聽清楚了,不是南京兩個沒心沒肺的戰場小強嗎?他們跟隨李大帥登陸,竟然也沒有回船上,而是留在了岸上。

徐一凡和雨辰兩個小強冒著腰,衝上堤岸。

“你去爆破石垣,我掩護。”

徐一凡架起輕機槍,對這敵人一陣掃射。

雨辰一個翻滾,躲在一個旮旯,埋好炸彈,點燃導火線,又麻利滾出來。

“老大,扯呼!”雨辰說完撒腿就跑。

徐一凡看見一艘舟艇正在靠近,嚇了一跳,一邊離開石垣一邊衝著舟艇搖手大喊:“那條船,找死啊?快躲開!”

低頭狂奔的雨辰抬頭一看,也是嚇得一條,也邊跑邊喊。

船上的人雖然聽不清楚堤岸上的兩個小強在說什麽,但是看到他們跑得比兔子還快,還是能明白有危險,趕緊命令舟艇掉頭。

剛掉過頭,就傳來了爆破聲,巨大的石塊在周圍落下,此時,舟艇距離岸邊約40碼。

顧欣想:“這個兩個小強是要采訪的。以前怎麽就想不到呢?”

這時他們的登陸艇開了過來,什麽人喊著:“下到船底……能過去嗎……你趕快回來。”然後,喊聲停止了。

炮彈的爆炸聲不斷在他們周圍響起,泥沙一陣陣像下雨一樣打下來。

一個軍官走下海堤,用一種平淡、幹澀的聲音說:“光頭黎到第5掩體……3營越過海堤……得到迫擊炮和輕機槍……向內陸前進……”

一個戴著網球帽的陸戰隊士兵,手裏端著一支45毫米機槍,一邊跑一邊射擊,並果敢地揮舞著手臂指引著方向。

顧欣望著他在海堤下消失了。

登陸挺顛簸著,緩慢地跟在他後麵行進。艇上50毫米口徑的機槍噴射出彈雨,越過士兵的頭頂灑向前方的陣地,就像巨大的獵狗在保護一隻幼犬。

“開始行動!”什麽人喊道。“長官說要開始行動!”

自從他們越過海堤,已經過去了30分鍾,天黑得很快,在顧欣背後,太陽像一個血紅色的大球靜靜地貼在鄱陽湖的水平麵上。

大家全部低著頭,彎著腰向前奔跑,一會兒單膝跪下,一會兒又起來繼續跑,一些人掉進什麽坑裏或在火車軌道中間跑著,在顧欣的前方,在湖口騰起的火焰中,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其他陸戰隊士兵的藍色身影。

所有的人都在暮色中向前移動。

一發迫擊炮彈在附近爆炸,一塊彈片擊中了顧欣的腹部。

“來人。”胡哥喊道:“抬她下去急救。”

“你幫我不膠卷交給我表哥,我表哥是陸戰隊司令朱孝先。”鮮血直流的她雖然傷勢嚴重,她竟然還對這事念念不忘。

“我沒時間!”胡哥粗暴的說道,他功勞都被別人搶走了,他還想再搶一枚勳章呢,他可沒時間管這破事。

“那我自己去。”顧欣掙紮著要站起來,鮮血又從她的腹部迸出。

“我怕了你拉!”胡哥真是沒辦法了。

顧欣這才同意接受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