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死亡戰場之上,不斷有人在那陣陣爆炸的煙雲中如同雪花般被氣浪卷飛而出。缺胳膊少腿、鮮血淋漓的傷者呼號掙紮著。

無數的炮彈瘋狂地潑灑著鋼雨,剛剛被擊退下去的清軍部隊,不一會兒,發瘋似的重新組織隊形又撲了上來,立即重新組織了攻擊鋒線,怪嚎著起新一輪的衝鋒。

與此同時,安西軍的正規軍主力迂回敵側後直逼三關口,在炮兵的支援下,協同民兵聯隊向敵發起猛烈衝擊。拚命的向著清軍陣線傾瀉火力。輕重機關銃的火力旋風樣的橫掃過來,劈頭蓋臉的砸在清軍的防線。無數的革命軍猛士蹣跚在滿地的爛泥之中,嚎叫著衝了上來。

負責掩護的炮兵陣地上,所有的75毫米火炮都已經打出了數次急射,黃燦燦的彈殼帶著騰騰熱氣從炮膛中-哐當-退落,新一枚炮彈隨即推入。

一炮彈如同雨點樣的砸在清軍防線中,“轟!”擂鼓樣的狠狠敲擊著大地,掀起陣陣腥風血雨,騰起高高的煙柱。雪夜中似同鋼鐵與鮮血潑灑的油畫。

衝在最前麵的張雲山民兵聯隊冒著密雨般的子彈,攻占了敵前沿陣地,並勇猛地向敵縱深猛cha,直奔瓦亭以南主峰。

這個主峰是三關口一個重要製高點,位於敵陣地縱深腹地,瓦亭守敵原來並未在這裏布置兵力。隨著太白山和三關口前沿陣地的失守,這裏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敵我雙方若一方先占領主峰,居高臨下,將對另一方帶來很大的威脅。

張雲山率領的民兵聯隊戰士們奮力向主峰攀登,陡峭的山壁上覆蓋一層雪,一不小心就會滑下山崖,他們全靠抓住山壁上長滿的蠍子草,但是這草,螫得人胳膊上起了一串串水泡,還有那尖利的岩石,磕破了他們的膝蓋,灑下了斑斑血跡……爬到半山腰,忽然從山背後傳來一陣陣吆喝聲夾雜著槍托撞擊聲。原來,就在他們向主峰攀登時,敵人也派出兵力從主峰側後使勁地往上爬。

“衝!”張雲山毫不猶豫地招呼戰友們,沒有絲毫停頓,不顧亂石碰傷腳跟,不顧汗水濕透衣服,帶著他們直衝巔峰。

時間就是勝利。終於先敵五分鍾搶占了瓦亭以南主峰。

這時,安西軍又從側麵發起了猛攻。

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李想發出最後重重一擊地戰鬥呼號。

轟!轟!轟!……安西軍攜帶的僅有幾門重炮砸來的大口徑炮彈呼嘯而落,無數的破片、鋼鐵急潑灑而出,疾風樣的橫掃出去。接連響起的爆炸聲中混合中垂死者不甘的掙紮哀嚎。整個三關口戰線上一片硝煙烈火。

一陣狂風暴雨似的轟炸,一枚枚炮彈尖嘯著從漫天雪幕中呼嘯而下,炸起一團團翻滾著紅黑色煙雲的火球。如是掀翻了銀海,散亂了珠箔,白玉龍之鱗甲滿天飄落。

彈幕徐進之後,數百名安西軍戰士們拉開攻擊鋒線,氣勢洶洶的壓了上去。稀稀拉拉的如同斷線般的散兵線隱約在夜幕之中,一杆被鮮血澆濕透了的紅旗在寒風在蒼勁有力的飄揚著。

隨著最後一輪掩護炮火密集的砸在敵軍的防線上,炸起陣陣煙雲。衝擊地安西軍猛士們發出“前進!”的歡呼,拉起衝鋒,如同驚濤樣的翻滾著匯成浪潮,卷了上來。

敵人在安西軍的兩麵夾擊下,有的繳槍投降,有的磕頭告饒。經四個小時激戰,安西軍完全控製了瓦亭以南、以東各主要山峰:共俘敵三千餘名,擊斃者不計其數。

西北清軍最後聯絡北京清廷之生命線,就這樣被徹底切斷了。

李想抬頭一看,明月悄悄得躲在一片烏雲裏,偷偷打量著片血腥戰場,數不清的戰火殘堆就象繁星落地,從天空俯瞰去,是一片耀眼連綿的光帶。

安西軍一夜之間,一舉攻占戰略要地六盤山。

至此,安西軍各路大軍已直人甘肅腹地,勝利結束了隴東追擊戰。對於鄂州革命軍來說,雖然全殲清軍主力於平涼地區的戰略目標未能達到,但清軍失去了平涼地區這一有利的決戰陣地,使蘭州暴露於安西軍的攻擊之下,陷於空前不利的困境。

天水城邊,北坡高處,一座被人們遺忘了的古廟傲然屹立,俯視著山腳下都市中的車水馬龍……廟,名喚泰山廟,是為供奉東嶽大帝而修建的寺廟。天水,地處西嶽華山以西,如果供奉也應該是西嶽華山,為何會將東嶽大帝供奉於此呢?一座普通寺廟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沿著天水北關市場邊上一條水泥小徑前行,路一米多寬,起初被樓房所遮蓋,很不為人所注意。走進小巷,城市的喧囂瞬間就被隔開了。小路上行人寥寥,走上三四十米,向右拐入了山中。踏著水泥而上,走了一段“之”字的台階後,到半山腰的平台上,山門就在眼前了。

站在平台上眺望山下的天水,重重疊疊的高樓,已經看不到半分泥土。身後,小廟中更為寂靜了。山門有些寒酸,遠遠沒有伏羲廟那樣雄偉,也不如天水文廟那樣渾厚,感覺更多的是單薄和冷清。山門上方懸掛中藍底金字的豎式匾額,上書“泰山廟”。

進入山門,就是一個不大的院子,很是潔淨,給人一種灑掃庭除的味道。院子東西兩側是廊房,塑著十殿閻王。此刻,寂靜的寺廟,猙獰鬼怪,使看到的人們心中有些忐忑。

山門對麵是大殿,兩條巨龍盤旋在大殿門口兩側的柱子上。大殿門窗上油漆斑駁,呈現出破舊之色,門楣上方的匾額上寫著“岱嶽巍峨”,大殿內供奉著東嶽聖帝及其部將崔、雷、朱、張四大元帥。

寺廟狹小,雖然有十殿閻羅這組寓意深刻的雕塑撐著門麵,但依舊不能掩蓋這座寺廟的狹窄和局促。抬頭看上去,大殿後麵有一株千年古柏,古柏樹異常粗壯,一人難以合抱,雖然樹皮已經幹枯,龜裂成一塊塊的,散發著滄桑氣息,樹枝上盡頭針形葉子依舊長得很茂盛。

大殿背後,空空蕩蕩,除了一些破舊的建築材料以及木棒、石礎之外再沒有什麽東西了,此時正有幾個人,神神秘秘的在商議著什麽。

甘肅督練公所軍事總參議,黃興的小老鄉黃鉞道:“寧夏已經光複,李大帥率領安西軍直逼蘭州……”

秦州即今甘肅天水,清朝時為甘肅所屬“三府八州”之一,被稱為“甘南門戶。南入川,東通陝”,經濟文化較為發達。在戊戌變法運動參加者陳養源的啟迪下,民主革命思想傳入秦州較早,一些青年對革命深懷激情。西安光複後,甘肅總督長庚為堵截陝西義軍,防止革命在甘爆發,組織反革命東征軍分三路向隴東、隴南進發。因見東南各省革命風潮日益高漲,西北地區革命影響微弱,惟恐起義一旦爆發,西北不能及時響應,黃鉞毅然於辛亥年初由湖南來到蘭州。因長庚與黃父有舊,頗得長庚信任,辛亥年八月初,黃鉞被任命為兵備處總辦,後又被保薦為督練公所軍事總參議。

黃鉞利用這些有利條件作掩護,與四川譚其茳、順爻秘商組織大同會,聯絡同誌,發展革命力量。當總攬農工商礦總局事權彭英甲、巡警道趙惟熙鼓動長庚派兵攻陝,勒繳新軍器械,改編營製時,黃鉞等人想乘機聯絡新軍反正,以挫敗彭、趙攻陝計劃,但因黃鉞充任軍事參議,綜理兵備較短,威信不足。另外,駐甘肅新軍還不成熟,雖經黎兆枚、羅瑞麒廣泛動員,但結果不佳。黃鉞遂直諫長庚,密陳時事利害,勸其保境息民。但彭、趙得知後,危詞恫嚇長庚,力主攻陝,並暗指黃鉞為革命黨,不宜重握兵權久居省城。此時,長庚以秦州為重要樞紐之地,必得人往守,令黃鉞前往駐防。於是黃鉞便以驍銳軍統領名義率部約五百人駐於蘭州借壤陝西的南邊門戶秦州。

隻見半癱的黃鉞席地而坐,審視良久,沉吟著緩緩道:“西安光複後,與革命黨人在加緊準備起義的同時,以陝甘總督長庚為代表的甘肅封建頑固勢力。也加強了對革命力量的鎮壓,以挽救苟延殘喘的清王朝。長庚與新疆巡撫袁大化、伊犁將軍誌銳策劃萬一清廷危急,聯絡新、甘、內蒙為一氣,擁宣統西遷,暫謀偏安,徐圖恢複。為了實現這一陰謀,阻止甘肅各地爆發革命,他們一麵組織反革命武裝力量,分三路向陝西進撲;一路以固原提督張誌行的“壯凱軍”十三營出鳳翔;一路以原甘肅提督馬安良的“精銳西軍”十四營和陸洪濤的“振武軍”一營出長武;一路遣我和崔正午率馬、步五營駐秦州;並以勸業道彭英甲為前敵營務處,由升允直接統率向陝西進攻。一麵嚴令甘肅所屬府州縣嚴加戒備,加強鎮壓。但是,革命**已經形成,清廷的反動是不可能阻擋住的。鑒於清廷勢力加緊進逼,在陝西岌岌可危的情況下,革命黨人為鉗製西軍攻陝之兵力,切斷清廷僅有之西北交通,靈州光複,震撼了清王朝在寧夏的統治。”

“誰震撼了清廷?”周昆不禁失笑,道:“我看,是李大帥!”

黎兆枚、魯秉周等人齊齊點頭,表示讚同。

黃鉞沉靜地看一眼周昆,說道:“周爺說的是。沒有李大帥,寧夏舉義必定失敗……寧夏起義以後,[支那革命大元帥孫]的大白旗,高高飄揚在城內中心鍾鼓樓上空。頃刻間,寫有[順南]二字的三角小旗遍插寧夏城鄉各家門首,以表示擁護南方中山先生發動和領導的革命。為了慶祝勝利,各地軍民隆重集會。平羅縣被民軍釋放出獄的囚犯,手持鐐銬,列隊高呼。義軍打開倉廒武庫,賑濟貧民,武裝民軍。民心大快,秩序井然。在起義中起過重要作用的哥老會這時大大發展起來,不僅有漢民,而且有回民。僅靈州一地就達三千多人。寧夏軍政府設立大元帥、營務處、政務處、提學處,度支處、谘詢處、蒙旗處等機構,刻製行使職權的大印,並立即頒布[新政大綱]和[臨時政綱]。宣傳革命意義,申明各民族[皆為袍澤,不分貴賤];曉喻民軍部隊不得搜劫騷擾百姓;大小商店買賣公平,照常營業,不得擾亂社會秩序,違者按軍法lun處。在頒布各項法令的同時,軍政府對一些乘機向民間搜刮、苛詐財物和泄露軍政機密的不法分子進行了正fa。此時,適為寧夏冬灌時期,軍政府立即命令河西漢、府、惠、清四渠總紳同水利委員,帶領各渠辦理水利人員督促冬灌,以重民生,為民國元年的夏糧豐收打下良好基礎。這一切表明,起義符合各族人民的願望,得到了各族人民的熱烈支持和擁護。

先是西安光複,斷絕了清廷通向西北的南路,寧夏起義成功,又切斷了當時唯一的北路交通,這就有力地動搖了清政府在甘肅的統治。陝甘總督長庚向清廷求救的電報中說:寧夏失陷,甘肅“藩庫有餉僅支一月,有支無收危急萬狀”。如得不到朝廷支援,“餉源告竭,不第將士灰心,亦恐各軍潰變”;“設甘肅不保,將來再圖收複,所費兵餉,奚止什佰”!署甘藩司彭英甲也發出同樣電文說:“如不從速接濟,無餉嘩潰,甘患更甚於陝”,“無甘則新、伊孤懸塞外,均不可保”。此時,清廷已搖搖欲墜,不可能給長庚任何援助。從這些事實中看出,當時反動派非常空虛,且驚慌萬狀,形勢對革命十分有利。但是,寧夏革命黨人在取得寧夏起義勝利後,在建立新政權的問題上,革命黨人雖然以正確的手段推翻了清王朝在寧夏的政權,但在建立革命軍政府時同,他們不懂得革命的根本問題是國家政權問題的重要意義,沒有嚴格區分兩種不同的階級陣線,對清朝上層官僚的信任超過人民群眾,妄圖借助封建官僚的[名望]來鞏固政權。靈州軍政府把清軍董福祥的舊將餘簡聘為顧問,在軍政措施上,如其言以行之。寧夏軍政府盲目地同舊勢力謀求合作,把前任寧夏道尹孫庭壽捧上了[支那寧夏軍政府]大元帥的寶座。原河西水利總紳張昉,當上了軍政府諮議局議長。軍政府中,軍事實權雖由革命黨人劉先質、劉華堂掌握,但前寧朔縣典吏張少棠卻被推選為城守督指揮,掌握民軍營務事務。曾任過練軍文案的胡寶森當上了辦理全軍事務的總文案,等等。這些事實,說明寧夏軍政府從一開始就是革命黨人和清廷舊官僚的聯合政府,是一個妥協的產物,注定了革命必然要流產。”

黃鉞侃侃而言,有理有據,堂堂正正。周昆和黎兆枚、魯秉周等人不禁臉色發白,喟然一歎沒有吱聲。

“黃老哥,”黎兆枚來得雖遲,見此清景,料是他們已經議過了舉義的事,因笑道:“兄弟反正是個破罐子,早就由他們摔了。我吃了釘子,就是失敗也要反,你和哥幾個要是猶豫,再慢慢兒商量,如何?”說罷抽身便走。周昆急得叫道:“回來!黃老哥不也說了,現在也李大帥,局勢可是完全不一樣,革命未必就會失敗,洋人報紙雖然努力為清廷吹噓,但是隴東一路追擊,誰看不出來,清廷狼狽不堪。”

黃鉞微微一笑,說道:“黎爺稍安毋躁。我這幾句危言,不過勸諸位遇事謹慎而已。換成俗話,就是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那前程自然就好的。何況咱們革命,更不會去問什麽前程,隻管勇往直前就是。”

黎兆枚經這一撫慰,略覺舒心,遂笑道:“這是至理名言。咱們還磨嘰什麽!怕它什麽?”說罷向黃鉞道:“走,咱們明天就舉義!打開長庚在蘭州的南大門,迎李大帥去!”